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是基地的中层负责人来开，对农业区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参会人员包括了整个农业区和工业区，人数有上千人，地点也是秦瑰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来到春山基地她一直在最外围活动，参会终于让她有机会向内围进一步。
他们绕了好大一个圈，破旧的大巴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与农业区在一个巨大对角线的两端。
大巴在办公楼前停下，正前方伫立着一座六层的大楼，二层中央直白地写着“中层办公楼”五个大字，很像末世前的政府办公楼，从外部看不算奢华，但很威严。
大部队要排队进入会议室，秦瑰几乎是第一批进入的，跟着队伍进了办公楼。会议室就在一楼，秦瑰还没来及观察环境就被队伍推挤着进了门，会议室很大，硬座的椅子排列得密密麻麻，可容纳几千人。
虽然人很多，还有源源不断的螺丝钉从门口进入，但都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更没人大声说话。
参会的领导层只有三个人，但有大量巡查队成员把持着各个出口和通道，以确保会议安全。
首先上台的是农业区的总负责人谭义光，秦瑰从来没见过他。谭义光身材高瘦，长相文质彬彬，穿了成套的深色西装，看上去很像个知识分子。
他先总结了农业区的种植情况和产量，表扬了表现突出的小组。乌寰汀解决了司机打架事件自然在表扬的范围内，但他本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像根本没来参会。
念完五个小组，左灵的老师何弘扬的名字并未出现，秦瑰身边的左灵嗤笑了一声，一脸幸灾乐祸。
另一个是工业区的总负责人李栋，他身材高大健硕，往那一站像座小山，话不多，一点场面话没说直接走完了流程，表扬几个组长像在念悼念词，不过大家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态度。
最后一个是专门负责思想工作的政务主任，做了会议总结。
秦瑰以为会在会上得到更多信息，但这就是普通的工作总结，总体来讲就是想让人多干活，为基地做出贡献，顺便加强一下思想控制，没意思得很。
但就是这样的会议一月一次，逼得人不得不做出远超规定的工作。
会议结束才四点钟，还要把他们送回地里继续干活，没有一点空子可钻。
秦瑰进入会议室比较早，出去的时候要等很久才轮到她。就在她缀在队伍最后向外移动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她扭头一看，是个带着眼镜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摞笔记本，应该是文书工作者，俗称秘书。
男人态度不冷不热，扫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一边翻看手里的文件一边说：“你跟我过来。”
秦瑰跟在男人身后从另一个门出了会议室，会议室的侧门应该是领导专用，通向他们来时的另一个方向。
这栋大楼内部舒适而整洁，地上的白色瓷砖反射出干净的光芒，跟宿舍楼完全不一样。
男人带着她上了二楼，来到一处办公室门前，“进去吧。”
“里面是谁？”秦瑰问道。
“你进去就知道了。”张强说完就走了，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这些女人什么嘴脸什么反应的都有，但只要进了这间办公室无一例外会有同一种回答。
秦瑰还没敲门，就有人从里侧打开了门，赫然是刚才主持会议的直系领导，谭义光比会上态度更温和，开门伸手请她进去。
办公室里摆放着很多植物盆栽，窗前是各种开放的玫瑰，不同品种不同颜色错落有致，看起来赏心悦目。
谭义光引导秦瑰在沙发上坐下，沙发前的茶几上也放着很多花瓶。
花瓶造型各异，蝴蝶兰用细高的敞口瓶装着，亭亭玉立，洋牡丹用宽口瓶插了满满一瓶，白的橙的粉的簇拥在一起特别好看，还有郁金香，小雏菊，让人眼花缭乱。
还有门后一株半人高绿萝柱，晾衣架旁的文竹，储物柜上的一排排多肉。
这不像是个办公场所，倒像是个小花园。
秦瑰没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谭义光等她看完才开口：“来春山这么久还适应吗？”
秦瑰收回视线，“还好。”
“本来应该早点找你了解情况，但是一直有事耽误了。”谭义光语气温和，“辛苦你在种植区劳作了那么久。”
秦瑰并不觉得这个基地的领导还会人道主义关怀，她微笑以对，等着对方进入正题。
谭义光的目光在秦瑰白皙的脸上流连，她已经来了大半个月，看起来仍是冰肌玉骨，他在台上讲话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黑压压一片中的明珠。
明珠来的时候张强跟他汇报过，春山虽然人员流动较小，新来一个也算不上大事，种植区是最没有门槛的工作区，他随手把人放在那里，不想竟让明珠暗投。
谭义光斟酌着开口，既想表明想法又不想失礼，他道：“我看你也挺喜欢我这里花，种植区并不只有耕种普通作物的工作，其实在这栋办公楼上有个基地专门培养花卉植物，你想不想过来？”
“只需要种花吗？”
“种植观赏性植物需要一定的工作经验，你才到种植区没多久，不能直接给你开这个先例。”谭义光沉吟，“不过我有一个秘书处，平时除了负责一些文书工作，也需要帮助我打理私人的花草，如果有了在秘书处工作的经验，就不需要再去普通种植区熬年限了。”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她碰到职场潜规则了。
还没待秦瑰拒绝，办公室的门锁轻响，随后进来一个人，还是熟人，陈白卉，食堂红绿灯三人组中黄衣服的那个。
陈白卉没想到这个时间办公室里还有别人，她愣了一下，就见谭义光摆出官方的笑容，“你有事吗？”
“嗯？”陈白卉反应慢了半拍，“楼上的花都浇完水了，该给办公室的花换水了。”
“好，你换吧。”
谭义光和秦瑰两双眼睛看着陈白卉给茶几上的花换水，办公室相连的小房间里有水管，陈白卉抱着花瓶进进出出。
不一会她停下来，对谭义光道：“换完了。”
谭义光：“好，你先下去吧。”
谭义光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陈白卉恍惚中被打发出了门，关门前多看了秦瑰一眼。
“这就是秘书处的人？”
“是的。”谭义光直接承认了，面上坦坦荡荡。
但他这点小伎俩根本瞒不过秦瑰，不敲门直接进入，言语中的随意和亲昵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秦瑰笑了笑：“我觉得这份工作不适合我，谢谢你的好意。”
谭义光眼神一暗，很快调整了表情，态度依旧温和：“不要急着拒绝，你可以先回去考虑一下，考虑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好。”
秦瑰出了门，笑容一秒消失。
中高层被基地外的未知变故耽误，忙碌了一段时间，但一闲下来就有人找上了门。
出了中层办公楼秦瑰原地迷茫，车都走了，她怎么回去？
她站在门口很快就吸引了巡查队的注意，这里的巡查队比农业区只多不少。
“你哪个区的，在这里干什么？”
秦瑰如实回答：“农业区，被领导留下谈话出来晚了，没车。”
巡查队员打量了她几眼，不认为有人敢对巡查队说谎，“你等会。”
那个巡查队员跑步过去汇报情况，不一会开了一辆巡逻车过来了。他在秦瑰身前降下车窗，“上车，这是去农业区的车，你跟车过去。”
巡逻车后面有个斗，前面是四人座，但后两个座位的空间很小，秦瑰钻进去委委屈屈地坐到后排。
问话的那个巡查队员开车，副驾还坐了一个人，只漏出一个后脑勺，从头到尾都没给秦瑰眼神。
巡查队的车比大巴快多了，在没人的路面上畅通无阻地疾驰，不到二十分钟就看到两栋矗立着的宿舍大楼，但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秦瑰提醒司机：“就在这把我放下吧。”
司机没听她的，铁面无私道：“现在是下午五点二十五分，是规定的工作时间。”
秦瑰：“我不想要今天的工资了不行吗？”
“劳作的目的是供应基地的食物来源，希望你能端正态度。”
“……”秦瑰无话可说，并且怀疑基地是不是层级越高被洗脑的越厉害。
“就二十分钟也创造不了多少价值，你把我放下。”秦瑰强硬道。
开车的巡查队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基地大多基层劳动者不敢用这个态度跟他们说话，对方态度强硬，他有点为难，看向副驾。
秦瑰听到副驾驶一声冷笑，他声音冷得掉渣：“不管你以后要去哪里，只要在种植区一天就要守种植区的规则，迟到早退谁都护不住你。”
她被谭义光留下的原因已经被人猜到，对方还默认自己答应了上司要求，对她的态度有点不屑。
在对方眼里她就是一个需要依附别人生活的菟丝花，别人不会尊重她，甚至不会尊重她要依附的那个人。
秦瑰人在人家车上无从反抗，又被送回了地里。
乌寰汀相邻的小组都不是收割季，这辆巡逻车尤其惹眼，秦瑰顶着众人的目光下车。她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对方缓缓露出半张脸，秦瑰道：“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情的全部，不要用个人揣测对待别人。今天你们送我回来在别人眼里也是不能理解的事，但我们三个知道，什么都没有。”
她说完就走了，身后葛雨心惊胆战地看向沈繁舟，但护目镜和头盔挡着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从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冷气判断此时他心情不佳，一直看着女人的背影。
他不知道这属于例行职责的范畴，还是这女人引起了队长的关注，是队长让自己把她送过来的，还主动跟了过来。
葛雨觉得他对这个女人有点不一般，不过那个女人也配得上队长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