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素瑶怏怏不乐回到延禧宫，一进门吓一跳，延禧宫的人几乎全挨在门口等她回来。
小冬瓜的播音嗓嘹亮一喊：“素瑶回来了！”
大家让开道，道的尽头露出惠嫔，倚在银杏树下，宝蓝褂子，如雪肤色，冶丽醒目，懒洋洋掸了肩头银杏叶，朝门口走来。
“素瑶，皇上叫你去做什么了？”她心情好，浓黑眸子只是稍稍露点笑意，那笑意也够瞩目。
卫素瑶觉得惠嫔穿衣，越艳越好看，皮肤白就是任性，叫人移不开眼。
惠嫔见她不说话，又问一遍。
卫素瑶实在不想回忆，敷衍说：“高士奇高大人闹肚子，皇上叫奴才代为沏茶。”
惠嫔半信半疑的，打量着卫素瑶，“你有些不对劲。”
她招招手，把卫素瑶喊进正殿中，关起门来仔细盘问，只是这一回不管她怎么问，卫素瑶都没说出什么与皇上有关的事情。
惠嫔耐心被消耗尽，冷脸道：“你想瞒本宫，实在没这么容易，你哭过是不是？”
卫素瑶愣了愣，是有多明显，人人都看得出。
“怎么，皇上骂你了？”
卫素瑶摇头。
“罚你了？”
卫素瑶借驴下坡，“娘娘，皇上对我无意，我实在伤心，看在你培养我一番的份上，劝你趁早另找个人比较好，我是没有希望的，今日实在过于羞辱，发生什么，我也不想回忆，但你今后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愿再去邀宠，丢不起这个人。”
惠嫔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急道：“好端端怎就说这话！素瑶，皇上不是一向看重你？到底怎么了？”
卫素瑶扭过脸去，“别问，问就自杀。”
她捂着脸夺门而出。
回到自己屋中，关上门，整个身体压在门上，卫素瑶感到如释重负。
好了，从今天开始就罢工，再理康熙就是狗。
但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
秋兴在外面喊：“素瑶，主儿要见你，出来一下。”
卫素瑶装出哭腔，嘤嘤道：“让我静一静，我谁也不想见。”
敲门声暂停片刻，重又响起，“素瑶，别这么任性，难道主儿你也不理么？她可是你主子！”
接着外头响起一阵窸窣的细语声，然后是惠嫔的声音，带着点威严：“本宫可不管你怎么想，只要皇上没发话，你就得上赶着伺候！本宫平日惯着你，才叫你这般没大没小，敢跟本宫甩脸子！”
“娘娘，你是不知道皇上怎么对奴才的，他若对奴才有半分怜惜都不会那样做的！罢了，奴才就跟你说了吧！他叫奴才滚，呜呜呜，他说奴才粗俗，不知好歹，没教养，呜呜呜....”
外头静了，只有风吹窗棂的吱嘎声时时响起。
卫素瑶心想，这总算唬住了吧，难道惠嫔还真去找康熙当面对质么？就算她要去对质，也不怕，只要拖延住她，给康熙留出空挡，这段时间里，沫兰应该就能获得恩宠了。
以前看的清宫剧里，乌雅氏怀孕那一年，也是吴三桂称帝而后败亡的那一年，那么就是康熙十七年，明年。
怀胎需十月，那么乌雅氏大概明年年头上受孕，且从被看中到临幸也总有点时间，那么说明今年年底，沫兰该冒尖了。
所以通贵人说的是真的，佟贵妃引荐了沫兰。
用不了多少天，康熙的注意力就会转到沫兰身上，惠嫔再怎么敦促她邀宠都没辙。
卫素瑶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门的另一端却传来哂笑，“皇上哪句说错了？你不就是粗俗没教养的野丫头，也就本宫不嫌你了。”
“主儿...”
卫素瑶虽然忿忿，但也庆幸于惠嫔抛下这句话，简直就是在助她，“是，我粗俗，没教养，您另觅新人才好，别叫我做这做那，左右我全做不好！”
脚步声响，惠嫔没再跟她耗着，似乎是走开了。
卫素瑶往炕上一栽，一头扎进被褥中。
这一天她不敢出门，又是闷头看书做题，感受思维的乐趣。
到了晚间，上晚点的时辰，秋兴回屋，端了一盘子月饼进来。
“素瑶，别难过了，皇上赏了各宫月饼，精致得像画一样，快来瞧。”
卫素瑶其实看起来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坐在桌前，情绪极为稳定地翻书，写写画画。原本对秋兴的宽慰之语没放在心上，左耳进右耳出，只专注于笔下，可是“皇上”这两字，像刺一样扎得她汗毛直立。
听到这两字真是晦气。
秋兴见她没反应，只当卫素瑶没听见，挨着她坐，把月饼盘子移到她面前，“快看，这几个月饼好不好看？”
秋兴的面子卫素瑶还是给的，于是扭过脸来看了一眼，还别说，四个玲珑月饼摆成花瓣样，面上的浮雕纹理都是一幅画，分别是小兔子，月宫，美女（应该是嫦娥），桂树，细节嶙峋，精致不可方物。
她感叹道：“做得这么好看，都叫人不敢咬了。”
秋兴十分赞同，点了几下头，“我恨不能供起来把玩欣赏，”她指着刻有兔子的月饼，“这我怎么舍得咬，一咬，兔子的头没了！”
秋兴被自己逗乐，捂嘴笑起来。
卫素瑶一本正经说：“其实兔头挺好吃的，当然，兔兔这么可爱，你舍不得可以理解，你可以吃嫦娥这只嘛，一口咬头，一口啃脚。”
秋兴以为卫素瑶真有什么建议，竖着耳朵听了会，哪知越说越离谱，未等她说完，就往卫素瑶胳膊上假嗔假怒地锤上去，“快些住嘴吧你！”
两人瘫在一块笑了一会儿，秋兴擦擦眼泪，正色道：“完了，这玉兔和嫦娥，我是真没法下嘴了。”
卫素瑶道：“什么馅的？不妨给我吧。”
秋兴道：“嫦娥是葡萄干奶酪，玉兔是五仁，另两个是枣泥核桃，玫瑰豆沙。”
卫素瑶失望，“没有肉的？”
“肉的？有是有，可是长得不好看，花样太简陋了，虽然只有四个，但谁都不要呢，都给了小冬瓜，他最能吃肉。”秋兴不甘心道，“这四个是主儿特留给咱俩的，多好看呐，肉有什么稀罕，又不是吃不到，月饼里的肉馅还是凉的呢。”
卫素瑶对这四种甜馅兴致缺缺，“你不懂，肉馅要加热吃，一口流油，那个满足啊。”
她放好书，收拾了笔墨，“我去会会小冬瓜！”
-
小冬瓜第一次看到肉馅的月饼，饼皮松松散散，圆不圆方不方的，还不如直接吃肉包子呢。
好的都被抢去，就把这没人要的给他，还说他吃肉厉害才给他，都是什么人呐！
门外忽然来了个人，小冬瓜白了一眼，“去找她们要去，我这可没好看的月饼！”
卫素瑶眼睛早就盯上小冬瓜面前那盘肉月饼了，“你还没吃啊？”
小冬瓜用两只白胖的手挡住月饼盘子，“我就剩这么些了，我警告你，不要打我主意！”
“娘娘吃两口，你一个人吃四个，是娘娘的好几倍，你真奢侈。”
小冬瓜气鼓鼓，“哪有这么算账的！”
“分我一个吧，瓜瓜。”
小冬瓜素来不喜卫素瑶，坚决摇头，如果是别人来要，他还能分两个，卫素瑶嘛，他偏不给。
卫素瑶知道小冬瓜不好说话，她早有准备，“我那儿有嫦娥和玉兔花纹的，我用一个换你两个，怎么样？”
小冬瓜犹疑。
卫素瑶又说了分别是什么馅，又把那花样形容得天花乱坠，最后说可以带他去看货。
两人还真为了几个月饼去当面验货，小冬瓜看后十分心动，权衡之下松了口，“给我个嫦娥，你去拿两只肉月饼。”
“成交！”
卫素瑶打算直接拿纸包两个肉月饼去小厨房，叫郭师傅给他隔火烤。
然而发现月饼面皮的花样有些奇怪。
红色线条勾勒的图案，虽然是简单的几只小兔子，可四只月饼上的兔子图案像是存在某种关联。
她有直觉，这多么像小时候做的看图写作文题啊，卫素瑶起了兴致，趴在桌上研究。
很快她发现，每个月饼的侧面都有表示顺序的小圆点，把点数按照顺序排列后，四个图案就有了前后逻辑关系。
第一幅图案是两只兔子在赏月，月亮边祥云一朵又一朵，其中一只兔子耳朵上戴了朵花，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雌雄二兔？
第二幅图案还是这两只兔子，只不过动作变了，在桂树下面贴着面，仔细看，其实应当是嘴贴着嘴。
第三幅图案，戴花的兔子眼睛里落下水珠，另一只兔子则在它后面，二兔之间隔了一张书案，案上有书摆放。
第四幅图案，只剩一只耳朵上没有花的兔子了，蜷在草堆中，眼睛垂下，嘴角垂下，背上绑了一束木棍，看起来恹恹的，没精神。那木棍旁边写了一个小字——荆。
卫素瑶动用她的做题家精神，脑海中浮现她与今日在南书房发生的种种画面。
最后一幅图案是什么意思？负荆请罪？
所以这只兔子是康熙吗？那么这四个月饼，该不会是康熙画上的图案？
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