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风筝

    与此同时,她一下就明白过来“要走正道”是什么意思,再看付太医眼神,透着一股谆谆教诲的意味。

    卫素瑶想说两句话洗脱嫌疑,对方已转过身,手掌一下下颠着钱袋子,发出叮叮轻响,脚步非常轻快。

    卫素瑶觉得,付太医应该也不想听她辩解,他满脑子只有钱。

    坐在炕上发了会怔,她想不通,惠嫔种这玩意儿到底给谁用?

    宫里头与惠嫔相干的男人,只有康熙,除他还能是谁?但这猜测太荒谬了,别说康熙看着萧疏轩举,允文允武,就按照历史来说吧,儿女成群的他那方面能力应该相当卓越才是。再看目的,倘若是给康熙用,是要造福谁?惠嫔早就提前退休,而她还没转正上岗。

    那么难道这玩意儿是用在女子身上,惠嫔自用?

    想到那日偶然瞥见的香艳一幕,她不免心惊肉跳。

    等等,这个猜测也不是很有信服力,既然惠嫔能与小铁棍做出羞羞事,那她需求已然很旺盛,无需再靠药物拔高。

    怎么想来想去,给小铁棍用,才是最合理的猜想?

    卫素瑶托腮推理,思路行进到死胡同,就此作罢。

    秋兴坐在对面桌上缝着鞋子,忽然抬眸看她,“刚才付太医说什么了?害你这样发怔。”

    卫素瑶自然不会如实相告,胡说道:“付太医说,娘娘种花,要注意适量,小种怡情,大种伤身。”

    秋兴放下鞋子,讶异道:“呀,种多了对身体不好吗?”

    “嗯,香气太浓会伤神,你改天劝劝她,不要种那么多。”

    秋兴听进去了,认真点头。

    卫素瑶问:“娘娘最近怎么都不要你侍候在旁了?”

    “她说腰疼,有小铁棍在旁边侍候,随时能给她按一按,我不用多余地站着,她叫我歇息几天,做自己的事情。”

    “那真辛苦小铁棍了。”

    秋兴啐道:“从前我在主儿跟前鞍前马后,不见你心疼我,小铁棍才忙活几天呢,就辛苦辛苦的。”

    卫素瑶似笑非笑道:“你不懂。”

    他干的活可累人。

    秋兴哼一声,低头翻鞋面,将针戳进去。

    卫素瑶把脑袋搁在桌上,往上打量秋兴面色,见她有点闷闷不乐,不禁想逗她,故意粗起嗓子,“丫头,你在吃什么飞醋?”

    秋兴一个鞋底拍过去,噼啪打在卫素瑶肩上,“隔夜饭都被你抠出来了!”

    卫素瑶趴在桌上哈哈大笑。

    秋兴一个忍俊不禁,也跟着笑。

    两人笑罢,秋兴慢慢擦飞出的眼泪,正经说道:“其实我察觉主儿最近心情不好,从前怎么都要笑笑的,最近连冷笑都懒了,阴沉着一张脸,也不知有什么心事,我不敢去惹她心烦,因此她叫我歇息,我便真歇了。”

    卫素瑶道:“小铁棍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讨她欢心,倒有本事。”

    “你说得不错,那孩子机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别看他才十六七岁,猴精着呢,当初主儿刚入宫,出身不比其他主子高,因此不免受到宫人仗势欺人之苦。小铁棍次次为她出头,有一回把僖嫔底下的太监牙齿全打掉,一条胳膊折断,僖嫔理亏又不得宠,小铁棍毫发无损,还起了杀鸡儆猴之效,从此再没人敢欺主儿。我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秋兴说着,陷入回忆,脸上露出后怕神情,“所以,小铁棍比我在主儿跟前得宠,我心里服气。”

    卫素瑶倒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只当小铁棍以色上位,此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慨叹一声。

    两人沉默几许,卫素瑶叹道:“那小铁棍对娘娘实在好得没话说了。”

    秋兴道:“那是因为主儿对他也好。”

    卫素瑶八卦之心燃起,扒拉着桌沿问:“怎么说?”

    “说来还有些传奇呢,”秋兴自鞋面上拔出针线,眼眸明亮看向卫素瑶,“这孩子出身苦,为了讨口饭吃,家里把他送进宫做太监,大概是年纪小,看到前面几个入宫的净身,他吓破了胆,轮到他时,宁死不从,撒泼打赖四处滚,被老太监抓去打板子,打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咱主儿那会也是血气方刚,见到欺压强霸的事情,看不过眼,硬去出头,把小铁棍救了下来,带回延禧宫养伤。哦对了,他也是付太医医治的,付太医给银子就能请。”

    卫素瑶慨叹不已,“小铁棍可怜,娘娘以前有义气。”

    现在没有,现在是个老颠婆。

    秋兴道:“年轻的时候谁不好,个个都是风姿卓绝,语笑嫣然,那会荣主儿安主儿都挺热切的,现在……一见面就冷脸,原先我同她们底下的宫女关系很好,年节里常聚在一起玩,现在假使遇见,也不敢攀谈。”

    秋兴长叹气,“不说也罢,多说我会伤心。”

    -

    与秋兴八卦一阵,卫素瑶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在她叙述中,过去种种都好过现在。

    过去,惠嫔性情真诚,也有三五热络好友,而今她变得喜怒无常,身边也是人情凋敝。

    过去,秋兴也有她的姐妹圈子,逢年过节小聚,看她方才目色神往,想必融洽欢腾,可现在,这些友谊都断了。

    卫素瑶想到她刚入宫时候,和沫兰、锦书、永秀等人的同侪之谊,现在,她们一个个散落天涯,自己又被禁足,再难联络,不禁怅然。

    沫兰已搬到承乾宫,她们离得这样近,却还是见不了面。

    卫素瑶踱出去透气,看看远景,放松眼睛,天边一排大雁南飞,队列整齐。

    卫素瑶想,要是大雁能带去消息多好?

    继而又想,要是她现在能有一只信鸽帮忙传信多好?

    她忽然眼明心亮,脸上浮起笑意,立即回屋去找秋兴,“库房里可有风筝?”

    秋兴见她风尘仆仆,一脸急色,无奈笑问:“怎么又想放风筝了?”

    卫素瑶指着屋外,“你看天气多好,风也很大,不放风筝多浪费!”

    “哪里还有风筝。”秋兴笑她像个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眉毛一抬,音调高出两分,“大阿哥倒是有个风筝。”

    “快帮我找找!”

    秋兴沉吟片刻道:“行吧,那是大阿哥很小时候的玩具,怕是他自己也不记得了。”秋兴起身,带卫素瑶去库房找,之后还真拿出一个巨大的白帆风筝,沾满厚厚一层尘灰。

    两人拿到外头,用湿布擦去灰,显出洁白底色。

    卫素瑶欣喜拿着,跑去屋中,研墨执笔刷刷几个大字涂上,为了能方便看懂,她不敢写得潦草,竟是一笔一划,写得横平竖直。

    秋兴凑过来好奇看,“还提字呢,写了什么?”

    卫素瑶把风筝藏在身后,“我字丑,你别看。”

    秋兴扭过脸去,“不看就不看,反正待会我总会看见的。”

    卫素瑶笑嘻嘻跑到后院西墙,这里应该离承乾宫近一点,随着一阵风吹过,树叶如铃铛响动,一张大白风筝被她抛起,迎风托举,越飞越高。

    秋兴在底下眯眼眺望,“你写的狗爬字是什么呀!”

    她一个一个辨认。

    “为,你,高...”

    -

    沫兰看得眼睛都发疼了,那只风筝随着西风越飞越高,竟是离她更远了。

    “为你高兴。”身后有人温声念道。

    沫兰猛然回头,见佟贵妃正皱着眉心遥看东边天空,连忙敛容行礼,“主儿!”

    佟贵妃微微一笑,“怎么这时候还有人放风筝呢,沫兰,上面写的,是在祝贺你吗?”

    沫兰望着风筝的方向,点了点头,心如浸蜜,说不出的甜丝丝,“对,主儿好眼力,是我的好朋友放的。”

    佟贵妃讶然,“你的好朋友?那可是延禧宫的方向。”

    沫兰一时高兴,没有察觉佟贵妃神色变化,笑容和煦,“回主儿,她正是在延禧宫当差。”

    “没想到,你还有朋友在那。”

    “奴才与她同时进宫,性子投缘,因此关系较别人更好,奴才在辛者库时,她也会给奴才带好些东西来。”

    佟贵妃点头,“倒是难得,我想她应该与你一般,都是蕙质兰心之人。”

    沫兰想了想,忽然噗嗤笑出,“恐怕这四个字不太符合她,只看她干出放风筝祝贺我这事,就着实古灵精怪。”

    佟贵妃一想也是,看着面前女子的温煦笑颜,像是发自内心快乐,不免跟着一笑,心中感慨,刚入宫的友谊总是纯粹美好的,可惜另一个丫头在延禧宫,今后他们是否不改初心倒难预料了。

    蓦地,她想起一事,脸上笑意消散殆尽,“沫兰,本宫可能见过你的朋友,她姿容可是十分出众?”

    沫兰激动不已,“那就是她!”能被佟贵妃夸姿容出众,不是阿瑶还能是谁,“您在什么时候见的她?她是不是很讨喜?”

    佟贵妃沉吟片刻,悠悠道:“那是自然,惠嫔十分喜欢她。”

    她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沫兰,有意地将记忆中那个崴脚的宫女同面前的宫女相比,一时竟难分高下,冥冥之中,好像天意使然,要她们的友谊经受考验。

    沫兰不知道佟贵妃在想什么心事,总之这一刻,她知道有人惦念自己,祝贺自己,她实在快乐。

    “对了,青涟带你去做新衣裳了么?”佟贵妃看她还是穿着快褪色的衣衫。

    沫兰道:“青涟早上就带我去了。”

    “嗯,这丫头做事莽撞,但胜在麻利,”佟贵妃笑道,“你挑了什么颜色的缎子?”

    沫兰又一一作答。

    佟贵妃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忽说:“今儿我请皇上来用午膳,你穿成这样,实在寒酸,皇上见了只怕要误会我苛待你。”

    沫兰诚惶诚恐。

    佟贵妃道:“你随我来。”

    佟贵妃带着她进了寝宫,吩咐丹淙把她去年的旧衣全拿出来,铺陈在榻上,自己挑了几件娴雅的,一一举在沫兰身前比。

    沫兰见贵妃待她这样好,望着那些柔光潋滟的华美衣衫,心中害怕,推拒道:“主儿,奴才要干活,穿不了这么好的衣裳。”

    佟贵妃温柔笑笑,见她如此,心生几分怜惜,细声细气道:“你先试试,要是好看,倒是这几件衣服的福气。”

    -

    沫兰随便试了两件,也说不出是衣服衬人,还是人衬衣服,佟贵妃赞不绝口,“倒像为你做的。”

    晚些时候,佟贵妃带着沫兰等一干人焦虑等了半晌时间,才听青涟来报皇上驾到,同时松一口气。与此同时灵犀也已奔去御膳房催菜了。

    康熙风尘仆仆进来,脚步飞快,坐下后第一句话:“贵妃,朕迟到了,叫你久等。”

    佟贵妃温润一笑,“臣妾知道皇上忙,您先喝口茶吧。”眼神往旁一飞。

    沫兰一惊,低头在旁斟茶,手却有些控制不住的抖。

    离家前,阿玛要她步步小心,侍候好主子,做个大宫女,给家里挣脸面。

    离家时,额捏却在轿中握着她的手,抚摸她的脸,告诉她当今圣上后宫,包衣出来的后妃也有几个,要她想办法接近皇上,也封个位份,给家里争光。

    谁知她竟陷落辛者库,眼看爹娘嘱托此生无望,此刻,那明黄底海水江崖纹的袍裾就在面前,她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拖着铜茶盘,一步步往前,她觉得自己的脚像灌了铅,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迈步走路了。

    慢慢移进,那明黄的长袍渐渐占据视野,可她始终低头,像是被胶着了,实在不敢抬起。

    把岁寒三友瓷杯端起,放置桌上,她的手剧烈抖动。

    只听身边男子一声低笑,“朕有这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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