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

    这是一间很小的小房间,朝阳的小窗户上摆了几盆绿植,靠窗边放着一张桌子和两个板凳,地上还有几个大箱子,虽然地面是水泥地,天花板看起来还会扑扑漱漱地掉墙皮,但可以看出来林老师有很认真地整理这间小小的办公室。

    张小满把她带到后还在不停地东跑西跑,一会儿“老师你喝水吗?”“老师你知道我家在哪吗?”“老师你一会儿跟我们一块儿打篮球吧。”

    在晏清拒绝了他的所有问题后,他在另一个凳子那里坐下了,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对她说,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马上就下课了,那我再多坐一会儿好了。”

    在这里磨蹭了这么一会儿就只是为了不回去上课而已?

    他刚嘟囔完就打下课铃了,紧跟着林晓声的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张小满,下一节课是陈老师的课。”

    “我马上下去!”张小满惊慌失措地原地弹射起步,就像一个小炮弹一样冲出办公室。

    “真是不好意思,让晏教授您等了这么久。”

    林晓声向她低头道歉,举手投足都明显与这偏僻的山野不相符。

    “林老师你叫我晏清就好了,不用这么客气。一会儿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和这座山城的故事吗?”

    “我父母是这里的农民,过了一辈子苦日子,自从考上高中后我就成了全村的希望。我虽然不聪明却很体谅父母,也一直在学校努力学习,最后考上了永安师范大学,成为了父母的骄傲甚至是全村的骄傲,也成为了所有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之后我参加了工作,但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他们,他们就双双瘫痪在床。我要他们去永安跟我一起生活,这样也能更方便照顾他们,他俩不愿意说舍不得家里的庄稼地,那我就说我回家工作,他俩也不愿意。最后我还是回来教村小了。”

    “永安师范的大学生来到这里教村小的话,不会造成资源闲置和浪费吗?”

    “晏教授,我可以用我自己的力量,为这些孩子带来不一样的视野,让他们看到全新的事业,我想这或许才是教育的真正意义吧。大城市永远不缺优秀教师,我回馈家乡并不是所谓的资源浪费。”

    “那么你的父母……”

    “我之前赚了很多很多钱,够给他们养老了。”

    晏清愣了一下,在逆光中终于认真地看清了他的脸,坚毅,温和,又成熟,他的奉献不是脑袋一热就上头的一腔热血,所以也不会在日后抱怨消极。他在做一件事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的问题和解决办法……

    “晏教授,有关你之前说的义阳方言,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一定会都告诉你的。我自认为在义阳长了一二十年,懂得应该也不少了,虽然现在都要求小孩们‘说普通话,写规范字’了,但方言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很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人与家乡之间的维系,人只有有了根,才能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林晓声说完后抬头对上了晏清的视线,她漂亮精致的眸子在阳光的反射下好似闪耀着光,明媚又张扬的神色与她清冷的外表和气场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反差感,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挠挠头继续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太狂妄了,这只是一点点拙见,个人看法,晏教授你不用太在意的,毕竟普通话确实更重要。”

    “林老师其实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这世界广阔无边,如果没有那根特殊的绳子拉扯着,人很容易产生孤独感,时间长了心理也可能会出现问题。而现在那些不同地区的方言,那些独属于你们的语言,正是那根牵扯着你们本地人心弦的那根线。不管未来走到哪里,走得有多远,他们都会为那一声声的乡音泪流满面。”

    这就是人类吧……

    在广阔无边的地球上看起来就像一只只渺小的蚂蚁,却又都拥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会因为一些奇怪自尊心作祟而厌恶土里土气的方言,也会在异国他乡因为听到熟悉的乡音而停下脚步,回过神来却不知什么时候已满脸泪水。

    时岁很早就完成了第二次桃花尖的地质勘测,他坐在车里扶着方向盘纠结着到底要不要主动打电话给晏清,又觉得自己这样会不会太掉面子了。

    这么一纠结,就已经到傍晚了。六月初的傍晚,各种各样的色彩碰撞铺满了天空,绚烂炽热中还点缀着几颗闪烁的星。

    这么漂亮的夜幕不管看过几次,时岁依然会被一次次震撼到。他眨了眨眼,不受控制地点开了手机通讯录。

    时岁开车到苇河小学的时候,晏清和林晓声正站在学校“门口”道别。

    “林老师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耽误你下班回家真不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跟晏教授交流这么一下午我真的受益匪浅。”

    时岁刚下车就看到这么一幕,晏清和林晓声似乎相谈甚欢,甚至依依不舍道没有离开的动作。

    他沉默了几秒,感觉面前这一幕就很莫名其妙地碍眼,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破坏氛围。

    他以拳抵唇,重重咳嗽两声,引得两人都朝他看去。

    “晏教授我们该回去了。”

    他虽然笑着说,却听不出来一丝感情,更像是一个公事公办的机器人。

    “时专家来了怎么也没跟我们提前说一声啊,你都多久没来我家吃饭了。”

    林晓声自动忽略他现在奇奇怪怪的态度,话语里满是惊讶。

    晏清看着两个人奇怪的交流氛围,不禁也好奇起来。

    “这位是时专家,之前他来过苇河检测地质灾害频率,还顺便帮我们村解决了长不出庄稼的问题,他真的是很厉害的专家。”

    林晓声扶了扶眼镜开始介绍时岁,甚至清楚地知道,尽管时岁他依然淡漠正经,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完全一副老干部的做派,但其实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早就吐着舌头螺旋桨摇上天了。

    他无奈地想,这不值钱的尾巴赶紧收收吧,别一会儿绊着别人了。

    她在回程的车里就开始整理刚刚从林晓声那里获得的资料信息,并琢磨着什么时候去拜见一下他家里的老人长辈,更深入地了解一下早些时候的义阳方言,方便与现在的进行对比。

    时岁透过后视镜看见陷入沉思的晏清,又想到刚才她和林晓声交谈甚欢,“依依不舍”的情形。

    当时他捧着鲜花和礼物,甚至喊来了所有认识的人帮忙见证。他挂着胜利的笑容,还朝一起打赌的好兄弟挑眉。

    晏清却穿着休闲服姗姗来迟,好像只是路过一样,都没有看热闹的人群一眼。

    时岁匆忙拦住她,并深情款款地说出早已滚瓜烂熟的表白句子。

    他家境好,长得也好看,天天满嘴跑火车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倒,从小到大女生缘一直都很好,情书一摞一摞收,礼物成箱成箱放。

    这次是他第一次使出浑身解数追求人,尽管对面是全院小有名气的高冷学姐,他也有自信这次一定能成功,毕竟哪有女生会不喜欢在浪漫的环境下接受一个帅气男大的疯狂追求呢。

    晏清停下脚步盯着他的眼睛,那个冰冷的眼神他至今印象深刻。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已经被看透,他就像寒冷冬季里,从温暖海底不知死活耀武扬威地跳到沙滩上,结果才发现等待他的是如坠冰窟的地狱。

    周围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她的唇瓣上下张合,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一阵阵白雾:“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还有其他事情,我也没有谈情说爱的兴趣。”

    “你凭什么不爱我!”

    他看到晏清在听到这句话后肉眼可见地变得不耐烦起来,她提着电脑转身就走。

    时岁的初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这段短暂的感情还被他圈内的朋友当成笑柄笑了好久。

    他一边借酒消愁一边叭叭地止不住地说:“你说我这么优秀的人,英俊帅气潇洒风流倜傥才高八斗智商超群一米八五八块腹肌未来前途一片光明的男大学生,她怎么能说出那么无情的话!她怎么能!!她居然看不上我……在场还那么多人……我的颜面尽失,我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啊狗砸!!”

    说到动情处他又撬开一瓶啤酒,顾南浔按住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越憋越想笑,只好借口喝醉了趴桌子上偷偷狂笑。

    “狗子明明被甩的是我,你为什么在哭啊,肩膀抖得好厉害。”

    “没事没事,我只是有点冷。”

    顾南浔憋着笑点开刚刚弹出来的消息,笑到差点被口水呛到。他捏捏脸颊使劲掐自己腿上的肉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

    “小岁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高冷学姐压根不知道你是谁呢?”

    时岁很明显呆愣了几秒,接着大声反驳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在学校可是出了名的!谁还不认识我临大校草时岁!”

    顾南浔看了看那乱七八糟的黄毛,一串耳钉亮闪闪的,锁骨上刚换的纹身贴在卫衣的遮盖下若隐若现,他陷入了沉默。这小子确实好看,剑眉星目,棱角分明,都打扮成这个傻样了,还能从中看出一丝俊朗出来,如果穿高定正装一定会精致得像童话故事里的帅气王子一样吧。

    “我是说,你根本没有好好跟人家接触过交流过,人家现在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压根就没有想好好表白,你只是为了一个和江舟屿的赌约才去撩拨人家,渣男!海王!”

    “哎呀听不懂听不懂,来狗子,干了这杯咱打台球去!”

    没想到当年顾南浔说的是真的,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现在也已经不记得自己的长相了。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他依然记得那天,她只是微微抬头轻轻一瞥,就已经将他看透,反将一军。

    他一直对外宣称,自己只是看晏清清高很不爽,想追着玩玩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但他却不敢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她,那个清冷如夜晚山间呼啸的风,纯粹如皎白的月和隆冬的雪的晏清。

    他抓抓蓬松的头发,并不想弄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哪有什么爱不爱的,都只是人间游戏一场罢了。

    但晏清离去的背影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以至于上午只是第一眼,便已认出她来。

    “时专家明天有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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