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小晏,你妈妈刚刚打电话过来,她说不让你去义阳。”

    散会后高主任喊住晏清让她留下来。不过很明显她刚刚开会的时候走神了,眼神飘忽不定,直到被点起来才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

    “高主任,可是我一会儿有九点的飞机要去义阳。”

    她盯着手里的身份证,高远也顺着她的视线明白了她的意图。

    “我觉得你应该再考虑考虑,那里条件多艰苦,啊?你看你能力这么强,学历又高,我们给你开的条件也不差,留在这里搞学术多好,干嘛去那穷乡僻壤的山沟里啊。”

    高远一半是因为晏清的妈妈叶女士,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她让自己一定要拦住晏清。另一半是因为晏清她本身能力确实很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心静坐得住。研究学术特别是语言学这一块儿,就得坐得住冷板凳才行。他很看好这个年轻女教授,义阳那个地方又偏远又艰苦,他也不想看这个小辈去那里吃苦。

    晏清沉默了几秒,高远以为自己劝说成功都准备给叶女士回电话了,结果下一秒就听到她说,“谢谢您的建议,但是我还是想去义阳。”

    高远:……

    晏清站在机场大厅看了一眼手机通话记录里好几十个未接电话,想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喂。”

    “你还知道接电话?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了?你是不是非得给我气死!义阳那地方有多艰苦你不知道吗?你去哪儿不好非得去那儿?妈妈担心你你知道吗……”

    她微微垂眸没有说话,对面的叶女士突然停下来,叹了一口气,很轻很轻地说:“你要去我也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女儿呢,我最了解你了……”

    “妈妈,要照顾好自己。”

    晏清从小的时候就天性淡漠,但一个清冷疏离的人居然会是一个语言学天才,最后还走上研究语言学这条道路,成为临安大学的教授。

    她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情绪稳定得可怕。她仿佛一直游离于这世间的边缘,冷眼旁观着人间的一切,就像站在悬崖边,随时会坠入虚空的黑暗之中。

    除了方言。

    她第一次去津门时,在一个落满鸽子的湖边,听到身边的老大爷大妈们说着相声一样的方言,熙熙攘攘叽叽喳喳的,却并不觉得吵闹。

    “姐姐儿,我不ins字儿啊。”

    “甭提了,我也不知道介是哪儿啊。”

    细碎阳光洒满湖面,波光粼粼,鸽子扇动翅膀的“扑棱扑棱”声和大爷大妈们有趣的又充满特色的语言,让她突然有一种很新奇的感觉,这是有特色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热闹。

    这让她第一次意识到,世界是存在的,人类也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她开始爱上了旅居,去一个被特色方言包围的地区,在大街小巷上遛弯,听他们的家长里短,路过他们的人生。

    叶女士一般也不管自己女儿时不时翘班,如果这次她的请假理由跟以前一样都是“外出寻找论文支撑材料”,叶女士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但这次她说的是“去义阳”。

    义阳……

    那是个三面环山的地方,只要提到那里,大家能想到的就只有,山,荒凉的山,以及贫穷、落后、愚昧,还有泥石流和地震……

    作为一个母亲,叶蓁蓁无比担心女儿的安全,但又不得不放手,让她去追寻自己的人生理想,去走独属于自己的自由的路。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只能微笑地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

    从临安到义阳,得先坐飞机,再转火车,还要再坐大巴,才能到那个山沟沟里的小县城。

    小县城路还没有修好,坑坑洼洼的,一路上都在上下颠簸,从来不晕车的晏清都被颠得头晕难受。

    车里弥漫着烟味、肥料味,充斥着男人大声叫嚷、小孩子哇哇大哭的嘈杂声音,这里的混乱无序感让她不知所措。她将额头紧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要不要尝尝?”

    一只白皙瘦长的手递过来一个形状漂亮的橘子,还散发着阵阵清香。

    她瞥了一眼不为所动,她无法理解为什么素不相识的人会主动递给她橘子,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主动关心一个陌生人。

    旁边那个人看她纹丝不动,没有一点反应,就直接将橘子放在她头上说,“这是本地产的橘子,不吃就拿着嗅嗅算了,橘子味道可以有效减轻眩晕感。”

    她被这个很“自我为中心”的人吵到了,如果说车里的噪音都被隔绝在她精神世界之外的话,那么他的声音则好像是踢开了独属于她的世界的大门。

    为了尽快把他“赶走”,她伸手拿下了放在头上的橘子,并用棒球帽遮住脸表示自己要休息了,却忍不住拎起那个小橘子低头嗅了嗅。一股橘子特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稍微缓解了她的头痛。

    但她收下橘子后,那个人却依然没有主动离开,反而变本加厉地一直注视着她。晏清冷淡的视线选择直接与那个人碰撞,才发现他眼里的情绪。

    如果按照书里面的描写来说,面前这个人眼里情绪很复杂,应该有犹豫、惊讶、尴尬和假装淡然,不同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融成他眼底看不见底的黑。不过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吧,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情绪。

    她又走神了。

    “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晏清听到这里才回过神来,满眼不理解,很少有人会主动跟她搭话,更别提这么蹩脚的开场白了。

    她拿起橘子说了一句“谢谢”后就又趴回去了,不再管他。

    晏清迷迷糊糊地睡醒后就已经到站,旁边那个奇怪的人也睡着了。从大众审美的角度来看,他长得很好看,睫毛的阴影打在高挺的鼻梁上,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让这幅皮囊更显勾人。

    但是为什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她努力按时间线在自己的记忆里寻找面前这个男生的脸,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到站咯到站咯,后面的,嗯俩个在弄啥子。”

    司机的大嗓门打断了她对记忆的搜索,她收回自己的视线,也不管面前男生的诧异的视线,摇摇晃晃站起来就要拿放在上层的行李箱。

    可能是连坐三小时大巴的缘故,晏清站起来才感觉腿有些酸麻,再加上晕车晕了一路,头晕脑胀的,手也使不上力气,行李箱拉扯了几次都没拽下来。

    还是那双骨节分明的双手伸了出来,有力的小臂上还有凸起的青筋。

    “谢谢。”

    她道谢完就准备按着导航方向走,却被那个男生喊住。

    “请问你是晏清吗?我叫时岁,是县长派来接你的。”

    看到她点头了,时岁肉眼可见变得僵硬起来。他又是干咳又是手忙脚乱去接她的行李箱,看起来一副很忙的样子却又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他拿出手机拨号说:“县长,人接到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打断了,从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可以听见“好,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接你们……高材生……”等。

    时岁挂了电话说:“县长一会儿要亲自来接我们。”

    晏清淡淡地“嗯”了一声,场面再次陷入奇怪的氛围。

    时岁一直偷偷地用余光看她,表面上看起来无比高冷生人勿近,其实内心里已经搭起了戏台子。

    “我今天是不是很帅很绅士很体贴,是不是很高冷很有范?她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对时岁来说,晏清如果记得当年的事,他会非常没面子非常尴尬,但如果不记得,他会更尴尬。

    大学时晏清比时岁大一届,他刚入学就听说了学姐的事迹,不过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跟狐朋狗友们打赌一个月拿下高冷院花,最后不但失败了,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被人家记住。

    即使现在重逢了,年少时的自尊心依然在作祟。

    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副驾驶的玻璃窗被摇下来,露出了一张娃娃脸。要不是司机拉着他,他整个人都能从车窗蹿出去。

    “时岁!走走走,快上车!万一被那群老头子们看到了,又得吵我半天说我铺张浪费了。”

    他吵吵嚷嚷到一半,看到旁边穿着朴素清冷又漂亮但是面无表情的晏清,突然熄了火:“这位就是晏教授吧?你好你好,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晏清从发呆状态抽离出来,微微笑着回应着面前看起来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县长:“你好,以后也请多关照了。”

    时岁默不作声地搬着行李箱,但其实他心里的“舞台”又搭建起来了:“她现在怎么感觉变化这么大了?会笑了?这要放到当年又得迷倒一大群人吧!”

    “时岁你快别磨蹭了,我看着前面那个人咋嫩像书记呢?别真是他吧?别介啊……你快点滚过来,司机走走走,快开快开。”

    时岁低沉地“嗯”了一声以做答复,低头为自己系上安全带后,就开始倚着窗看向窗外,陷入沉思,甚至没有反驳他的话!

    周佑:???

    “时岁?时专家?你今儿是被夺舍了吗?”周佑不可置信地扒拉着座椅看着往日和自己一起发疯的好兄弟,现在居然变得这么正经老干部,他突然察觉他们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时岁瞥了他一眼继续用低沉的嗓音说:“我只是在想明天的工作任务。”

    周佑:???

    完了完了,他兄弟真被夺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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