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祈平安

    长安街上,喧哗热闹。

    前后两世,这却是姜鸾第一次走出魏宫,来到长安街上。

    她生于大魏,长于魏宫,长安本该是她魂牵梦萦的地方,可她却在这条长街上,感受到了陌生。

    两侧集市嘈杂,大街小巷里传出的叫卖,行人来来往往的议论,偶尔经过的马蹄和轱辘声,以及孩童的嬉笑打闹,都让她觉得新奇。

    凛冽的寒冬,萧瑟的北风,抵挡不住最抚人心的凡尘烟火气。

    姜鸾站在长安街上,静静感受着独属于市井的气息。

    李昭见姜鸾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轻问:“怎么了?”

    姜鸾摇摇头,幕篱轻晃,“哥哥,你能牵着我吗?”

    李昭对姜鸾会提出这般请求有些意外,但他蹙着的眉头渐渐松开,这般的请求,他自是不会拒绝。

    他向着姜鸾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朝着她一点点张开。

    姜鸾抿唇轻笑,将手放进他掌心,心也似有了安定的地方,他指尖的温热传到她手上,漫延至心口。

    李昭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微勾了勾唇,掌心收紧,将姜鸾的小手完完全全裹在他手心。

    长安街又称朱雀街,是长安城中心连着城门的一条大道,极尽繁华,长街上鱼龙混杂,还有不少番邦人开着小摊,高声叫卖。

    他们相携而走,看到不远处聚着一群人,期间不断有欢呼声发出,姜鸾拉着李昭凑了上去。

    慕光抱着剑,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眼睛若有若无地望着他们握着的手。

    李昭和慕光一同护着姜鸾挤进了人群中,原来是有人在敲锣打鼓地舞刀弄枪,引得人群阵阵高呼。

    “不过是花架子。”慕光轻嗤。

    “慕光,不可这么说,花架子也要花才行,他们练这个是为了讨生活,与你们……”她的目光在李昭身上停了下,看下慕光,“与你不同,你是为了保护我啊,当然要更厉害。”

    收钱的人走到了他们身边,姜鸾刚要摘下荷包,便看到李昭往那盆里放了些铜板。

    从人群里退出来,三人沿着长安街从街头走到巷尾,姜鸾将自己在宫里从未见到过的吃食都尝了尝,也买到了许多新鲜玩意儿。

    她脚下也越发轻快起来。

    “这个好吃,哥哥你尝尝。”

    她将手中的糖葫芦分给李昭和慕光一人一串,但拿到糖葫芦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都蹙着眉,不愿张嘴尝试一下。

    姜鸾只好拿了回来,分给跟了他们一路的孩童,孩子们拿到糖葫芦,兴奋地跑开了。

    “让开。”

    一辆精致的马车从长安街上飞快驶过,路人纷纷避让,李昭和慕光忙捞起身侧没来得及让开的孩童。

    从姜鸾面前经过时,她看到马车顶上有世家标志,只是速度太快,她没有看清是哪家的标志。

    不过,既然是世家的马车,怎会这般无礼地行在长安街上?

    姜鸾凝着马车消失在街尾,才出声问:“这是谁家的马车?”

    身边一位大娘上前将两个孩子抱进怀里,朝着他们再三道谢后,道:“姑娘,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可是徐府的马车,徐府你们该知道吧,那可是宫里贵娘娘的母家,这马车里头坐的,是贵娘娘的亲侄女。”

    徐贵妃的亲侄女,那便是徐茂之女,徐万荣。

    她是姜明桀的皇后。

    但姜鸾对徐万荣并没有太大的印象,只记得三年前徐万荣及笄时,徐贵妃便让父皇给她和姜明桀赐了婚。

    谁知她母亲突然病逝,需守孝三年,故而一直拖到了现在,她和姜明桀还未成婚。

    但姜明桀府上的侧妃,都已经有了将近八个月的身孕了。

    “大娘,这是发生了什么?”她问。

    长安街上的人对徐万荣这般行径见怪不怪,这才是让人奇怪的地方。

    大娘事不关己地说:“谁知道呢?这是刚从城外的菩提山下来,听说这几日慧缘大师在山寺里,这几日徐家姑娘都是去见大师了。”

    姜鸾思量一瞬,她没在记忆中寻找到空明大师这个人,遂又问:“慧缘大师是做什么的?”

    听到姜鸾连空明大师是谁都不知道,大娘诧异地看向她,又打量了李昭和慕光,确定他们是从外地来的人。

    她热心地解释道:“咱们长安城外不远处有座菩提山,山里有座山寺,慧缘大师是山寺的主持,但是慧缘大师看人讲求缘法,不是谁去都能见到他,姑娘若只是去求个平安或是求个姻缘,也不必非要见慧缘大师,凡事心诚则灵,总要试一试。”

    姜鸾点了点头,“多谢大娘。”

    “不必不必,大娘该谢你们。”大娘带着两个孩子走进了自家铺子。

    姜鸾转身看着李昭和慕光,还未出声,两人已猜到她的想法。

    慕光道:“我去找几匹马来,你们去城外等我。”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姜鸾怔怔地看着李昭,问:“哥哥,我看起来很明显吗?”

    大娘的那句心诚则灵,让她想去山寺里为哥哥求一道平安符。

    保佑哥哥回大梁的路,平平安安。

    李昭含笑,将她披在两侧的幕篱垂下来,主动握着她的手,道:“走吧,骑马能快去快回,不会耽误回宫,我也想看看,我教你学了那么久骑马,可有顺利出师。”

    姜鸾被他牵着往前走,其实她早就学会了骑马,但为了能够有机会见到他,才拖拖拉拉学了将近一年。

    “放心吧,哥哥,定是不会让你失望的,就是可惜不能骑着踏雪出宫。”她说得十分有底气。

    两人走出城,远远便看到慕光牵着三匹马在宫道上等他们。

    走近后,姜鸾摸了摸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马,道:“慕光,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三匹马?”

    慕光淡声道:“从路过的商户手中买下来的,等下了山,再重新卖了便是。”

    姜鸾颔首,挑中了枣红马,她将幕篱背在身后,脚下一蹬极为轻松地翻上了马背,扬了扬手里的缰绳,朝着李昭和慕光说:“哥哥,慕光,快上马,我们比试一番。”

    李昭和慕光闻言,利落地翻身上马,三人策马在宫道上跑起来。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山寺外下马,姜鸾看向李昭,笑问:“哥哥,我学得如何?可还能顺利出师?”

    李昭笑而不语,只温柔地看着她。

    慕光看着手里的剑,他忽然说:“姑娘,我就不进去了。”

    他是公主的护卫,剑不能离身,但哪有人求神拜佛还带着剑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进去山寺。

    姜鸾自然也看到了他手里的剑,知道他的顾虑,便点了点头。

    山寺里人虽不多,但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丝毫不显冷清,院中的菩提树上,飘着赤红的祈愿结。

    姜鸾在小僧人的带领下,来到大殿上香拜佛,又去了偏厅求了平安符,还顺道求了一根签,只是签文让她有些看不懂。

    李昭跟在姜鸾身后,看着她做这一切,他不信神佛,亦不拜神佛。

    只是在路过时,衣摆打翻了签筒,一支竹签掉落在地。姜鸾顺手捡起竹签,发现签文竟和她的一模一样。

    “小师父,为何这两只签会有相同的签文?”她将两支签一同递给解签的僧人。

    那僧人只瞧了一眼,便惊讶地看着他们,问:“这签可是公子与姑娘分别所求?”

    姜鸾蹙眉道:“算是吧。”

    哥哥虽无心打翻签筒,但这支签的确是因他而掉落。

    僧人双手合十,朝着他们作揖后,递给他们一张字条,道:“慧缘大师有句话留给二位。”

    姜鸾与李昭相视一眼,她打开字条,轻声念道:“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不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1]。”

    不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

    姜鸾心下一惊,抬眸望着僧人问:“师父,慧缘大师可还在寺中,我们能见见他吗?”

    僧人道:“慧缘大师说过了,将这句话带给二位,二位便不必再去见他了,有缘自会再见。”

    从山寺出来,姜鸾虽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但她时而凝住的目光,还是让李昭一眼看出来她有心事。

    只是这心事还不能告诉他。

    他不认为后面那两句跟他有什么联系,也就说明,那两句话是慧缘大师留给阿鸾的。

    他道:“阿鸾,慧缘大师既然留下这句话,是想为你解忧,若你一直困扰其中,他又何必留下这句话?”

    姜鸾朝着他点点头,其实她都明白,尽管她将前世的哥哥藏了起来,可夜里还是会一遍遍梦到前世的他被人打开棺椁,被人挫骨扬灰。

    她害怕这一世的哥哥会再度出现那样的下场,害怕她重活一世还是改变不了他的结局。

    梦里,她分不清现实与前世,醒来后时而大喜大悲。

    她的心里紧绷着一根弦,她害怕那根弦终有一日会断开。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缓声道:“哥哥,我有些累了。”

    李昭松了口气,扶着她的头抵在自己肩上,轻声说:“累了便停下来,哥哥会来找你。”

    良久后,姜鸾抬起头,从袖中取出方才求得的平安符,郑重交到李昭手上,她道:“哥哥,回梁之路凶险万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

    李昭凝着手上的平安符,原来这道平安符,是为他所求。

    每当他以为她对他已经足够好了,她总能对他更好。

    “阿鸾,”他将姜鸾重重按进怀里,“谢谢你。”

    **

    从山上下来已近日落,寒风瑟瑟,姜鸾不由裹紧了斗篷。

    到了城外,慕光说去找原本的卖家,打算将马重新卖了,牵着三匹马走了。

    姜鸾和李昭走回城中,路过一处毫不起眼的馄饨摊,摊子旁支起几张桌子,客人面前的碗里冒着热气。

    李昭循着姜鸾的目光望去,他问:“想尝尝吗?”

    “我吃不下了,哥哥你要吃吗?”姜鸾摇头,眼睛却盯着那客人碗中热气腾腾的馄饨。

    李昭看着馄饨摊想了想,“那要一碗,分你一小半,可以吗?”

    姜鸾点点头,两人行至馄饨摊边,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二位可要来碗馄饨,这大冷天的,吃上一碗馄饨,心里头可都是暖乎乎的。”

    两人落座后,李昭道:“老板,来碗馄饨,再帮我们拿个小碗。”

    老板打量着戴着幕篱的姜鸾,笑着问:“我们这里也有小碗,可要给夫人来个小碗的?”

    李昭看向姜鸾,见她摇了摇头后,才对老板道:“不必了,还是帮我们拿个小碗就行。”

    “好嘞,馄饨一碗。”老板高喊一声,便去了炉火旁,与女主人一同又说有笑地煮着馄饨。

    不多时候,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端上了桌,李昭用勺子往小碗里挑了几颗饱满的馄饨,又添了半碗汤,才放到姜鸾面前。

    姜鸾取下幕篱放在一旁,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喂着热汤,半碗热汤下去,身子都暖和了起来,她这才吃起馄饨,一颗颗馄饨皮薄肉厚,晶莹剔透,咬破后混着汤汁,竟是难得的开胃。

    李昭吃的同时观察着姜鸾,见她很快吃光了一小碗,眼里终于添了几分笑意,他问:“还要吗?”

    姜鸾放下勺子,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一整日都在吃各种小食,实在是吃不下半点,原也只打算喝点热汤。

    李昭这才加快速度,很快吃光了大碗中的馄饨,在桌上留下几个铜板后,带着姜鸾离开了馄饨摊子。

    路过如意坊,姜鸾又拉着李昭走进去买了些酥饼和糕点,两人才来到马车停放的地方。

    慕光已经坐在驱车的地方等他们,姜鸾将手中的酥饼递给他一包,道:“慕光,快趁热吃些酥饼。”

    慕光愣了下,伸手接过。

    隔着油纸,酥饼还能摸到是热的,他吃了两块,将剩下的卷进怀里,驾着马车离开。

    落钥之前,马车终于驶进了宫门,李昭在半路离开,回了扶云殿。

    姜鸾走进青鸾殿,兰姑姑便迎了上来,替她解下斗篷。

    姜鸾将手里提着的酥饼和糕点交给兰姑姑,“姑姑,这是我在宫外买到的酥饼和糕点,您和钟灵知意她们尝尝鲜。”

    兰姑姑笑着接过,递给知意:“还不快谢谢公主,出宫都不忘记给你们带东西回来。”

    “谢过公主。”

    钟灵和知意一同说道。

    她们净了手,将包着酥饼和糕点的油纸都打开来,不仅兰姑姑尝到了鲜,就连姜鸾都尝了几口,味道虽与御膳房的不同,却也是极好。

    兰姑姑伺候姜鸾沐浴更衣,关切问:“公主今日赴宴,一切可舒心?”

    “姑姑,兮棠的笄礼很好,我都有些羡慕她了。”姜鸾道,她伸开手臂,任由兰姑姑替她穿上外衫。

    她不仅羡慕方兮棠的笄礼,还羡慕她有三夫人这般的母亲前后操持。

    父皇从小告诉她,母后很爱她,所以她并不怪母后早早抛下她和父皇。

    她只是遗憾,记忆中没有母后的身影,幼时她在父皇的藏书中翻到过母亲的画像,如今也成了模糊的印象。

    兰姑姑笑着说:“公主自是不必羡慕,再过几月,公主的及笄礼也要到了,以皇上对公主的重视,笄礼只会更加隆重。”

    姜鸾点点头,不欲再言。

    “公主,白日里二殿下派人过来了一趟,说是二皇子妃有了身孕,”兰姑姑临走前想起了这件事,“公主可要备份厚礼送到二皇子府上?”

    姜风琰和许婉莹在去年大婚后,便开府到了宫外。

    “便按姑姑说的,备份厚礼送到二哥哥府上。”姜鸾道。

    夜里,姜鸾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想那位素未谋面的慧缘大师为何会给她和哥哥一同留下那番话。

    她困于前世记忆,执着于看清当下,哥哥又是为何?

    注释:[1]:出自宋代释怀深《升堂颂古五十二首其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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