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佳人

    听到这个结果,卫素瑶先是心里一轻,霎时,又扭头惊喜凝望康熙,“承乾宫!皇上,多谢你给了她这么好的归宿!”

    康熙见她眸子里闪着零星灯火,眼尾随着笑意微微翘起,自己也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客气。”

    其实,后宫里能越制添置宫女的,无非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卫素瑶又说要在东六宫寻一处,那便只有贵妃宫里当得。但这话康熙未说,他看着卫素瑶满心欢喜和感激的样子,面前像是漂浮像是漂浮着美丽绚烂的泡泡,他只怕一说,这泡泡就破了。

    他低着嗓子又问:“一句多谢就完了?”

    卫素瑶怔道:“啊?那还要怎么...”

    她立即住口,暗想道:虽然这恩典不过康熙的一句话,可旁人想要靠自己能力实现,实在难如登天。所以,轻飘飘一句话状似容易,实则让沫兰命运发生了大转折,把她硬生生推回了历史的轨道啊。

    她点一点头,认为道谢确实太轻,于是郑重道:“是奴才高兴得忘乎所以了,皇上帮了奴才大忙,奴才会好好报答。”

    康熙像是等不得似的,立即问:“如何报答?”

    领导发问要方案,这可把卫素瑶难住了,她手指头摩挲拐杖,摸了半天,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与此同时,目光无意间扫到康熙扶着她的臂膀,她像是福至心灵,整个人心神震撼。

    是了,他给她开恩典,答应她所求,担心她康健,扶她回屋,他做这一切...他可是堂堂天子啊,凭什么自降身段,反过来照顾她的感受?他……他真的看上自己了?

    这怎么可能?真会有人喜欢她这个农村出身整天穿五十块钱T恤满心工作满眼金钱的乡巴佬吗?同学瞧不起她,同事看不惯她,连她的亲生父母和奶奶都冷落自己,真会有人喜欢她吗?简直太怪了。

    卫素瑶轻微地摇了下头,耳根犹如火烤。

    她抬眉偷瞧康熙,只觉对方分明是和平日一样的柔霁面色,却不知怎的,她已然当他是洪水猛兽,当他的目光会灼人。她不堪承受,慌忙移开眼,搭在康熙臂上的手像也是被烫着一样,缩了缩。

    “怎么?”康熙发现她不对劲。

    “风真大。”她随口说。

    “那咱们走快些。”他又扶着她。

    两人步伐比方才快一些,但卫素瑶心神慌乱,云里雾里,直到康熙敲敲她手臂,她才惊觉已走至一道台阶下。

    “你住哪间屋子?”康熙问。

    卫素瑶一看四周,面前是一座宽阔殿宇,两边衰草横生,在墙上投出些虚影。延禧宫是她连日所待的地方,可此刻站立之处,有点陌生。

    风一阵一阵刮起,树叶摇撼,婆娑作响,她抬头看那树,才知道不知不觉带着康熙转到了后院。

    康熙端详她面色,心里已猜到几分,指着后院偏殿,问:“你不是住这里?”

    她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不是。”

    幸好天色暗,康熙大约看不到她表情,给自己留了几分脸面。

    康熙往两边一看,竟是丝毫不恼,耐心地问:“为何带朕绕至此处?”

    卫素瑶正在努力搜索合适的回答,忽听耳边传来低语,犹如情话呢喃,搔挠耳膜:“原来你夜里看不见路是不是?小呆子。”

    言语中沁出笑意,带了几分宠溺。

    “怪朕不好,没提灯过来。”

    卫素瑶更是不知所措,像一具胶在地上的清宫女瘸子雕塑。

    又听康熙催促,“还不快转过来?”

    卫素瑶懵了,不知康熙何意,做什么?转去哪里?怎么话也不说清楚?

    怔愣之间,重心一移,整个人天旋地转,轻若坠空,反应过来时就到了康熙怀里,手中拐棍也被抽去。

    她条件反射低喊一声。

    康熙抱起她,站直一些,调整到舒服姿势,她的脑袋便刚好落在他胸膛,耳朵贴紧,听见对方一颗强健有力的心脏,咚咚跳动,像是往她耳畔擂鼓。

    鼻尖晕绕龙涎香,夹杂药气,清香,微苦。

    脸颊和脖颈所触是温凉缂丝缎子,温是因衣物后隔着的血肉躯体,凉是因今夜的风。一朵精致团龙纹,绵密平金丝线,贴上她皮肤,是不一样的肌理。

    头顶传来那人呼吸声,眼皮往上掀看,夜色下一轮喉结的阴影,倏然滚动。

    康熙一步步走得很稳,托住卫素瑶的两臂勾出利落线条,他素喜行猎,又有锻炼习惯,因此抱个女子轻而易举。

    “郭师傅把你喂得这样重,朕快抱不动你。”康熙忽而笑说。

    卫素瑶反驳:“皇上瞎说,您明明很稳健。”

    也不知怎的,她刚说完,就感觉人在慢慢往下落,自己这张嘴何时这么准了?

    重心逐渐不稳,像是快要掉下去,她不由将两条手臂搭上康熙脖子。

    康熙往下一睨,嘴角勾起,“朕是打脸充胖子罢了,你可要勾紧,别掉下来。”

    闻言,卫素瑶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又往上伸了伸,在后面一扣,仿佛系上安全带,立时放心许多。

    康熙很努力地忍住笑,低眉看怀中死死贴着她的女子,像一只柔软鲜活的小兽,觉得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

    -

    “就在那儿。”卫素瑶往她住的值房一指。

    康熙停在阶前,慢慢放她下来,扶着她,把拐杖塞她两手里,调整角度,拐杖尾端点在地上,又整理她的额前碎发,拢到两侧,露出一张干净脸。

    卫素瑶抿嘴不语,犹如任凭安排的小孩,她心想,康熙对她太好,这怎么谢得完?实在难办。

    一切安置妥当,康熙退后一步,打量她,而后摆手道:“唔,回吧。”

    “皇上慢走。”

    他朝她点一点头,便就离去。

    卫素瑶回屋燃灯,昏黄灯火充斥整间屋子,自己的一个巨大影子落在对面白墙上,她坐在桌前,倒了杯水喝,而后支起下巴,仍旧是恍惚和迷乱。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倘若是别的宫女,骤得皇上爱重,自然欣喜若狂,可她只有怀疑和害怕。

    她划拉起身,找出镜子摆于桌上,黄铜大镜里映出自己神仙面容,瓜子脸,小尖下巴,杏眼灵动,唇角微翘,她做出一个笑来,真是甜得像糖果,镜中仿佛加上一层滤镜。

    这副皮相足够好看,康熙便是为此看重她吧?

    毕竟她的灵魂,在现代社会已被证明过,是无趣的,目的性太强的,毫无问津价值的。

    她立即拿开镜子,不再看自己。

    不知怎的,想通之后,内心所有粘稠思绪一扫而空,豁亮,也空荡荡,只是太空了,竟怅然若失。

    -

    后来几日,卫素瑶由于一直卧床,她的脚恢复得很理想,已能轻轻点地走几步路,这日便是坐在秋千上看书。

    胤禔回京后只松快几日,功课又忙起来,在阿哥所被迫起早贪黑,难得才到延禧宫拜见一次惠嫔。

    此趟回来,不知道是被学业摧残的还是怎么,卫素瑶感觉胤禔安静了不少,看她在秋千上,也不来推秋千,只走到她面前打了个招呼,还挺恭敬,“阿瑶姑姑。”

    卫素瑶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煞是惬意,询问他近况,“怎么样,这两天功课还行?”

    胤禔点点头,“虽不如太子弟弟,但至少跟我自己比,进步很大。”

    卫素瑶投去肯定目光,“这样就很对,别总是跟别人比,你只要每天都比前一天优秀就好了。”

    胤禔很信任地点点头,“对了,今早汗阿玛来查功课了。”

    卫素瑶心头一颤,却只问:“你表现如何?”

    “汗阿玛考我们的题,是你教过我的,有两种解法,太子弟弟很快答出,我想我已经慢他一步,再答出来也没什么稀罕,便跟汗阿玛说还可以用假设法作解。”胤禔这时眉飞色舞起来,十分得意地抬起小脸,手臂乱比划着。

    卫素瑶听见她的学生记住了她教的两种解法,很是欣慰高兴。

    “那他夸你了么?”

    胤禔猛点好几下头,脸上喜悦浓郁,把他的眼睛都扯弯了,他松快走了两步,抱住一旁的银杏树干,整个身体挂在上面,扭过脸笑眯眯说:“汗阿玛很震惊,说我的解法看着不着调,实则思路新奇,另辟蹊径,有大道至简的风范。”

    卫素瑶可别提多开心了,脚不由地在地上一点,秋千高高荡起来,人在空中遨翔。

    “阿瑶姑姑,我现在才知道你有多厉害。”

    “那是!”卫素瑶自己也觉得,论钻研能力,她一直远强过身边人,若不是当初急于挣钱摆脱家里牵制,她应该会转个自己喜欢的专业读研、读博,一直深造下去。

    秋兴正端残茶出来,路过院子,见这二人攀谈起来,笑道:“许久不见,你俩倒是不闹腾了。”

    胤禔嘹亮喊了一声秋兴姑姑,秋兴高兴地上去捏了捏他的小脸。

    秋兴今日心情似乎非常好,脸上一直挂着怡然笑容,问卫素瑶:“你听说了没,过几日咱们就能见到家眷了!”

    秋兴等待卫素瑶面容变化,然而叫她失望了,对方十分平静,“什么见到家眷?”

    秋兴道:“皇上要为皇后娘娘积福冲喜,特开了恩典,不管是主儿们,还是我们这些在后宫当差的,过几日都能和家眷见面,就在顺贞门。”

    卫素瑶想了想,她对原主的父母没什么印象,更谈不上感情了,只不知对方如何待她?罢了,对方若来,她自然欢迎的。

    秋兴不满,“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卫素瑶正儿八经道:“我沉稳内敛,喜怒藏心。”

    胤禔咯咯大笑,恍如打鸣。

    秋兴啐她:“呸,跟我胡来!总之,内务府何太监来的时候,你记得把名字报上去,否则纵是你额捏想来瞧你也来不了,需得你先愿意才行。”

    原来是双向登记制度。

    说曹操曹操到,何凤来带着小跟班叩响延禧宫大门。何凤来手拿一本黄册,后面小太监则端着一方砚台,腋下另夹一本白册。

    他们头先拜访的自然是正殿中的惠嫔,惠嫔冷笑着把名儿报上去,何太监却把笔往砚台里一蘸,递了上去,“请惠主儿亲自写上名字。”

    惠嫔讶异道:“什么意思,本宫的名字是很难写么?还要本宫亲自来!”

    何凤来也委屈,不知道上头怎么就莫名其妙颁布了这么个规定,本次登记务必让所有人亲自写上姓名,以示心诚。

    “惠主儿,是皇上说的,得自己写上名字,这积攒的福祉才真呐。”

    惠嫔昂着头颅,轻蔑吃笑一声,拿起笔,飞快写下自己姓名。

    何凤来拿回笔行礼道别,低头一看,纳罕惠嫔的字比她的人可难看多了。

    之后又去院子里登记白册,秋兴头一个逮住何凤来,迫不及待拿到笔,郑重写下名字。

    人人都写了,连小冬瓜金杏银枝都写了,最后,何凤来看看秋千上的佳人,带着命令口吻问她:“你写不写?”

    卫素瑶想,她不挂念家人,就怕家人惦念她、想来看她,因而还是下了秋千,一瘸一拐上前,伸出双手,“公公把笔给我吧。”

    何凤来“嗯”一声,狼毫笔蘸了新墨给她,后面小太监展开白册,蹲身到她面前。

    卫素瑶在上面签罢名,还笔的时候,瞧见何凤来两眼圆瞪着自己,散射匪夷所思的光芒,便问:“啊,是我写错册子了吗?”

    何凤来摇头,叹道,“好美的一张脸,好毒的一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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