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辛亲自熬了药送进阿月房间，坐在一旁等她喝下。
偌大的屋子，摆放着稀世罕见的兵器，衬得跟前的雕花木床格格不入。
阿月皱眉灌下药，轻声将碗放在桌上。
南辛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还有正事没说。
“阿月姑娘，这剂药药效猛，你下个月的月事会有所变化，这是正常现象，到时候不用害怕。”
阿月因苦涩而皱在一起的小脸有些怔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南辛见阿月一副忸怩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惊讶，“你不会！”
阿月面带羞涩地点头。
南辛扶额，捉起阿月的右手把脉，又问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就要满十五岁了。”
原来她还没有及笄。
虽说及笄前后女子的梳妆打扮有所变化，但这些年她跟着景昭四处游走，领略过异域贵族的风姿，也见过披头散发的山野丫头，因此自己并未将这种细节作为判断的依据。
何况，阿月的个子并不算矮。
“那小阿月是什么时候的生日呢？”南辛见眼前的小姑娘满脸局促，有意要逗她开心。
“冬月初十。”
“呀！是十全十美啊！”
阿月的脸上已经挂上笑容，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头。
南辛忍俊不禁，实实在在被她这老实地点头逗笑了。
阿月自然也是喜欢南辛的。
说来奇怪，若是要比较，明明巧念姐姐跟自己认识的时间更长，照顾自己更多，可眼前的人却让她感到更加舒适。
南辛的医术高明，第二日早上，阿月除了伤口疼痛，并无其他感觉。
昨日受伤之后，景昭不再让她去树林里给苍鹰喂食，说是赵三哥会照顾好它。
但她依旧去了树林。
木屋前，赵泽一屁股蹲坐在台阶上，耷拉着脑袋，用树枝在地上画小鸡，画完又拿树枝戳它的屁股。
阿月到时，恰巧看见他戳断了树枝……
赵泽立刻扔了树枝，迎上前去，“阿月姑娘你怎么来了，伤好点了吗？”
“不碍事儿。”阿月转头看一眼小木屋，问：“已经给苍鹰喂完食了吗？”
赵泽愁容满面，有苦难言。这祖宗，以前还能勉强接受他的伺候，这几天见惯了阿月，昨日没见着人，竟然连水都不喝一口。
他还琢磨着怎么将此事向景昭汇报呢，阿月这及时雨来得正是时候。
阿月见赵泽不说话，也就明白了，两人默契地进了屋。
只见苍鹰蹲在角落，神情恹恹，阿月本以为它这副模样是饿的，不想见她走近，苍鹰忽地站了起来，扇着翅膀扑了过来。
若不是有铁笼困着，若不是阿月这些天习惯了它对自己的亲近，此刻她一定已经吓得跌倒在地了。
阿月拿了肉喂给苍鹰，它凑近阿月的手，却并不着急衔下，而是先用脑袋蹭了蹭指节。
赵泽将一幕幕看在眼里，忍不住感叹，真邪门啊！
这祖宗跟阿月怎么比跟公子还亲近。
别说赵泽，就连阿月自己都感到惊讶，无奈苍鹰不会说话，谜底注定难以揭晓。
她左手有伤不能拿碗，于是喂了几块便将碗放进笼子里，然后蹲下陪着它。
阿月双手抱膝，歪着头嗫嚅，无非就是问苍鹰是不是以前认识她这一类的话。
等苍鹰将肉衔尽，赵泽接过阿月捡起的碗，走到屋外的水池旁洗净。
他甩掉残余的水珠，拱手行礼道：“阿月姑娘，您人美心细，多亏今日来林子里瞧一眼，不然这小祖宗就得饿肚子了。
阿月忙摇头。不过是她不想再闷在屋子里百无聊奈到给兵器取名字，所以出来找点事做罢了。
赵泽瞥一眼阿月的左手，听说是昨日和公子练剑时受伤的，包扎这么严实，定然伤得严重。
昨日公子吩咐，说是在阿月伤好之前，让他受累再喂上几日……
若只是忍疼让苍鹰啄几下也行，可是照现在的情形，他几乎可以断定苍鹰不会再接受他的喂食
想到还没拿到手的赏银，他灵机一动，再次拱手行礼，“阿月姑娘，赵某心中有个疑惑一直没想明白。”
他本是个习武之人，如今一反常态文邹邹起来也丝毫不见害臊，反倒让阿月不习惯了。
“赵三哥您说。”
赵泽思索着应该如何措辞，却张口结舌，最后干脆闭眼哀叹一声，“阿月姑娘，你为什么要找公子教你练剑呢？”
阿月眨眨眼，不明所以，如实答道：“公子说，他擅长的是剑术，所以才选了练剑。”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找公子，不找别人呢？”
“公子武艺高强，当初把我从那群悍匪手里救下来，如今又教我练剑，我很感激。”
阿月的感激很真诚，赵泽却听得两眼一抹黑，忍不住叉着腰再次叹息。
“唉，公子的武功确实……还不错……，但是，你也可以多个选择。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教你两招。”
“真的？”阿月倍感惊喜。
赵泽点头，“但是在你伤好之前，不能跟着我学，只能看我出招，可以吗？”
“当然可以。”
阿月正因为受伤了不能练剑偷偷发愁呢，没想到这么快迎刃而解了。
两人约定，阿月依旧每天照旧来木屋喂鹰，而赵泽在她喂完苍鹰后舞剑半个时辰供她学习。
于是景昭发现，接下来几日阿月去树林的次数竟然比受伤前还要频繁，待得时间更长。
这天，阿月从树林里回来，低垂着脑袋，认真思索。
赵泽舞剑的招式和景昭截然不同，前者凌厉充满杀气，配合咄咄逼人的走步，压迫感扑面而来，后者相比之下更加温和。
阿月想，这应该是景公子为了照顾她这个初学者故意为之。
景公子果然心细如发，体恤他人。
阿月步伐愈加轻快，笑容明媚，直到景昭唤她的声音混着瀑布的落水声掉进耳中，她才停下脚步。
“什么事这么高兴？”景昭走近，“我在后面叫第三次才听见。”
阿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落水声有点大，景公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左右待着没事，去林里喂一喂鹰，找点事儿做。”
景昭没应声，一时间安静下来，阿月站在原地蹭了蹭脚尖，不知该怎么办。
许久，才听他说：“闲着是有些无聊，不如去藏书阁里看看书吧。”
阿月不知他为何又提起了藏书阁，有些为难地提醒他，“可是，我认识的字，很少。”
景昭了然，“藏书阁里有武功秘籍，上面的字，也很少。”
阿月立刻被勾起兴致。
她偶然见过一次这种书，上面画的是招式分解图，就算不识字，也能理解到大致意思。
藏书阁在所有楼宇中地势最高的一处，阿月只路过时见过一次，除了景昭，平时鲜少有人前往。
阿月跟在景昭身后，亦步亦趋，再次来到藏书阁门前。
推开厚重的朱漆门，淡淡的书卷香气拂面而来，景昭领着阿月穿过几排书架，轻车熟路找到放武功秘籍的地方。
阿月忍住喟叹的声音，手指抚过书脊，随机抽出一册。
“那里放的是鞭法，”景昭抬手取下一本另一排靠中间位置的书，递给她，“这一排放的都是有关剑术的，从左到右，难度依次上升。”
阿月接过景昭手里的那本，随意翻看起来，里面的招式竟和景昭教她的有七分相似。
太好了，有了这些书和赵三哥的帮忙，她的水平定能提高不少。
她何德何能，能遇到景公子这样的贵人。
阿月的眼里水光闪烁，膝盖一弯便要下跪道谢，穿过窗棂落在她后背的阳光没了阻碍，轻柔地洒在景昭指尖。
他动作极快，似早有预料，扶住阿月站起身来，眉头微蹙着，说：“几本书而已，算是给你的补偿，不用行此大礼。”
素青山上每个人的行踪景昭都了如指掌，这几天，阿月在树林里看赵泽舞剑自然也被他看在眼里，对此，他颇为无奈。
亏他还犹豫再三，纠结是否应该继续带她走进刀光剑影的江湖，实际上人家从没有过停下来的打算，反倒吝啬地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景昭暗自嘲笑自己，论洒脱怎么现在连个女子都比不上了。
直到他发现，尽管赵泽只是在阿月面前敷衍而痛快地耍一场剑，阿月却能在走出树林的路上重复个七七八八，他才认命。
这姑娘，是吃定着碗饭了。
带她来这藏书阁，是出于愧疚。若是那天他没有因犹豫不决而离开，那她也不会受伤，是自己的寡断耽误了她。
一旁的阿月自然不知道景昭的心路历程，误以为他说的补偿是因为她受伤之事，感激之情更上层楼。
她神色肃穆，描着赵泽的动作抱拳行礼，“公子的大恩大德，我全然记在心里，以后阿月听候公子差遣。”
景昭被阿月的豪言壮语逗得勾起唇角。
听候他的差遣？
她可知他是什么人，又可知他要干什么事？什么都没弄清楚，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景昭没作回答，倾身抚上阿月抱拳的手背。
阿月不自觉地颤了颤，疑惑地抬眼，似在询问。
他轻笑。
“女子抱拳行礼，应该用右手掌心包住左拳。”他轻轻抬起缠着纱布的左手，不敢用力蜷缩她的指节。
阿月乖乖地任由景昭摆弄，直到双手在他的帮助下，展现出一个滑稽的姿势。
两人也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另一个也跟着笑了起来。
景昭身材颀长，倾身时两人距离更近。
阿月能清晰地数清他的眼睫，脸上肌肤细腻得恰到好处，高挺的鼻梁，嘴唇很薄，每一处都在引诱人用手触摸。
金黄的夕阳已经找到合适的角度，不再被谁阻挡，肆无忌惮地照进藏书阁。
阿月逆着光，恰到好处地藏起红扑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