雪落无痕(1)

    午后,景华山上,鹅毛般的大雪随风乱舞,交织成铺天盖地的雪幕。

    姜妤一睁眼,左手正拿着一个破旧的钱袋。

    靛青色的麻布钱袋开口处已被磨得发白,外部用蹩脚的针线歪歪扭扭地打了好几个补丁。

    钱袋半敞着,露出了里面零星的几块铜板。她看着钱袋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恍惚间,一幕幕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了脑海。

    她穿书了,穿入了她曾经看过的一本科举种田文中,她现在的身份是男主张泊峤早逝的童养媳。

    张泊峤是隆兴酒肆掌柜张洪霖的嫡子,生母早亡,父亲对他漠不关心。自己这个童养媳则是张泊峤的生母买来给他冲喜治病用的。张老爷病故后,继母梁玉兰为给庶弟谋家产,便把十五岁的男主和他妹妹张婉莠支到乡下庄子养病,任其自生自灭。男主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小小年纪便在科举之路上一路顺畅,最后一朝高中状元,渐渐成为权倾朝野,搅动天晟国朝堂风云的大反派奸相。

    手上的这只钱袋,正是张泊峤现下仅剩的财物。到庄子养病的这两个月,继母给的一点银钱已经用得快见底了,可是张泊峤病还是不见起色,甚至更为严重。

    故而今天,原主陪着重病的张泊峤翻过景华山,回张家老宅拿钱治病。按理说,原主只需要好好陪着张泊峤,待他来日高中,便能跟着享尽清福。但是不知剧情的原主,只想着偷了钱财,远离这个病秧子。没想到山林雾气重重,一脚踩空,跌落悬崖,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想自己堂堂农科院茶业研究所博士,虽然身死穿越,但是该讲的道德还是要讲的,怎么可以行人人唾弃的偷窃之事。

    想到这里,姜妤瞬间觉得手中的钱袋烫手。正在寻思自己是从哪里得来的钱袋,姜妤这才发现身下躺了一个虚弱的少年。靠近后,待她看清少年的长相,眼底忍不住略过一丝惊艳。

    “好俊俏的少年郎!”

    只见那少年面如冠玉,浓眉疏朗,羽睫纤长,五官线条流畅而优美。长期病痛的折磨,让少年的身体不堪重负,瘦得皮包骨头。少年双眼紧闭,眉头拧成“川”字形,苍白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间渗出。

    看来这就是原主的未来夫君张泊峤了。

    突然,姜妤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放在张泊峤敞开的胸膛上。原来男人的胸肌是这种感觉,母胎单身的姜妤立刻羞得脸颊绯红。她刚想将钱袋还回,突然有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抬头一看,姜妤撞上了一双映着淡光的幽沉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将人卷入其中。

    “想跑?”

    张泊峤嗓音低沉,开口质问。

    姜妤心中一虚,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现下看来,这个案发现场确实是属于人赃并获。原主的举动是不可原谅,但她不是原主啊,原主的锅她可不背。

    “不是想跑,少爷,你的钱袋掉出来了,我帮你捡起来。”说着,姜妤嬉皮笑脸地将钱袋往张泊峤怀里一塞。

    原主一直把自己摆在奴婢的位置上,对未来丈夫也是毕恭毕敬,尊称少爷,姜妤也只好顺着这么喊。

    “不想跑就好,别忘了,你的卖身婚书还在我手里。我今日如果病死了,你也得陪葬。”张泊峤一脸阴鸷,挑起唇角,邪魅一笑,直勾勾地盯着姜妤。

    姜妤脑袋嗡嗡响,对方四周戾气环绕,那想刀人的气势,瞬间让姜妤不寒而栗。

    卖身婚书!

    姜妤竟然忘了竟然还有此等侮辱女子的契约书,当年闹灾荒,原主的父母以一袋粮食的价格把原主像牲口一般卖给了张家。

    在古代,童养媳只要一日未将卖身婚书赎回,就一日不得离开夫家。

    这个可恶的张泊峤竟然以此作为要挟,难怪日后会成为人人唾弃的大奸臣。

    姜妤又转念一想,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还是不要跟他翻脸为好。

    “哪敢忘了啊,少爷你收好我的卖身契,我这就给你生火。”姜妤面上堆着笑,心里忍不住骂了张泊峤数遍。

    姜妤走到角落里抱来一堆稻草和干树枝,捡了两块石头,准备点火。

    一团火焰徐徐燃起,望着火光里的姜妤,张泊峤陷入了沉思。

    “上一世,她也是如此的吗?”

    是的,张泊峤重生了,回到了自己最狼狈的一年。

    没想到自己重生后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妤娘,那个他已完全想不起名字,记不得长相的身死之人。

    前世的自己,官居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之上,谁敢不从。错就错在,为了一己私欲,扶持了一个心术不正的皇帝,致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意识到错误的他,本想拨乱反正,却没想到被昏庸的皇帝一纸诏书,刺死在刑场。

    想着想着,张泊峤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前世,他记得自己的病并没有如此严重,在妤娘逃走后,自己还能强撑着,走下山,看了郎中。但是现在自己的病症,似乎已经撑不到下山了。

    恍惚间,张泊峤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干草堆上。

    点完火,昏暗的山洞瞬间亮了起来,姜妤举起双手,在火堆上烘烤着,一股暖意流向了姜妤的全身。

    “少爷,你也来烤下火吧。”姜妤喊话,等了一会儿,身后的张泊峤毫无反应。

    姜妤回头一看,只见张泊峤脸色铁青,呼吸音深重,全身微微颤抖。

    不好!姜妤马上跑过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气息尚存,姜妤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用手摸向他的额头,发现张泊峤的额头发烫得厉害。以姜妤的经验,他的体温肯定已超过三十九度了。

    再这样烧下去,张泊峤就要撑不住了。他一旦没了,那自己这个童养媳就要陪葬。不行,绝对不能让他死了。

    降温,必须马上降温。姜妤虽然不是医生,但是基本的抢救知识她还是会的。

    低温的东西,对了,洞外的雪。

    姜妤从包袱里上拿下一只空的水囊,拨开洞口茂密藤萝的一角,呼啸的北风立刻灌进了姜妤的脖颈内。

    顾不上拉紧衣领,姜妤将松软的雪拨进水囊内后,用手试了试水囊表面的温度。因为外壳是牛皮做的,所以内外温度可以很好地传导,雪融化后,水又不会从水囊中流出。这古代的水囊确实是非常好的冷敷冰袋。

    跑到张泊峤身边,将水囊敷在他的额头上。渐渐地,姜妤发现张泊峤平静了下来,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

    还不能放松,得有药才行。

    外面虽然冰天雪地,可是耐心找,或许真能找到草药。打定了主意,姜妤给火堆里再加了一些干柴,拿了水囊和布袋,将围领拉上来包住脸后,便一头扎进了风雪里。

    姜妤是农科院的博士,主攻茶业研究,本科主修植物学,所以她对常见药材的外观和生长习性也有一定的了解。

    山路崎岖,雪水在石砖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让台阶变得湿滑难行。一步一踉跄,姜妤艰难地往前走着。山上的风雪无情地拍打在她的身上,一边走,姜妤一边关注着周围的植物。大雪封山,平一点的地面都被厚厚的雪覆盖,只有稍高一些的山脊上,顽强地生长着几株植物。

    很短的距离,姜妤也走了好长时间。实在走不动了,她便坐在旁边的石块上,掸了掸身上的积雪稍作休息。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了潺潺的水流声。根据经验,河流旁边的植物一般都生长得较为茂盛。

    果然,姜妤一眼就看到了小溪旁边向南的小山丘上,石头缝里生长的几棵柴胡。柴胡是常见的解表药,对退热有着很好的作用。

    小心地用手挖着柴胡下面的土壤,姜妤发现自己的手指都被冻得僵硬。向双手哈了口气,搓了搓红肿的双手。

    姜妤开始怀念自己曾经坐在办公室吹着暖气的日子了,与现在一比,可真是天差地别啊。但是,想念也是无用了,自己以前的身体已经去世,还是要活在当下才行。

    挖了一会儿,姜妤的手指被锋利的石头割破了好几道口子。姜妤抓了一块尖石头,又接着向下挖。

    终于,三株完整的柴胡被姜妤挖了出来。姜妤来到河边,将柴胡整株浸到水里,清洗干净上面的泥土,甩干后,塞进了布袋里。

    接着,姜妤又在水囊中装满了水。做完这些,姜妤抬头看看天色,离开山洞至今,约莫已过去了一个时辰,得快点回去,张泊峤的病可不等人。

    沿着原路返回,姜妤全程都是用跑的。

    回到山洞,姜妤先探了探张泊峤的额头,还是很烫。火苗微弱,洞内的树枝本就不多,此时已经快烧尽了。姜妤拿出了包袱里备用的小锅,用仅剩的树枝支起来,倒入清水,将柴胡掰碎了扔进锅内。然后,姜妤走出洞口,又捡了一大捧干树枝放在一旁备用。

    大火煮开后,姜妤又用小火再煎了一会儿,待柴胡的根部煮烂得差不多了,姜妤将锅端下来。气温很低,再加上姜妤不停地吹凉,药汤很快就冷了下来。

    然而,望着昏迷的张泊峤,姜妤犯了难。姜妤拍打着他的肩,在他耳边重重地喊了几声,张泊峤毫无反应。

    姜妤拿了勺子,舀了一点药汤,轻轻地滴在张泊峤的嘴角。一滴、两滴,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她惊喜地发现,张泊峤竟然能吞下去。这证明,她这个喂药的方法是可行的。

    虽然慢了一点,但只要他能吃下去,就还有救。

    喂完了药,姜妤又去雪地里灌了一水囊的雪,敷在张泊峤的额头。然后,她将角落里的干稻草全部搬过来,盖在张泊峤的身上。

    低头观察,只见张泊峤脸颊潮红,蜷缩着身躯,双手环抱,瑟瑟发抖,嘴里不住地喊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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