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鬼 29

    【静海第一中学有一阵子出现过外来人员擅自入校,偷窥女厕所的事情,当时闹得非常大。所以学校在女寝的厕所这头修建了一道围墙,但是因为家长们担心,所以学校又在每间寝室新增了厕所。】

    庄镜说:【所以这头的几个厕所都约等于荒废?怪不得这么久了,也没人看见跌落下去的祝蕾的尸体,任凭她风吹日晒,变成了一具白骨。】

    系统:【啊,大致就是这样。】

    庄镜:【可是这里是三楼唉,三楼摔下去很难摔死人吧?】

    系统:【你非要在这里追根究底就没意思了...】

    庄镜:【所以要不祝蕾摔下去的时候头朝下,恰好砸中了致命部位所以死亡,要不就是她摔下去受了伤,但因为位置不合适加呼救无人听见,所以硬生生在那里熬死了,又或者——】

    系统:【你可别说了。】

    庄镜:【你说存在陈安和陈宁看到了,装作没看到让她自生自灭的可能吗?】

    ——“你们觉得存在陈安他们看到祝蕾摔下去,但当做没看见的情况吗?”宋爵同时问。

    “不太可能,否则她的书包不会好端端留在第五个隔间没被发现。”白蕊分析说,“我怀疑当晚发生的状况是这样的——祝蕾谎称自己不想活了,把庄镜约到塔楼上,庄镜坠楼后祝蕾就近想逃至女生宿舍自己原本的房间,但寒假期间房门上锁,她暂时留在走廊,给陈安发语音求助。此时陈安和陈宁已经被门卫打电话叫上,在来的路上。陈宁处理尸体,陈安上塔楼找人,搞定之后他们或许去找了祝蕾又或许没有,总之祝蕾可能最后实在接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打电话报警,但电话接通后又放弃了。”

    祝蕾那里发生了什么不在主线之中,和庄镜本人的愿望没有关联,他们只是暂且讨论了一下,就岔开了话题。

    “我有点好奇,虽然寒假期间学校没有人,但开学后学生没有发现尸体吗?”齐双双说。

    “发现了。”穆彦灵说。

    大家都去看他,包括战战兢兢扒拉着门框的叶温和陆仁。

    “寒假过后开学第一天,返校的学生想去喂人工湖里的鱼,结果看到了浮上水面的碎尸,当场就报警了。”穆彦灵说。

    殷琴说:“警察调查了吗?毕竟这件事里漏洞百出,一调查就能查到问题,涉案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吧?”

    穆彦灵说:“警察开始调查,是我回国之后的事...对,就是今天,我稍微动用了一些家庭的背景。”

    “可是,庄镜的父亲不是警察吗?”

    穆彦灵讽刺地笑了:“她母亲还是记者呢。你们看到了吗?那篇“虚假报道”的结案文章,还是她妈妈写的。”

    玩家们:“......”

    白蕊说:“庄镜有弟弟,是吗?她父母不在家不是因为工作忙,大概率是因为她那个弟弟?”

    宋爵茫然地问:“什么意思?为什么?”

    穆彦灵但笑不语。

    白蕊说:“那就是了。”

    耳畔突然传来了细微的窸窸窣窣声,众人恍然回神,却发现不知道是“父母”亦或者“弟弟”,触动了原本一直待在隔间里不动的女鬼的某个关键词,她的身体向上弓起,抬起了一张被黑发遮掩的脸。

    这是他们曾经在那个体育馆之夜见过的脸,苍白纯美,却泛着死气。

    少女缓慢地往前蠕动,极慢,像是痛苦,许久才爬行至台阶之上。

    “爸爸,妈妈...救救我。”

    她的嗓音喑哑诡谲。

    玩家们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往后退去,哪怕踩在血水里的恶心感,也在恐惧之下被忽略了。

    “爸爸,妈妈...救救我。”

    少女像是只会说这一句话,竭力地向前伸出手去,状若求助。

    “爸爸,妈妈...救救我。”

    庄镜:【我不想再往前爬了,再往前我要进血里了,脏死了,你也不想我变成史上第一个因为晕血在玩家面前被自己吓昏的女鬼吧?】

    系统:【你不爬就不爬,可别叨叨了。】

    似乎是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少女的声音逐渐变得凄厉。她原地蠕动着,像是无法前进,又不肯放弃呼唤“父母”,逐渐有血从她扭曲的身体里流淌出来,大片大片染红了身上的白裙,站得较近的白蕊和宋爵都能看见在她凌乱的黑发下,脖颈居然和身体只由一层薄薄的皮肉相连。

    想必她的四肢也是如此黏连在身体上,七零八落。

    庄镜:【我怎么流血了。】

    系统:【你先别昏...】

    庄镜:【没事,你没看到我正努力抬头和说台词吗?这样我的注意力就全部都在面前的穆彦灵和表演上了,会没那么恶心...呕——】

    “爸爸,妈妈...救救我。”

    她竭尽全力伸长自己的胳膊,想要去抓住些什么,但一切都是徒劳。她的父母没有救她,甚至没有使得她的死亡沉冤得雪,反而是歪曲事实的始作俑者。

    “今天是活着的穆彦灵回国的日子,案件被迫再次重启,三月份开学时目击碎尸的学生“被”看心理医生,“被”叫父母约谈,“被”私了。庄镜的尸体在被打捞上来后就很快火化,你们看,她穿的裙子,也是火化之前,入殓师为她拼凑好残缺的身体部位后穿上的...大概她很珍惜这种温柔吧,所以哪怕变成了亡魂,也穿着这条裙子。”穆彦灵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来,她...他伸出手,将手掌轻轻盖在地面上少女的发顶。

    庄镜只觉得一股诡异的冰凉贴上头顶,她透过两侧碍事的发帘,能够看见面前穆彦灵的眼睛。

    她觉得对方的眼睛里有一股被撕成碎片的,歇斯底里的感情,但穆彦灵明明应该是鬼,这么复杂的情绪不该属于一个恐怖副本的NPC。

    “可是...”宋爵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不可能啊,真的有父母做着那样的职业,不为惨死的女儿调查伸冤,反而胡乱编造故事强行将案件完结。”

    白蕊嗤笑一声:“她二月份坠楼死亡,三月份父母都没报失踪找她,还能指望什么呢?”

    “人言可畏,你不知道对于那样的公职来说,有多害怕被熟人或者陌生人指指点点,他们宁可活在虚假太平的世界里日复一日,更何况庄镜死了,她的弟弟可没死。”殷琴说。

    宋爵不说话了。

    他沉默着打开了自己的面板又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愿望等级的“新手.F”,变成了“新手.D”。

    “难度等级怎么突然变了?”

    穆彦灵说:“大概是因为这一次轮回的故事,和以前不一样了吧。”

    “什么意思?”殷琴敏锐地追问。

    穆彦灵没有回答。

    在他的手下,少女不再发出重复的“爸爸,妈妈...救救我”的凄厉呼叫,血也终于不再流淌,她匍匐在一层台阶上,恢复了一动不动的姿势,眼睛闭上了,乖顺得像个孩子。

    天花板上滴落的血似乎也终止了。

    “所以你们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是塔楼坠亡,抛尸湖里,在火葬场被火化,但却苏醒在这间女厕所了吗?”穆彦灵问。

    “...因为她想找祝蕾?”白蕊说。

    浓厚的白雾蓦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再次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他们听见穆彦灵说。

    “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死亡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想要自杀的朋友。化为亡魂再次来到这个世界上,她下意识地想要寻找朋友的踪迹,苏醒在了对方死前停留的最后一个地方,殊不知对方也已经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以同样的方式坠楼,化作了枯骨。”

    齐双双低声说:“但是你说祝蕾真的不把她当做朋友了吗?为什么还在手机背面贴着以前一起拍的大头贴,为什么还是在这里播出了那一通报警电话?”

    穆彦灵笑了一声。

    “这样害人又忏悔的朋友,庄镜怎么要得起?”

    *

    宋爵再次清醒的时候,意识到他们再次回到了原本的副本世界——不仅是因为他看到了围在自己身边的翟南和徐冬惊慌的表情,还因为...他感到冷了,在回忆里他们感受不到的温度,现在哪怕穿着厚实的外套,也一点一滴,渗透入骨。

    下一瞬,白蕊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

    “穆彦灵还惦记着她,所以在穆彦灵回国,要求再次查清案件的当天,庄镜因为活着的人对她死亡真相的执念再次回到这个世界!”白蕊的语速越来越快,“我懂了!“他们又杀了她一次”,指的是她父母在三月份选择不作为,息事宁人掩盖事实,七月份案件重启调查后再次用荒谬的,甚至是污蔑的方式,在大众面前彻底杀死了她!”

    宋爵被她喊得脑袋“嗡嗡”作响:“...所以她真正的死亡,是真相被彻底掩盖的瞬间?”

    “对!”

    殷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正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书包和外套,眉毛皱得很紧:“那你觉得“第二次错”指的又是什么?”

    “是父母!是庄镜最后的执念父母!”白蕊几乎在尖叫,“最后的愿望物品也一定和她父母有关!所以是夏季结束前!因为——”

    “因为那份报纸刊登的宣布结案,庄镜是自杀的报道在8月7日,次日就是立秋。”殷琴说。

    齐双双喃喃地说:“所以真相近在眼前了。”

    宋爵说:“大家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副本里,亡魂遭遇过无数来自不同人的迫害,最后的执念和愿望,只是那份将她的死亡捏造为天台跳楼,将她描绘为“问题学生”,因“得不到父母关怀”所以自杀的报纸,销毁。”

    “不,这并不是小事。”殷琴断然说,“庄镜虚假的记忆来源于这份报纸,而这个副本是庄镜的记忆构建出的,所以我们才会接收到与她记忆同等的虚假信息——凑齐十件愿望副本,相当于开启了庄镜本人隐藏的记忆,也把我们送回了她真正的死亡现场,找到了与捏造事实不符的真相。”

    “所以在报道新出后,庄镜屠杀了整个学校,她的亡魂被“真相”彻底逼疯,困就于此。”

    宋爵不再跟着继续分析,他当机立断,一扭头去看之前留在副本的徐冬二人:“报纸呢!”

    翟南迟疑着说:“明,明月楼拿走了。”

    “明月楼?他去哪里了?”

    徐冬说:“人,人工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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