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更踌躇了一会,似乎是非常纠结,看着公主将汤药一饮而尽也没有叫苦,有些欣慰的道,“公主许是长大了,现在不怕苦了。”

    宋衾遥眨了眨眼睛,但马上又焦急的吐吐舌头,“快给我颗蜜饯。”

    三更无奈的笑了笑,递过去一颗蜜饯。

    宋衾遥歪头看着她,“三更,你现在古怪多了,以前你和惊鹊两个人,数你话多,怎么她回家了,你却变得话少了。”

    三更只好道,“奴只是想告诉公主,您对姜世子越好,他接受的敌意就会越多。所以,不如不对他好。”

    这是个很诚心的主意,宋衾遥听的出来,但她不怎么听的进去,“可是姜三哥哥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如果我不对他好点,那就没有人会对他好了。我护着他,他尚且要受别人的欺负,我若任他们欺负,那姜三哥哥该如何?”

    三更道,“若,姜世子有自保之能呢?”

    宋衾遥却没有把这当回事,只抱着三更的胳膊,“好三更,你出去把姜三哥哥叫进来好不好,开春了野风大,仔细吹着凉了他。”

    三更摇了摇头,低头应是。

    挑开营帐的门帘,便果然看见姜介的身影,三更也不得不承认,姜介的确是这世上少有的男子,风度翩翩且冷傲孤高,但公主择婿,不是只看相貌才识,终究还是要门当户对啊。不敢违背公主的命令,三更上前屈膝,“世子,公主有请。”

    姜介似乎便是在等这一刻,没有任何犹豫的进了帐子。

    “外面风大,姜三哥哥为什么不进来看我。”

    “我在外面也是一样的。”

    “那姜三哥哥在外面的时候想什么?”

    “想着,或许对不起你。”

    宋衾遥展颜笑了,手扶着他的膝盖,逗他,“放心吧,姜三哥哥,阿遥永远不会对你产生怨怼。”

    姜介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小公主,心底里无法不感到温暖。他曾经尝试过憎恶她,但均失败了,宋国如何,终究是与她无关。姜国如何,更不是她能够掌握的。而他如何,似乎也不该这样对待她。

    转眼间,他们都长大了,他马上弱冠,而公主已然及笄,有些话,他应当同她说一说。

    “阿遥,你是宋国的公主,身份尊贵,不该总是缠在我的身边,我毕竟只是一个身如飘萍的质子。我们云泥有别,你该知道的。”

    “姜三哥哥武功见识均是一流,怎可因为身份不同就妄自菲薄?”

    “这世间的事,多得是含混不清,没有什么非黑即白。阿遥,趁早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你的倾向,便是我的毒药。”

    以前,宋衾遥从不愿意理会朝堂纷争,及笄一到,自然有无数的王孙贵族争相讨好她,她知道这背后是如何的利益纠葛,但都不愿意去探求。看人,一向仅凭自己是否喜欢,从不在意背后的权势地位,她依仗的是父母的宠爱,也是自己的身份地位,她以为这便是幸福,可姜介如今对她说的这一番话已经是明白至极了。

    姜介卑身离开营帐,宋衾遥有些失落,她对着三更道,“你说,我这样偏向姜三哥哥,是不是真的是他的毒药呢?”

    三更将被子给宋衾遥拉高一点,“公主,你长大了,知道凡事要从对方的角度去思考了。”

    外面微风吹拂,是初春的万物更新,宋衾遥的心里却微凉一片。

    三更道,“公主既然明白这个道理,或许以后就不能总是为了姜世子出头了。”

    宋衾遥点点头。

    快到中午的时候,宋衾遥终于睡着了,睡的正熟时,却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一阵谈论。

    “怎么,是谁打的?”

    “是程家的大公子,说是打得半死?”

    “这可是在狩猎仪式上,怎么跟君上交代。”

    “嗨,一个质子,君上也是不管的。况且刚连累公主受了伤,君上自然生气,说不准都是君上允许的。”

    宋衾遥脑子迷迷糊糊,但听到质子两个字的时候瞬间清醒了,她趔趄的爬下床,唤三更将外面嚼舌头的宫女叫进来。

    那两名宫女走进来时噤若寒蝉,面上尽是后悔的神色,宋衾遥面上一副冷淡,“今日姜三......姜世子,发生什么事了。”

    那宫女伏地,“是奴多嘴,是奴多嘴。”

    似乎是都知道公主对姜世子的青睐,宫女们害怕的发抖,另一个一个劲的叩头,“求公主饶恕,我们只是听说程家大公子对世子殿下动了鞭子,心下觉得可怜,念叨了两句,并未对世子殿下有半分诋毁,求公主恕罪。”

    宋衾遥心下揪痛,道,“你们说什么?”

    三更皱着眉赶,“大胆,跑到长公主面前嚼舌根,都拖下去。”

    宋衾遥道,“等等”,三更面带焦急的望着宋衾遥,生怕她一个忍不住发脾气去找来程不识,没成想公主按捺怒气,“在哪里动刑。”

    宫女瑟缩,“传,传话的说是在程家的营帐。”

    宋衾遥怒而起身,薄如蝉翼的寝衣外随便罩了宽重的青色外袍,靴子都没穿就冲了出去。三更讶异的看着瞬间的变化,心里只道糟了,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跪着的宫女,“你们这两个舌头不想要了,且等着受罚。”

    冲到程家的营帐前,宋衾遥被护卫拦住,“长公主殿下。”

    “让开,我要见程宜安。”

    “公主殿下,我家......”

    “滚开。”

    在高高壮壮的施刑人落下鞭子之前,只听得到宋衾遥大声的喝止。众人都看见衣冠不整的公主殿下,赤着足站在营帐前。程宜安见宋衾遥这幅样子,忙道,“都背过身去。”

    宋衾遥却不在意,道,“程不识,谁让你对他动刑?”

    姜介此刻也没有回过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只是默默闭上了眼睛。

    程不识一愣,“阿遥,我只是,我只是生气他伤了你。”

    “我说了,我的伤不是因他而受,为何你非要拿着家族权威去欺负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自小,程家子的公正不阿便传名天下,今日姜介他是犯了什么条目,惹了程家不快?”

    看着眼前这个依稀能够看出小时候甜美容颜的小公主,程不识有些恍然,以前,她都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唤程家阿哥,如今,却要为了一个质子当众跟他摆出公主的架子。程不识道,“阿遥。”

    宋衾遥转到姜介身前,仔细查看他的伤势,痛惜之色一览无余,眼泪也不争气的掉下来,她穿的清凉,姜介有些无奈,“为什么不穿好衣服。”

    宋衾遥却撒娇,“姜三哥哥什么事也不肯告诉我,我就只能不顾体统。你今日来找我,是不是就想到了有人要为难你。”

    姜介认命,“我带你出去,你受了伤,即便是有人要为难我,也一定是陛下的授意,是我该受得,阿遥,不可任性。”

    宋衾遥知道程不识的为人,也知道父皇一向不喜姜介,怪不得程不识,于是她跪在地上,程不识便也跟着跪下,“程公子既然如今要罚姜介,便连着我一起罚吧。是我要他跟着我出去,也是我自己任性跑丢,责任也有我的。”

    程不识无奈道,“阿遥,你先起来。”

    宋衾遥却趴在姜介身上,发髻蹭着姜介的脸,不顾及他衣领上的伤口,“如要打,打我。”

    此时的宋衾遥像极了护崽子的老母鸡,恨不得将眼前抽鞭子的人挠死。

    程不识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只好维护宋衾遥,“公主良善,撤了吧,君上那边我去说。”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王孙和僚属都想出言反对,奈何没人可以抵抗程不识的命令,大家都选择了禁声。

    宋衾遥吃力的将姜介搀扶起来,姜介虽然背上只挨了三鞭,却绝对不是普通的鞭子,每一下都用了死力,他已经有些虚弱。

    姜介努力将自己的重心调整,随着宋衾遥走出了程家的营帐。宋衾遥说到底是个娇贵的小公主,眼下扶着他甚是吃力,他忍俊不禁道,“阿遥要多吃点肉,以后都扛不动我。”

    宋衾遥不以为然,“姜三哥哥有这个劝我的念头,还不如让自己多吃点肉,这么瘦,鞭子也扛不住几下。”

    可是转念一想,没人照顾他,他应该活得很艰辛吧。意识到自己嘴太快,宋衾遥赶紧闭嘴。姜介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嘴角也噙着笑容,“好,我也多吃点肉。”

    扶着姜介去了他的营帐,才发现初春没有炉火冷的要命,郊区人少偏僻,姜介的被子也很薄,宋衾遥将他馋到塌上,朗月赶忙也过来帮,宋衾遥冲着朗月发脾气,“怎么也不给世子拿厚的被子,怎么不添炉火。”

    朗月连忙认错,姜介却道,“我不怕冷,是我的习惯。”

    宋衾遥不信,但眼下似乎是他的伤口更重要,她忙不迭去叫医师,被姜介一把拽住,“不要忙了,别把事情闹的太大,我的伤不妨事。”

    见姜介精神还好,宋衾遥理智重回,她方才太紧张姜介,做了很多情急之下逾矩的事情,姜介看她衣服穿的不严整,甚是有眼力的一直回避,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看姜介有意回避,宋衾遥才觉得脸红,将随身带的金创药递给朗月,“我先,我先回去换衣服,你给姜三哥哥上药。”

    朗月拿着药瓶更是手足无措,“这,这属下也不会啊。”

    姜介眼风凌厉,朗月只连忙道,“是。”

    鞭痕重,朗月是个大男人,自然也不觉得这伤有多么狰狞可怖,一边笨拙上药一边问道,“主子怎么也没有据理力争一番。”

    姜介自嘲的笑了笑,“我是何人,有什么好据理力争的。”

    朗月又道,“清风已经让我派出去打猎了,所以不知道主子挨罚的事情,要告诉他吗?”

    姜介想了片刻,“无妨。”

    朗月是他从姜国带来的人,清风是在宋国挑选的人,两人虽然名字相配,但级别却不同,有些事,姜介都是瞒着清风的。

    朗月有些好奇,“我以为主子去公主营帐就是为了这个,主子没有和公主挑明吗,她去的太晚了。”

    姜介眼神有些暗,不知在想什么,久了,朗月等他回应,他却道,“我以为,不该再让她帮我解决麻烦了。她实在不是个聪明的姑娘。”但,确实是个执着的姑娘。

    朗月自己揣度主上的心意,但是揣度了半夜也没有明白他到底是要干什么,自姜国而来,主上的心愿不过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再回到故土,现下先皇驾崩,姜国正处在四分五裂的局面,皇城中的人有很多不愿意效忠姜晁,肆意惹出事端,大局未稳,姜介应该早做打算。本来,他家主上是打的宋三王爷的主意,联合朝中少数唯利是图的大臣去劝说宋三王爷与姜介联姻,但因为那小郡主实在蛮横,此事不成。眼下,难不成主上是要把注意力放在小公主身上?

    朗月叹了口气,虽说这小公主的父皇必定不好拿捏,但是这小公主却着实很好拿捏啊。转念一想,朗月又十分迷茫,他家主子这是要拒绝小公主吗?

    以前在世子府闲来没事的时候,朗月也是和清风凑做一对,喜欢听戏。戏台上多得是儿女间的事,他们都是单身,免不了听的云里雾里,正巧后来遇见了个书生,书生将戏台上的戏文横刀拦断,抢了那主角离场,主子正坐在台下,莫名看着那场景问,“这是谁家的公子,抢这个戏子做什么?”

    清风殷勤,去找旁边人问了个遍,听足了八卦才回来回禀,那应当是他家主子第一次见识儿女情长,据说是那小姐看上了书生,可是书生扭扭捏捏担心家族不肯,所以故意安排的这一出抛头露面的好戏,准备在戏台上重金招婿,没成想书生让这么一逼,就给夺了这姑娘回家,从此她嫁入高门,吃喝不愁。主子当时听了这个故事默默了许久,还颇有心得的同他俩说了句,“这个女子是有心计的。”

    清风和朗月虽然是不同的尚属,可是他们两个都是对姜介忠心耿耿的。只不过清风以为,姜介会在宋国待一辈子,而朗月却知道,姜介不会。

    朗月很有分寸的想,主子是不是想把戏台子搬进自己的戏本里。他去做唱戏的人,让小公主当那个书生。

    只是浑想,朗月已经觉得膈应的不行,赶紧摇了摇头,阻止自己这万恶的编剧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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