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茹带着秦瑰走了很久，就在秦瑰以为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两人拐了个弯到达了一个类似停车场的地方，很简陋，旁边有个牌子写着“接驳车”。

    接驳车肯定不如越野那么拉风，事实上差得有点远，除了驾驶座是全包的，后方载人的地方只有一个顶棚，四面漏风，跟景区里的观光车差不多，不过看起来更老旧。

    接驳车有四、六、八、十人座四种，庄茹带着她走向一个四人座的接驳车，车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两人上车就能出发。

    车上一男一女，皮肤黝黑，一看就是这里的老员工了，见到秦瑰齐刷刷地盯着她看，直到秦瑰在后排落座。

    男人回过头，阴鸷的视线扫过秦瑰看向庄茹，“这就是那个新来的？”

    庄茹没理他，男人自顾自笑了两声，“这么白嫩的皮肉去干活真是可惜了，不过要是想换轻松的差事也简单，两条腿一岔……”

    他在自言自语中回过了头，庄茹对着他的背影怒目而视。

    秦瑰轻轻拍了拍她的腿，没必要跟这种人生气。

    接驳车的速度很快，路上行人和车辆都很少，只能看到其他接驳车，在不同的岔路口分开，相遇。

    十几分钟后，秦瑰看到了农田的影子，跟她猜测的一样，她的工作就是种地。

    种植几乎是农业最核心的部分，还有什么能把人晒成巧克力色，也只有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才能做到了。

    大片农田一望无际，土的颜色各不相同，把田地分成了各个区域，区域间有围栏隔开，已经有不少人在劳作。

    接驳车先把前排的两人放下，又行驶了一段距离，终于轮到秦瑰下车。

    每块土地前都有一块几十平的空地，立着米白色的棚伞遮阳，看样子是用来上课或训话用的。

    两人面前的空地就聚集了十几个人，女多男少，整个种植区都是差不多的男女比例。他们有序排着队，队列正前方站着一个黑衣男人，衣服样式与普通的工作服大致相似，但看起来更高级，边缝线是浅绿色的荧光条。

    他的头发很长，在脑后扎了个松散的马尾，皮肤不像其他人那么黑，反而如骨瓷般白皙，有一种不合时宜的精致。

    男人迎上秦瑰的视线露出一丝官方的笑容，就像高端服务场所的营业性假笑，笑得很好看，弧度点到为止，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并非发自内心。

    “庄茹，井优，你们两个来第一排。”他让人让出中间的两个位置，等秦瑰两人入列，“人齐了，我说一下今天的工作内容。”

    “我们这几天要把韭菜种下去，十五天后收割，种植方法和注意事项已经贴在公告栏，都看过了吗？”

    “看过了！”身旁的人积极响应，秦瑰连公告栏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她的视线飘远，发现成熟期的种植区域集齐了各种作物，不同季节不同属性的蔬菜都能当邻居，辣椒旁边种着洋葱，看起来很魔幻。

    但长势都特别好，洋葱的大小几乎一样，甚至形状都很规则。

    “去吧，下午完工前的时候我验收成果。”庄茹口中的乌寰汀老师训话很简短，没说两句就让人下地了，“井优，你留一下。”

    其他人离开，只剩秦瑰站在原地。

    他问：“你看公告栏了吗？”

    “没有。”秦瑰如实回答。

    “你刚来第二天，可以允许你这次不知道，不能有下一次了。”乌寰汀的语气很温和，丝毫不像在警告学生。

    “你第一天正式劳作，我跟你说一下种植区的注意事项——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按时完成种植任务，每个人领取的种子数量一致，不可以让别人帮你种植，更不能偷偷丢弃种子，浪费资源是种植区的大忌，也是农业区乃至整个基地的大忌；第二，不可以破坏土地，禁止私自给作物加入来源不明的肥料或其他物品，尤其是疑似含有放射性的物质；第三，在种植区严禁做规定以外的事，不可以进食，游玩，更不允许有任何形式的打斗。”

    “这三点是最重要的三条，违反规定将受到严厉处罚。”乌寰汀讲话不疾不徐，“你听明白了吗？”

    “应该明白了。”很多他们认为是常识的信息秦瑰只能靠猜，她觉得自己猜了个差不多。

    乌老师看到秦瑰的态度眉头微皱，“我不知道你在前基地做什么，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来了春山就要严格守纪律，认真完成任务，这是对你的提醒，也是对你的警告。”

    用最温和的态度说最狠的话，这个男人挺有意思的。

    没有任务背景，秦瑰只能通过跟别人的谈话疯狂吸收信息。此时她已经确定这些人对她完全不熟悉，不用担心被怀疑换人，也没什么人设可言，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好的。”

    乌寰汀有点无奈，“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要快速调整好状态，照顾好自己。”

    嗯？好像也没有那么不熟？

    这一番话打破了秦瑰对他的看法，这个男人对外的态度应该是外圆内方，温和不失严肃，对待公事会公办，结果他转头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乌寰汀又讲解了一遍种植方法，听他说话是一种享受，不论讲再枯燥的内容都很能说得很吸引人，或许他的美色也有很大加成。

    秦瑰来到自己负责的那几列，种韭菜不难，挖个坑把种子撒进去就完成一次种植。

    工作服的设计一目了然，这么多口袋可以放种子和简单的种植工具，不用一趟趟来回跑。

    地里不时窜出一只体型很大的虫子，也能起到隔绝伤害的作用。

    秦瑰一边重复机械劳动一边思考。

    接触到的两个人都认为她现在是“心情不好”的状态，原主一定经历了大变故，多半与来新基地的原因相同。换句话说基地外很可能并不太平，换基地本身就是一种风险很大的行为，这样做一定遇到了极端情况，比如前基地内有严重威胁原主生命安全的人，更甚至前基地出了问题。

    她还没机会看到自己的样子，不过单看原主的肤色跟皮肤状态就不是干底层劳动的人。她在原基地的地位可能比较高，所以现在会有落差，乌寰汀还能包容这种误差，说明以前跟现在的境地可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关于这个基地，她所见到的还只是农业区，规模已经大到无法想象，根据基地的完备情况大概还有工业区，生活区，甚至休闲区。

    一个基地不会只有底层劳动人员，她现在见到的地位最高的还是老师级别，他们的生活区域还没有窥见一角。

    这个基地远比她想象的大，确实是一个独立王国。

    在什么情况下会建立起一个个这样的王国，秩序打破后才会重建，不外乎经历过大灾难，废土，末世。有武装力量出去执行任务，既可能是开荒，也可能是去打仗。

    秦瑰很在意乌寰汀说到的一个词，“任何形式的打斗”，一般暴力冲突无非运用肢体和武器，但有武器的武装人员多半看不上这里，也不会主动过来，为什么要强调不同形式？

    那些武装人员的体型似乎异于常人，有些人可能完成了某种改造，这种改造既可以是先天的也可以是后天的，让他们获得超出常人的能力。

    但她感受了自己的身体，只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所谓强化人可能是她的误会，也可能她不是那个幸运儿。

    一切都未知，有太多可能性了。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吃饭和休息时间，无数人从田间向道路汇集，接驳车在十二点中准时到位。

    秦瑰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着人们被一辆辆接驳车拉走。

    在这里看不到个人行为，都是统一安排。每个人就像一枚小小的螺丝钉，在正确的时间去到正确的位置，他们不需要有思想，服从安排仿佛是他们的天职。

    “小优，我们去吃饭吧。”庄茹从另一列地头过来，她一直关注着秦瑰，本以为像她这种大小姐会不适应种植区的节奏，但新室友意外地适应了环境，她虽然比不上熟练手那么快，也一直没有停下来。

    “走吧。”秦瑰从乌寰汀嘴里知道了室友的名字，她怕自己落单处处照顾的心意都看在眼里。

    接驳车排队出发，她们没有选择几人座的权利，轮到什么车就是什么车。两人出发得比较晚，排在队伍后方，轮到她们上车的时候前一辆八人车刚走，另一辆六人座顶到前面来。

    庄茹也是性格很低调的人，面对一辆空车她带着秦瑰在最后一排落座。秦瑰觉得自己的外貌可能很惹眼，上车的几个女生无不多打量她几眼才坐到前面。

    庄茹也跟着“沾了光”，她从来没有这么受人瞩目过，旁边的女孩在她们中间就像一只白天鹅进了鸭子群。

    秦瑰不知道往常回程的路上她们会不会聊天，但今天的车上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汗味从前方传来，又被风带走。

    吃饭的地方离宿舍区很近，从外面看上去像破旧的大学食堂，门面和破败，台阶上都有裂痕。内部是水泥地面，墙皮斑驳脱落，铁皮制作的四人桌和凳子，桌凳连在一起无法单独移动，好在看起来还算干净。

    不知道在基地建设的时候有没有保留以前的设施，如果都是基地后建成的话，基地时代已经持续了很久了，在还没有定论前秦瑰姑且这样称呼。

    很多接驳车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秦瑰猜测那应该是跟她们作息时间差不多的畜牧组，他们那边男人更多，等人走近秦瑰闻到他们身上的难闻的气味。

    食堂里有很多打菜的窗口，但菜都是重复的大锅菜，设立多窗口只是为了加快吃饭进度。

    “小优，你占个位置，我去买饭。”庄茹撂下这句话就快步跑过去排队了。

    秦瑰在角落的位置看到一张空桌，快速过去坐下。

    虽然两人几乎是种植区最后一批到的，但畜牧组可能离食堂更远，大部队才陆续到达，庄茹快跑几步非常有用，不一会功夫她身后就排起了长队。

    庄茹赶在大部队之前买回了饭，一个人端着两个餐盘穿越人海来到秦瑰找到的位置。

    她把三份菜的那个餐盘放到秦瑰面前，自己的盘子里只有两个菜，一个白菜豆腐，一个土豆片，里面的肉少得可怜，还都是边角料。

    秦瑰在她的菜式基础上多了一道辣椒炒肉，虽然肉和辣椒都达不到对半分的程度，秦瑰受之有愧，“这些多少钱，我给你。”

    庄茹噗嗤一声笑了，她能意识到别人的付出就让人很感动了，比基地那些“大小姐”可爱得多，“你刚来基地哪来的钱，吃吧，就当欢迎你过来请你的。”

    她的话从侧面印证了吃饭的花费占据很大的生存比重，这样的一顿饭都可以用来“请”。而且不同基地之间的货币大概率无法流通，她现在身无分文，也不再逞强非要还钱，等挣了再说。

    但她拨出了一半辣椒炒肉给庄茹，“我吃不了辣，你帮我分担一些吧。”

    庄茹目光动容，没有拒绝秦瑰的好意，默默接受了那半盘肉。

    她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顿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