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贵人

    卫素瑶反应慢半拍地垂下手,没有再去和他争夺,争不过他,她认输了。

    她方才悬着的不敢跳动的心脏,此刻回落原位,有种消耗过度的颓败感,灰溜溜的,甚至有点不开心。

    他怎么能随便亲她呢,就为了抢一件东西,就亲了她,这可是她的初吻啊。

    其实她不是在乎初吻不初吻,而是,她再次认识到自己的不被爱、不值钱、轻贱,从童年一直萦绕内心深处的痛苦感觉此刻又被牵扯出来。

    弟弟的生日有蛋糕有礼物,有父母和奶奶的祝福和宠爱,她的生日是一个寻常不过的日子,照常上学照常上班。

    同学的高三毕业季是第一次烫头发穿高跟鞋出国旅行,她的毕业季是第一次坐公交专线去县城打工。

    同事的情人节是桌上有花晚上有约,她的情人节是留下来加更多班。

    那些世俗意义上有仪式感的事物,在她这里全被剥夺,后来她已经习惯于没有,连给自己买个蛋糕都觉做作。

    卫素瑶颓丧地摇了摇头,觉得一切没意思,“皇上,字已写完,奴才就先回去了。”

    她退后两步,离这个众心捧月高高在上的人远了一点,行个礼,转身就走。

    她刚才说话声音有点哑,与她一贯的清甜嗓音大相径庭,康熙正是发现这一点,待她人影出了屋子,又跟上去。

    她走得不快,但是背影有点萧萧的,是个满怀心事而沮丧的背影。

    康熙紧跟其后,因琢磨不出她的心思,也不知说什么,便就这样一边跟着,一边揣测。

    一直绕过廊子,穿过垂花门,快步出乾清宫,康熙才喊住她。

    “卫素瑶。”

    卫素瑶只是身形一顿,继续一声不响地往前走。

    康熙疾步上前堵在她身前,待要张口询问,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自己先怔住了。

    “怎的哭了?”

    卫素瑶觉得丢脸,袖子胡乱揩了揩面,把脸擦地又红又湿,糊着一层水光。

    康熙素来见她声色俏皮明媚,哪遇到过她这样?一时有些无措,语气软了几分,“是朕惹你不快?”

    卫素瑶冷眼瞥他,要不是还记得他是皇帝,这会就得破口说个“滚”字,但终究咽进了喉咙。

    她撂开康熙的手,兀自往前走了,这次康熙没再堵她。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竭力平复心绪,脸上泪痕渐干,努力挤出个笑,强迫自己融入环境。

    “哟,原来是你!”

    突兀一声把卫素瑶拉回现实,她认得这个脆生生的声音,循声望去,通贵人悠闲靠在墙边,浑身珠翠浓丽热闹,眉眼细长而媚态,嘴巴翘得老高。

    “请通贵人安。”卫素瑶行了个打工人礼。

    通贵人却不让她走,她不知道怎么今天老是被人堵住前路。

    通贵人观察卫素瑶脸色,细细盯着看,再睁大眼睛凑近了端详,“果然好看啊,难怪皇上要抬轿子接你过去呢。”

    她又皱了眉,半是嘲讽半是奚落的口吻:“怎么回来的时候没有轿子了?呵,还哭过?”她似乎是不信,复核了一遍后有些震惊。

    “是伺候得不好?皇上赶你出来了?”

    卫素瑶道:“通贵人说什么呢,奴才只是去帮皇上办事情,不是通贵人想的那样。”

    通贵人倚靠在墙的身体站直了,走上前一步,鼻子凑近卫素瑶身上一嗅一嗅,“好啦,同为后宫女子,你就别跟本宫打幌子了,一身的龙涎香,还有皇上衣上沉水香的味道,可见你与皇上亲近良久。”说着,她的脸就垮下来,做出泫然欲泣的伤心模样。

    卫素瑶无心与她纠缠。

    但通贵人却不会让她得逞,继续道:“皇上究竟跟你说什么了?你要哭成那样?”

    卫素瑶暗道,原来通贵人早就看到她哭了,可真是丢脸。

    “皇上责怪奴才办事不力罢了。”她敷衍。

    “是了,”通贵人由悲转喜,脸色变得飞快,“皇上原也不过图你一时新鲜,从没想过要封你个位份,现下,承乾宫又来了新面孔,自然是一心都在新人身上,从来嘛宫里都是新人笑旧人哭。”

    “承乾宫来了新面孔?”卫素瑶心里一突。

    “嗯啊,乌雅沫兰,比你不差,气质好得多呢,本宫听说佟贵妃在皇上面前引荐了她。”通贵人笑意盈盈,看戏似的盯着卫素瑶的脸,等待着细细鉴赏这丫头的伤心。

    之前,这丫头害她在皇上面前丢尽脸面,现在,她终究得意没多久,连爬都没爬稳,就要摔重。

    可是通贵人并未见到预想中的反应,她竟在卫素瑶脸上看到一丝如释重负的笑。

    “太好了,”卫素瑶喃喃说,“我可再也不用陪那货玩了。”

    沫兰会崭露头角,得到恩宠,然后怀上四阿哥,恩宠不衰,历史终究会按既定轨道上演。

    至于她这小丑,总算可以被惠嫔放弃了,解放了,做个平凡宫女,是不是?

    “你说什么!”通贵人几乎不信。

    “我说太好了,宫里总是新人笑,通贵人您哭。”

    通贵人“啊”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她身后宫女一直不发一言,此刻倒是站出来了,“你怎么跟我们通主儿说话的!仔细打烂你的嘴!”

    别说,卫素瑶还真有点怕他们上手,因此怂怂地快步跑开。

    她穿着花盆底跑过几次,经验丰富,这次跑起来挺快,想来宫里人都遵守礼仪规矩,谁又没事穿个花盆底跑步呢?因此虽听见身后一声声咬牙切齿的威胁咒骂,却没人追上来。

    康熙还是不放心卫素瑶,一路跟在卫素瑶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此刻遥遥听见她嘲笑通贵人的话,不由一笑。

    之后却又皱眉,思忖良久。

    梁九功陪康熙驻足,“皇上,此处风大,咱们要不换个地方?”

    康熙摆手。

    “那奴才去给您拿件斗篷?”

    康熙摇头,“朕没这么弱不禁风。”

    不过风确实逐渐大了,呼呼吟啸,摇晃宫内高树,浩浩荡荡地抖落许多黄叶,像是群鸟扑腾翅膀冲地。

    天色冷青,渺远清净,白日变短,秋意渐浓了。

    康熙觉得,他该考虑给卫素瑶一个位份,以免她走到哪里都被人奚落。

    当然,他知道自己惹她不快,因而想要哄一哄她。

    -

    通贵人半路上竟然被梁九功叫住,她喜极望外,整个人都来精神了。

    她两手梳理仪容,站姿端正,两眼盛满期待,声音也娇滴滴,“梁谙达,你怎么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梁九功拇指捻摸着拂尘柄,暗道,皇上倒是有吩咐,只不过是通贵人不爱听的吩咐,哎,这叫他怎么开口?

    通贵人催促道:“梁谙达,究竟什么事情,别卖关子嘛。”

    梁九功尴尬地干笑两声,“通贵人,皇上叫奴才带话。”

    通贵人睁大眼睛,俯身恭敬聆听。

    梁九功的嗓音透亮,像是能穿越宫墙,穿透心扉,“皇上说,宫里向来是新人笑旧人哭,通贵人进宫两年,如今忝列旧人范畴,”梁九功扯出个难看至极的笑容,“请通贵人知行合一,务必每日起早哭上一炷香时间,朕会派鞠嬷嬷督促半月。”

    通贵人脸上残笑未消,嘴唇还弯着,一点一点像松了的弹簧似的垂下,一直往下耷拉到底。

    梁九功清了清嗓子,装作寻常,“通贵人,明早鞠嬷嬷就会到您宫里,您...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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