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

    夏欢还想再探究下去,已经能感受到身体的颠簸。

    她再睁开眼,马车已经行走在辽阔的大道上。

    明亮的光照入车窗,落在她脸上。

    车厢内熟悉的环境让夏欢松了口气,还好,那人冷漠归冷漠,总归是没有把她丢出马车。

    盖在她身上的,依旧是那件白色的披风,在阳光的照耀下,银线所绣的祥云纹路淌着光,低调却又矜贵。

    “醒了就起来。”语气淡然,听不出主人态度。

    夏欢缓缓支起身,定了定神,不知道说点什么,便找了句折衷的话:“多谢夫子救命之恩。”

    夏欢就保持着自己坐起来那个动作,白色的披风顺着她的身形往下掉,堆在腿面上。

    大半响,他开口:“我护送你到这,已经安全。”

    言外之意:你可以自行离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里支了个矮桌。桌上茶壶袅袅冒烟,夏欢的视线无意识跟着升起的白烟。那烟缓缓上升,阻隔了她看向周九安的眼,朦胧之间,冷清的男人更冷清。

    待到这一缕烟消散了,夏欢终于出声,话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忐忑:“求夫子护我回皇宫。”

    她径直跃入周九安深不见底的眼里,这眼锐利,偏又眼尾上扬,看什么都觉深情。

    夏欢不闪不避。

    尽管幼时跟在周九安身边学习的人不是她,但系统回溯给她的记忆中,周九安一向不喜她懦弱谦卑。他性子冷漠却又温良,雷霆手段不过是为生民立命。

    但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放任自己的王国民不聊生呢?

    他退隐之后,夏欢几次书信都没收到回复,久而久之也便和这位少师疏离了。

    而今,哪怕在他面前的是真夏欢,估计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少师吧?

    于夏欢而言,这是好事。

    周九安没有回答,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堂堂帝姬,何以至此?”

    夏欢低下头,视线描摹着落在腿上披风的图案,开口:“识人不清,身边藏了细作。”这个问题的答案,夏欢在系统回溯的记忆之中看到过。

    但若非以上帝视角看事情起因经过,让她自己去经历一遍,结果不会好到哪里去。

    夏欢声音干哑,伸手端了桌上盛了茶水的杯,温茶过喉,这才好了些。

    周九安的眼神掠过桌上唯一一个茶杯,神情无波,只是又从旁边的小柜里拿了一个茶杯出来。

    白玉茶壶被一只盘跌青筋的手端起,周九安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水声:“那杀了。”

    夏欢顿时有种课堂上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错觉,摇了摇头:“不能,我已逃出来,如今是我在暗敌在明,可以顺着线索多挖点东西出来的。”

    周九安嗯了声:“我可以送你回宫,但你要知道,我已经不参和朝堂的事情许久。”除此,我帮不了你任何。

    夏欢轻轻点了下头。

    灿烂的阳光从没有关紧的车门投进来,落在夏欢乱糟糟的青丝,星星点点的光斑从她脸上划过,衬得她肤若琉璃。遍布她在身上的伤口,像是瓷器的裂缝,将碎未碎,叫人不敢触碰。

    周九安扔了个什么在她身上,而后叫停了马车。

    夏欢看清是何物时,周九安已经下了车。

    车外是裴策在说些什么,夏欢手里握着手里的青花白瓷瓶,凑近鼻尖闻了闻,味道有些重。

    大概是什么伤药这一类的。

    没有及时处理的伤口有些自行止了血,有的和衣服粘连在一起。

    夏欢咬咬牙,把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

    粘连的伤口都不大,但也不少,还没上药,她已经疼出一头冷汗。

    夏欢的手颤着,把那小瓷瓶里的药粉往身上细密的伤口倒,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一顿撒。

    车厢里瞬间弥漫开浓郁的药味,夹杂着香炉里溢出来的沉重木质香。

    粗布麻衣被夏欢脱下来之后不再成型,夏欢拎了拎躺在地上的衣服,往身上比划比划。

    穿不上了,都成布块了。

    余光撇见周九安放在他先前座位上的衣物,夏欢挪了挪身体,伸长了手臂把它够了过来——

    能穿,就是大了点。

    聊胜于无。

    药味和木香纠缠在一起,夏欢皱了皱鼻子,撩开窗上的帘子。

    往车外望,这一眼正巧落在天光下,长身玉立的周九安身上。他身上的衣袍依旧是昨晚被她沾上血污的那一件,鲜血干涸的黑红色抓痕,混杂着些许泥印子,在山矾色的衣摆上格外显眼。

    噢!他袖子上也有。

    不难看出,这两道痕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自然万物也格外偏爱他,明媚的阳光落下,茂密的竹叶层层叠叠,真正落到周九安身上的,不过几道锦上添花的光斑。

    夏欢愣了神,这样淡然的谦谦君子,和三年后草芥人命、任凭生灵涂炭的篡位者,是同个人吗?

    周九安在这时回过身,四目相对:“在想什么?”

    他的眼神,带了几分莫名的审视。

    夏欢心下一顿,慌张避开对视的视线,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周九安不紧不慢:“夏欢,回去之后,好好把身边人点清楚,做个好帝王。”

    那双璀璨如星的鹿眸不敢看向他,浓密的眼睫低垂着。周九安这时才注意到她从马车窗口露出来的部分衣料。

    他很熟悉,前两日还穿在他身上。

    剑眉微挑,吩咐了裴策去买两套女子衣物。

    夏欢处理好伤口,他也就上了车。

    她坐在窗边,身若无骨靠在窗棂上,身上衣物松松垮垮,却又被她扎住。

    穿在他身上正好的肩线在她身上,已然滑到她的上臂中段,过长的袖子被折了几折,宽大的袖口探出她纤细白皙的手。腰带长了些,被她打了个结,紧紧扎在纤腰上。

    如此,不合身的衣物,倒也勉强能穿。

    见他上车,夏欢看他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唤了声“夫子”后,便没了开口的打算。

    周九安挪开放在她身上的视线,开口:“晚些会下榻客栈。”

    夏欢嗯了声。

    周九安上车之后,裴策便又起了程。道路两边的树木朝后跑着,夏欢望着后退的景,缓缓打起盹。

    真不怪她,逃命的筋疲力尽还没缓过来,精神上又不敢松懈。

    这会静下来,马车跑动带来的风拂在脸上,阳光也不叫人感到燥热。

    夏欢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吧。尽管系统把这个世界的设定和情况都告知给她,她依旧没什么真实感,也无法代入。

    *

    夏欢意识回笼,马车已经停在客栈小院里。

    车外是裴策在和周九安讲话:“公子不该冒险,一旦之后出现什么状况,公子会再次被卷入朝堂纠纷。”

    “无碍。”周九安的声线一如他的人,分明好听,但总是看不明情绪。

    “公子!”裴策的声音高亢了几分,充斥着不认同。

    夏欢没有再听见周九安的回答,许是走远了。

    窗边的帘子保持着她撩上去的模样,夏欢坐起身,随手把帘子放下,便想下车。

    逃命的时候是助跑着飞扑上去的,她没什么感觉,这会要下车了才察觉,这马车好高。

    夏欢伸出腿试探了一番,有点难够着地。

    她在马车上换了好几个姿势探了又探,怎么着都会扯着她这一身伤。

    她好担心自己一个不察以头抢地。

    正犹豫着,周九安已经走到她身边:“下来,我接着你。”

    他双臂微张,温眸注视着她。

    夏欢眼神扑闪,蹲在马车边缘,朝周九安伸出双手。

    她不想跳下去。

    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周九安静默片刻,倒也没说什么,颀长的身影上前两步,微微俯身,人便被他捞入怀中。

    暮色渐近,残阳微弱,橘黄的光洒在他脸上,量感极好的五官投出阴影,眸若点漆。

    静候在一旁的裴策面露错愕:公子啥时候这么好说话?

    夏欢瞬间腾空,心里一慌,在空中扑棱的手无意识揽上了周九安的脖颈。猛地抬头,正巧对上那双如潭眼眸。

    周九安的怀抱不似他看起来那般温润,结实的臂膀圈起她,在外面站久了被风吹淡了的浅淡木质香环绕上来,像是一处能遮风蔽日的角落,夏欢慌乱的心一下定了下来。

    裴策看向那宛若璧人的男女,这小乞丐属实和公子的气场相合。公子还是公子,但就是,整个人都温和了许多。

    公子是理智到近乎没有情感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事事周全,他已然是习惯了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淡然。可此时公子看向那小乞丐的眉眼,分明就是温情。

    莫名和谐,甚至和谐得有些扎眼。

    就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如此。

    夏欢稳稳当当落地,向周九安道了声谢。

    周九安不置可否,依旧是平静无波的模样:“走吧。”

    他示意了裴策带路。

    夏欢迈开步伐,跟在他身后。

    夜幕将临,天色骤变。说不清是夏日善变的天气,还是昼夜正常的更替。白日里灿烂的阳下山,余晖被厚重的云层遮挡。风越刮越猛,客栈里茂盛的竹叶窸窣作响。

    夏欢被安置在周九安隔壁的房里。

    夏日晚上的雨来得猝不及防,淅沥的小雨滴答声很快变得喧嚣。

    夏欢吹灭了灯,行至窗前,打算关上窗门睡下。

    不过霎那间,一道银白色的反光晃过夏欢双眼,她瞬间警惕起来。那是刀剑之类的反光,她不会看错的。

    夏欢的心跳都滞了些。

    想把窗门紧闭时,她已经错失了先机。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蒙脸男子从窗口跃了进来,适才反了光的剑已经指向了她。

    夏欢喉咙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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