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风头

    路上,另一行人从旁经过,卫素瑶连忙放下帘子。

    此时听见窸窣人声,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是梁九功在与女子说话。

    卫素瑶好奇掀开一道帘缝,外头凉风钻进,声音也一并钻进。

    “...不知坐的是哪位主子,竟劳您大驾接送?”

    梁九功答非所问道:“什么大驾不大驾的,皇上吩咐,老奴也只依旨办事。”

    “这顶暖轿倒是眼生得很,我心里越发好奇了。”

    梁九功不卑不亢打马虎眼,“通贵人若是喜欢这装饰,改明儿叫内务府按此改装便是,皇上看重通贵人,这点小事总是允的。”

    “......”对方显然被噎着了,过了片刻才哼了一声,显出几分不悦来。

    卫素瑶从帘缝中看出去,看到梁九功的绛紫色蟒袍之外另有一个茜红身影,帘缝再往上掀,果然,那人不是通贵人又是谁。

    轿子摇摇晃晃,那茜红身影始终没有离去。

    梁九功也失去耐心,“通贵人这是要跟着奴才一直走下去?”

    茜红身影一顿,这才消失在帘缝外。

    之后再转两个弯,轿子停下落在地上,卫素瑶在里头晃了晃,只听梁九功用与方才全然不同的和善语气道:“卫姑娘,咱们到了,老奴扶你下来。”

    一只微胖的手撩开帘子。

    卫素瑶道:“我自己走。”说着就从轿中钻了出来,有点晕晕乎乎,扶着轿身缓了缓。

    她想起穿越前每逢坐车总是晕车,如今乡巴佬初次坐轿,改成晕轿了。

    这么想着,嘴角一牵,自嘲地笑了笑。

    梁九功领她从侧门拐入乾清宫廊下,那边已有个青衣素服的儒雅书生背身等候。

    梁九功上前拱手道:“高大人,卫姑娘到了。”

    那人转身,疏眉一挑,刚要打量,眼里便闪过惊艳之色,之后立即垂眸。

    卫素瑶想他应当就是高士奇了,从前在影视剧中听过这名字,是康熙跟前的红人,便学着梁九功的模样做揖问候:“高大人好。”

    高士奇出身农村,一路跋涉至进城,住的是便宜客栈,见的是三教九流,饶是上了京城,也只在男人堆里打转,哪见过这等姝丽容色,不免心噤,身体往后仰了仰,点头道:“卫姑娘,皇上召见你,请随我来。”

    他却并未领卫素瑶至南书房,而是领她到了茶房。

    卫素瑶问:“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高士奇微微一笑,“皇上要我向卫姑娘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高士奇自袖中抽出一张纸,擦拉一下展开,“高某代皇上一问,这些笔记可是你写的?”

    卫素瑶看到熟悉不过的字,心里一骇,这笔记不知怎么到了他手里?但见高士奇谦和可亲,没有恶意,计较之下,还是点头承认。

    高士奇倒吸一口凉气,“啧”了两声,感叹道:“卫姑娘好学问,高某来日可要请教一二了。”

    卫素瑶满腹狐疑,对这称赞没往心里去,只道:“不敢。”

    高士奇绽开一笑,转身道:“茶已沏好,卫姑娘快给皇上送去吧。”

    卫素瑶愣住,“你沏的茶,为何叫我送去?”

    高士奇神秘一笑,“总要有个由头。”他狡黠扬眉,“高某肚子不适,要去蹲厕,这茶就劳你送了。”

    卫素瑶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但他毕竟是受的康熙的旨意,她也只能且行且看。

    莫名其妙拎起茶壶,想来里头水烫,壶盖边缘和壶嘴里冒出丝丝缕缕热气,裹挟醇厚香气,一直往上散开,闻之怡人,也提精神。

    “出门左拐,一直往里走,人很多的那间屋子便是。”

    “好,我记着了。”

    “高某最后啰嗦一句,待会卫姑娘不要藏拙,使劲帮皇上杀一杀那些人的威风,莫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卫素瑶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他葫芦里冒的什么药,想着去看看就知道了。

    如此依言前行,出门左拐,来到乾清宫正殿对面的廊下,按照高士奇所嘱一步步前行,接着听到窸窣人声,显然有不少人。

    她在门口停下,忽然紧张起来,茶盘磕到门棂,发出“嗒”一声轻响,一下驱散了屋内的嘈杂,里头静起来,接着传来一声呼喊:“高士奇,快进来,朕等你的茶等半天了。”

    卫素瑶脑中如受一闷棍,这高士奇搞什么名堂?康熙明明在等他。

    “是。”卫素瑶硬着头皮推门进屋。

    里头的空气有些闷,康熙端坐中间大案后,一身明黄常服,宝蓝如意锁边,萧疏轩举,威仪无俦,较之往常更显矜贵。底下站满臣子,一色的深蓝朝服,一律垂首弓背,衬得康熙犹如乌云拱月,自带夺目光辉。

    卫素瑶与他一对眼,康熙寒凉眸色犹如快雪时晴,暖化为春水。

    “怎么是你?高士奇呢?”

    卫素瑶心想,你问我高士奇,我还想问你俩在玩什么名堂呢。

    忍住心里不满,她把茶盘放在旁边小桌上,恭敬行礼,答说:“高大人肚子不适,奴才代他送茶。”

    康熙点头,把杯子推向桌角,卫素瑶便紧着呼吸上前去接,在旁边一声不响地倒出残茶,续上新茶,再给康熙送去。

    康熙淡淡瞧她一眼,接过茶杯,举起饮啜,唇角牵起弧度,喝了两口,茶杯托在掌中,随口问:“怎么样,诸位爱卿还是没有想法吗?”

    底下臣子低着头,左右私语,无人应声。

    康熙点名,“伊桑阿,你说说可以怎么测水流量?”

    伊桑阿道:“皇上,奴才不通土木水利,还是得问萨穆哈大人。”

    康熙便问萨穆哈:“萨穆哈,你来说说。”

    萨穆哈抿嘴不言,脸涨得通红,瓮声瓮气又带着不服:“去实地勘察便可知,未必需要测算。”

    康熙鼻中发出冷哼,悠悠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索爱卿,你呢,可有什么眉目?”

    索额图身体一僵。

    卫素瑶在一旁偷偷抬眸,根据此人所站最前位置,他难道就是索额图吗?今朝见到名人了。她目光又移到索额图旁边,身后,一个一个打量。

    康熙喝了半杯茶,又递出去,对卫素瑶道:“再续些。”

    卫素瑶猛收回神,又给康熙添茶去了。

    她这回倒乐意在此侍候用茶了,因为能留着一直听他们说下去。

    卫素瑶续茶的功夫,索额图半句一顿、支支吾吾地说着测量、河道宽度等词汇。

    康熙点评驳斥,说他的想法存在几处矛盾。

    说罢,接过卫素瑶端来的茶,抬头深望了她一眼,眼眸晶亮,“真就一个人不知?难为你们一个个都是饱读诗书之士,这诗书读到什么地方去了?学以致用,若是光会做文章,不会干事实,那学问要了有何用?”

    几个大臣听了耳根子霎时红透。

    明珠只觉自己站在这里被批实在是冤枉又委屈,想到高士奇号称一肚子文章诗书,多半也不知道水流测算之法,他目光逡巡,心里暗骂,这高士奇好狡猾!竟然趁着沏茶的当儿溜了个干净,遣这宫女来倒茶。

    他正看这宫女时,瞧见康熙也转头看这宫女,“你来说说,河道水流可以如何测算?”

    明珠讶然抬脸,瞠目结舌,只道自己听错看错。

    四周骚动,一样地惊讶,明珠这才没怀疑自己耳朵,皇上真的在问这宫女!

    这宫女相貌着实姝丽,和皇上站在一块儿,二人光彩辉映,衬得一室堂皇。只是,皇上若想从她口中听到半句有用的话,怕是要失望。

    索额图亦是震惊,震惊之余,亦察觉皇上用意,他是觉得自己方才答得毫无毫无可取吗?连一个宫女随口说两句都能比他靠谱吗?

    萨姆哈的脸红了半天,此刻都紫涨了,他不敢瞪皇上,只能恨恨瞪那宫女一眼,心里羞恼非凡。

    卫素瑶怔了一会,一溜排的眼睛都钉在她身上,她如芒在背,不敢动弹。

    片刻后,才回过味来,康熙问她测水流量的方法,嗯...这有什么难吗?她几乎是怀疑地看了索额图和众大臣一眼,大家都在藏拙吗?

    待她发现索额图脸上的羞愤后,她瞬间明白了高士奇的嘱咐。

    康熙在用她杀大臣们的威风。

    卫素瑶于是觉得,怎么也该说两句话替康熙撑撑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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