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宫殿之内暗流涌动,似剑拔弩张之势,郑蘅眼露藐视出声:“莫孜谋逆死有余辜,你还要血口喷人,实在是罪无可赦!”

    贾思冷笑道:“真是可笑,论谋逆之罪,你的祖父,当年的南豫老国君并非嫡长子,他弑父杀兄得以篡位,难道这就不是死罪吗?”

    “你在胡说!”郑蘅没有了解过老国君当年即位之事,只是印象之中老国君待自己向来和蔼可亲,因此尤为气恼,手中佩剑欲挥动刺杀。

    “等下!”裴兰双手捧住郑蘅执剑的手劝阻,“你不要冲动,暂且让他把事说清。”

    虽然裴兰对关于南豫老国君的事,没什么印象。

    但是裴兰觉得贾思事到如今完全没有必要撒谎,这才让郑蘅冷静旁听,否则他偏执的陷入仇恨之中,行事过于疯狂。

    “当初老国君初登基之时胁迫蛊惑忠臣良将,待大权在握时,却又害怕累累罪行遭人诟病,以莫须有罪名杀人灭口,手段何其残忍!”贾思看了眼阻拦郑蘅动怒的王后,面露沉痛,神色哀戚,一双已然混浊的眼眸里满是不甘怒火,面上却不怒反笑,“那几十年老国君不仅迫害忠臣良将,更将南豫王族兄弟血脉杀尽,可老国君哪里料到,他的儿子孙子亦落入骨肉相残局面,你的父亲厉太子更是亲手毒死老国君,真是报应不爽啊!”

    许是这话语之中的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惊,郑蘅一时面色苍白,竟然有些晕眩!

    裴兰见状不对,忙驳斥道:“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厉太子受老国君喜爱,为什么要谋害他的父亲?”

    贾思目光落在青春年华的王后,神情微恍,而后出声:“厉太子曾因发疯杀死太子妃,老国君为隐瞒风声以静养为由将其禁锢宫外太子府数年,此事曾引起无数猜测,更有甚者传厉太子的太子之位不保,所以厉太子怀恨在心暗自下手,此事大将军席毅应当耳闻知情。”

    “不可能!”先前安静的郑蘅突然情绪激动的怒叱。

    贾思仰头大笑,抬手往嘴里塞进一颗毒药,而后后退数步,背身靠梁柱,嘴角缓缓渗出鲜血喃喃道:“你若不信,大可去查老国君杀了多少同族血脉,若非心虚怎会如此狠毒,我虽未能灭你南豫王室全族,却也算是还尽当年莫氏血仇,此生已是无憾!”

    话语间,贾思面露痛苦,鲜血吐露,整个人无力的滑落跌坐在地,悲戚目光看向裴兰虚弱道:“只是那老仆就拜托王后娘娘了。”

    语毕,贾思身形一侧,倒地不起。

    裴兰错愕的看向死去的贾思,一时之间竟不知他究竟可恨还是可怜。

    若说可怜,贾思为报私仇将南豫王室搅的天翻地覆,连带着南豫国亦陷入十余年的内斗厮杀,南豫百姓更是无辜牵连。

    若说贾思可恶,这人孤身数十年只为复仇,无亲无友,生死更是不在乎,却会在临死顾念他那聋哑老仆人安危。

    裴兰叹息一声,偏头看向沉闷的郑蘅,只见他俊秀眉眼满是阴霾,其间隐隐见红。

    而郑蘅的手仍旧紧握佩剑,手背青筋暴起,分明是气急了。

    任凭是谁听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和祖父弑父杀兄的罪行,恐怕都不会像没事人一般。

    裴兰探手搭在郑蘅的手背,一手勉强半环住他的脑袋,微微踮脚附在他耳旁出声:“书呆子,想哭就哭吧,这事不怪你,你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啊。”

    祖辈父辈之间的恩怨,却害得郑蘅幼年丧母,逃亡追杀多年,莫说一个小孩,恐怕就算是个成年人都会心理崩溃吧。

    寂静无声的宫殿内里,突兀响起佩剑落地之声。

    烛火照落的两人相拥身影分外亲昵,那清瘦挺拔身段的少年人,好似被骤然击垮的青竹,终是承受不住接连重击而弯身,黯然落泪。

    秋日暖阳,不过酉时便已消暗许多。

    外间侍官领着宫卫静候多时,久不闻声,犹豫的入内。

    只见国君竟弯身卧在一方矮榻,头身枕在王后膝间,似是孩童般入睡。

    侍官当即便欲退出内里,却不料王后忽地抬手,示意一方角落。

    于是侍官顺着方向张望,那御医贾思已然死去,不由得一惊。

    这瞧着秀丽文弱的王后,竟然对于死人如此镇定,看来绝非一般人。

    碍于此景,侍官亲自动手将那贾思尸首背出殿内,裴兰压低声道:“将其好生安葬,贾思府里的聋哑老仆亦妥善安置。”

    “是。”侍官虽不解,却低声称应。

    窗外渐而黯淡无光,暗夜已至,凉意更重。

    裴兰姿势未变,视线看向膝上沉睡的郑蘅,视野并不怎么清晰。

    可是裴兰却觉得此时是自己看清郑蘅最近的时刻。

    以前的郑蘅从来没有如此大的情绪起伏,他总是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好似游离一切之外,满是抵触淡漠。

    哪怕是面对裴兰,其实郑蘅大多数时候都是克制,他不会欢喜大笑也不会勃然大怒,总是极力掩饰他的真实心情。

    裴兰指腹轻触郑蘅眉间,清晰的感知他的眉头微皱,暗想郑蘅的家庭纠纷,大概是他这辈子都解不了的心病。

    “呼……”裴兰倒吸了口气,察觉自己指腹有些冷,只得收回手,视线看向这处简陋的宫殿,虽说设有炭盆,却总感觉四处漏风,凉飕飕的。

    一国之君的寝宫,竟然都比不上裴府的供暖设备,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裴兰觉得郑蘅这生活条件,与其说是在做南豫国君,倒不如说是和尚在苦修呢。

    不过郑蘅好像也不完全是清心寡欲的和尚,毕竟和尚可不会像他惦记自己这般时常惦记别的姑娘。

    又或者,郑蘅是个花和尚?

    这一想法冒出时,裴兰忍不住被自己给逗乐!

    “唔……”膝间的郑蘅忽地有了动静。

    裴兰低头张望,只见他似是陷入梦魇般的呓语道:“父亲、父亲不要……”

    眼见郑蘅满面冷汗,情况不太对,裴兰忙抬手轻拍他的脸唤:“郑蘅,醒醒!”

    猛然睁开眼的郑蘅,神情茫然而无措,深邃墨眸涣散虚无,好似幽深水潭,毫无生气。

    他这样子看的裴兰心里一惊,掌心贴着郑蘅的脸试探温度出声:“你没事吧?”

    郑蘅垂眸怔怔看向裴兰,无助道:“我梦到父亲要杀了我。”

    裴兰停在郑蘅脸颊的手微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热,出声安慰:“没事的,只是做梦而已,一切都过去了。”

    仔细想想,当年郑蘅父亲厉太子疯到杀死太子妃,估计对郑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对于年幼的郑蘅而言,那段黑暗时日,一定是惊心动魄的恐怖记忆。

    “那一切都是真的。”郑蘅探手抓住裴兰的手,眼露哀伤道,“母亲是为救我而死,父亲他疯到当年甚至想要让我一块自焚。”

    裴兰听到自焚二字时,心间似是被紧紧揪住一般疼,猛地想起小说里郑蘅的结局。

    或许小说里郑蘅选择如此死法,与他父亲厉太子留下的阴影脱不了干系。

    “你父亲已经不在人世,现在没有人能够伤害你。”裴兰任由郑蘅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出声安抚着,方才察觉他掌心突兀的伤疤。

    这道伤疤上回放大风筝时,裴兰就注意到了。

    “你的手也是被你父亲伤的吗?”裴兰觉得这疤有些年头,而且瞧着像是贯穿伤,可想而知当时他的手应该伤的很严重。

    印象之中,从裴兰当年见到郑蘅至今,他都没有受过如此重的伤。

    那唯一的判断,只能是郑蘅在南豫王宫受的伤。

    “不是。”郑蘅低声应着,“我母亲那时被父亲折磨的精神失常,有一日突然挥刀伤了我。”

    “我、能看看吗?”裴兰并未动作,而是先行询问。

    郑蘅顺从张开掌心展示出那陈年伤疤。

    裴兰看的真切,心里震撼却是无以复加,今日真的不止是大吃一惊能够形容了。

    “还疼吗?”裴兰指腹都不敢太用力触碰伤疤。

    郑蘅摇头应:“早就不疼了。”

    裴兰欲言又止的不知该如何出声。

    若伤郑蘅的是旁人,裴兰自然可以毫无顾忌的斥责,可那人是郑蘅敬重的母亲。

    一时无言,裴兰难得陷入沉默。

    郑蘅见裴兰没了声,稍稍抬眸张望问:“怎么了?”

    裴兰喉间酸涩,面上却堆起笑,转移沉闷话题道:“没事,我就是觉得你这寝宫太冷,一点都不暖和。”

    “冷么?”郑蘅这才察觉殿外天色陷入黑暗,连忙撑起身满是懊恼,“那我送你回去,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哎,现在一时半会我可能走不了。”裴兰欲起身时,皱眉软声道,“腿麻了。”

    这大半日的给郑蘅当人形枕头,裴兰就没换姿势,现下双腿犹如蚁虫啃咬般难受。

    “那就冒犯了,我给你捏捏腿。”郑蘅见裴兰面露不适,连忙轻捧住她的双腿说着。

    夜色落幕,侍官上上下下忙活回殿,正入内欲请询备膳一事,未曾想却听到内里传来细索暧昧声响。

    “哎呀、难受……”

    “你慢、慢点……”

    侍官面热,当即退离殿内,暗想这要是闯进去,恐怕小命不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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