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达了布达拉宫，如同我之后无数次到达那里，那里的天空是青藏高原独有的蔚蓝色。蓝的像是一切事物的起点，阳光犹如我在地平线经历过得晨曦，轻柔又清纯的划过我和她肌肤的每一个毛孔。我们去的很早，一路上可以看到凝成实质的哈气。

    在拉萨早晨的街上，空气中包含着高原独有的清和凉并夹杂着属于西藏的神秘的熙熙攘攘进入我们的心田。

    在布达拉宫的台阶下，我和陈惜第一次看到朝圣的人群。面色黧黑，脸上带有疲惫，眼睛中是一眼望到头的清澈，身上拥有他们所独有的虔诚的气息。他们和远方圣洁的雪搭配，加之沐浴在朝阳里的白色布达拉宫，那是一种古老的气息，朝着不属于这里的我们碾压过来。

    许多年以前我和陈惜都没有词语去形容这些朝圣者，似乎直到现在我依旧无法找到适合的形容词。多年以前，我站在布达拉宫的那道长长的台阶上，挽着陈惜的手，听到四周忽然想起的用藏文诵起的经声，我感到在她和我的皮肤上同时钻出了鸡皮疙瘩，那是震撼的感觉。

    在那同时，在那坐高耸着的青藏高原上，我看向朝圣人群中的一个，红着脸，坐在布达拉宫的最下一级台阶上，看向东方缓缓升起的朝阳，眼神中充满希望，如同在高原上坚硬的生长着的树和草。

    我拉着陈惜，没有走向布达拉宫，走到他的跟前。我递给他一瓶水，他摆摆手，意思是不要。他对我们说了句：“谢谢你们，祝你们身体健康，吉祥如意。”

    我对他说：“谢谢。”

    他站起身来，从腰间摸出两条如远处山上那般圣洁的雪的布条，分别戴在我和陈惜的脖子上，他向我们献出“哈达”，我们受到他的最高礼遇。

    信仰，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和陈惜同朝圣者的交谈并不算太多。模模糊糊的记忆中是我问了几个在我二十二岁并不懂的问题，他没有笑，只是用清澈的眼神和浑浊的声音回答我在青春年代的胆怯和无能，我向他鞠了一躬，他向我还礼。

    陈惜捏了捏我的胳膊问出了那句在女生口中永不过时的：“你相信爱情吗？”

    他没有我想象中的一愣，也没有那种看破红尘的哈哈大笑，依旧用回答我的问题那样用清澈的眼睛看向陈惜，用浑浊着但却真诚的语气说：“相信。”

    他顿了一下又看向陈惜说：“我知道，这个时代影响了爱情。其实，在我没有开始朝圣之前也曾被这样一个问题困扰。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滋生了物欲并庇佑它不断生长，物欲影响了爱情。曾以心灵为标准的爱情变成了用物质来衡量。其实，爱情从始至终都会被物欲所影响，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各个时代，只是我们处在我们的时代，最能深刻的感受到我们这个时代物欲对于爱情的影响，所以我们痛苦，所以我们会问这个问题。既然会有这样的问题，就一定会有它的答案，像钥匙与锁的关系，并不是只有一把钥匙能够开一把锁，一把锁能够被许多的钥匙打开。相信，这是我的答案，是我的钥匙。”

    他又说：“开这把锁的钥匙来自于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来自于我们的心灵。我朝圣，其实就是来扫开心灵上的那层灰尘，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把钥匙。我也希望越来越多的人可以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钥匙。”

    陈惜呆呆地说：“谢谢你。”

    我想了想对他说：“除了朝圣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找到自己的心灵吗？”

    他说：“我认为有，不然哪里来那么多的高僧与居士，不过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我认为朝圣是最好的选择。每一次的叩首都是对自己心灵的一次淘洗与质问，更是对所有人的一次祝愿。慢慢地，很多事情想通了，弄懂了，也就慢慢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我说：“什么是答案？”

    他说：“不知道。万事万物都没有所谓的答案，那些答案不过是你的心灵强加给这个世界的。为了找到没有的答案，心就得像天、像雪、像水那样干净。”

    我说：“我好像明白了。”

    他说：“我要上路了，去冈仁波齐，看神山。祝你们长长久久。”

    我双手合十的向他鞠了一躬，他还礼，满眼清澈地说：“扎西德勒。”

    他弯腰，拿出自己朝圣的工具，很像拖鞋的两块木板戴在手上，慢慢地一点点消失在远方。

    我拉着陈惜的手沉思着站在布达拉宫的台阶上。我盯着来来往往的人脑子里生出无数的问题和答案。我强迫自己不去回忆。我拉着陈惜的手，走向布达拉宫。

    陈惜说，她这辈子走过最轻盈的路就是我在布达拉宫门口的拉她走过的那几步，她说她在那一刻明白了文成公主为什么要来西藏，因为在哪儿走起来轻盈的像鸟在飞。陈惜说，文成公主在一定很漂亮，因为她胖胖的。陈惜说，唐朝人一定都很可爱，因为她们以胖为美，她想摸摸她们的肚子，捏捏她们的脸蛋。陈惜说，她吃不惯西藏的糌粑，她想吃我做的饭了。

    我在很多年前一直没有回答她，现在我会和她说：“去翻一翻初中的物理课本，那里面有一个叫压强的东西。”不对，她学历那么高，这些东西她都应该知道。那么当年，她应该只是想吃我做的排骨了。

    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列车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列车还在向前走，我看向桌面，回想起朝圣者曾对我说过的话“万事万物都没有所谓的答案。”这么多年以来，似乎一切的事情都顺其自然，如同经过枕木的列车，有原因，有结果只是没有我一直要找的答案。

    我困了，旁边的玻璃已经可以清晰的映出我打哈欠的模样了。我擦擦打哈欠流出的眼泪，靠在椅背上想眯一会儿。迷迷糊糊中，列车到站，我来到了拉萨。我想起我和陈惜在四十岁的约定，拿着包下了车。高原的气味，依旧孤远并熟悉着。

    那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到达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