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杰森——假如课本上的名字确实是他，看不懂猫的表情，也猜不准猫的心思，所以他没法回答我的疑问。

    小男孩犹豫了一会儿，把手中的扫把轻轻放到一边，然后蹲下身子面朝我，空空荡荡的手心朝上虚握着。

    “嘬嘬嘬？”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小男孩见我没有反应，竟然得寸进尺，往书架的方向挪动了几步，他显然是意识到了我们之间存在的沟通问题，所以他换了个方法。

    “喵嗷——”

    学得还挺像。我心平气和地想道，甚至有几分怜爱。

    一句话里有八个语法错误。

    “好奇怪，总感觉被一只猫鄙视了......”

    小男孩旁若无猫地在嘴里叽里咕噜地小声说道。

    傻孩子，那当然不是什么错觉啦。

    28

    我不打算再在这里耽误下去，这个房子里所有东西加起来都不如现在已经成为废墟的庄园残渣值钱。

    什么大发善心照顾人类幼崽的想法更是没有，做人的时候我就不是好人，做猫后更不会进步。

    如果换做以前认识的某些同学，可能此时此刻就要想尽办法，给这个小男孩找一个家庭或者交给较好的领养机构，让他上学——那些破旧的课本显然是有段时间的了，我猜测杰森就算读书也是之前的事情，也许那个时候他还有父母。

    但我不是这种人，和好人学习正常人相处模式的那些时间和经历也没能让我变得更像个好人。

    于是我只是慢条斯理地跳下书架，高高扬起毛茸茸的大尾巴，保持特定的步伐频率，一步步走到窗台前。

    中途顺便在沙发露出的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海绵上蹭了蹭爪子——对不起，到底还是没忍住，但反正它已经足够破了，我这新加的爪痕倒也能算是充满自然气息的艺术加工。

    杰森没有阻止我，表情跟刚刚逗猫似的也不大一样，湛蓝的瞳孔透着小心翼翼，他在观察我。

    这其实有那么一点奇怪，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但我们的立场却好像相反了。

    但想想吧，我是一只会魔法的猫咪，哪怕身在别人的地盘，也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而他是一只落单的人类幼崽，弱小的、无力的、哪怕身在自己的地盘也朝不保夕的。

    所以这一切又是合理的，我想通了。

    轻轻地跳上窗台，刚选好好角度，准备一跃而下，身后的小男孩打破了沉默，他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声音。

    “好吧，擅自进别人家的猫咪。祝你好运，离这里的人远点，早日离开犯罪巷。”

    看在祝福的份上。

    我回过头，矜持地颔首。

    29

    风声猎猎，低低的惊呼声，长而飘逸的毛发随风而动。

    飞快在墙壁表面的凸起穿梭，起跳、降落，每一次停留都不超过一秒，上方传来破碎的话语在空气中隐隐约约，又被重新拼合在一起。

    “好厉害！但果然好像......装模作样......”

    犯罪巷的臭小鬼不值得，我冷酷地想。

    30

    黑吃黑的想法失败，还额外搭上了更多的魔力——我绝对不承认有人注视的情况，我为了飞檐走壁用上了一点魔法技巧。

    就算我用了，拜托，我才是做猫的第一天哎？

    用点魔法辅助一下熟悉身体又怎么了。

    事情回到原点，该怎么解决食物问题？

    假如换个地方，比如校园之类的，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找人碰瓷要点热狗什么的，但是在犯罪巷碰瓷。

    两脚兽开开心心献上食物的事情是不存在的。

    但要说别的。

    翻垃圾桶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抓鸟会遭环保组织抗议，老鼠倒是很小的时候吃过，但是爪子爬过下水道和垃圾堆的老鼠？

    不，绝不。

    多年来试图融入人类的生活方式到底大大消减了我的生存能力。

    叹了一口气，我决定先去寻仇，说不定两个问题就一起解决了呢。

    31

    当初砸我的小崽子一共有三个。

    鉴于他们曾经用石头砸过我，这种接触建立起来的联系往往牢固得多，追踪魔法的限制也就更少。

    我没有必要找到他们当前的位置，只要定位他们最常去的地方就可以了。

    跟随黑线指引，我穿梭过一条条灰色的街道，这个时间商家大多已经门扉大开挂上了营业中的牌子，犯罪巷也并非一直是充满了犯罪和贫困，在过去曾经被称为“公园街”的日子里，这个地方也曾经是富人云集的场所，过去的辉煌如今只剩下暗淡浑浊的底色。

    略微失真的声音从沿街的商户中传来，和渐渐喧闹的人声混杂在一起，好像有人在听哥谭本地的新闻，主持人不缓不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游荡在空气中。

    “今日凌晨，位于哥谭郊区的爱多波斯庄园发生大火，导致二人死亡，警方正在确认死者身份......”

    “哥谭警方破获近日引起哥谭大众关注的失踪案......”

    32

    黑线最后指引到了一所寄宿制学校，“古恩太太问题儿童学校”的标牌被挂在大门前，由教学楼和宿舍组合的建筑不算大，外表在犯罪巷却还算干净了。

    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犯罪巷的学校应该是什么样。

    拿石头扔猫的该死的崽子居然还能上学，真离谱。

    我气定神闲地从打瞌睡的门卫面前走过，越过了大门，直奔宿舍的方向。

    三个小崽子的宿舍不在一起，有两个在同一间房，还有一个独自位于二楼。

    宿舍的布局大同小异，几张紧挨着、靠墙的金属支架的床，微微泛黄的床单上揉成一团的被子，几个置物的架子，垃圾桶里有一些尚未处理的不可回收物，我猜测如果没有屏蔽味觉的魔法，此时空气应该会一股令人不乐意见的怪味。

    我挨个把他们的床位搜刮了一遍，这很好办，如今又是上课时间，走到哪都是空荡荡的一片。

    床垫下面、抽屉夹缝、床脚的金属管内......总计搜出了98.5美元，我把这些全部装进了有抽绳的小布包里，小布包是从隔壁宿舍拿的，为此我付出了20美元的报酬放在对方的枕头下。

    用变形魔法将布包稍作改造，我就把布包背在背后，溜溜达达地走了。

    带走钱只是报复的一部分，我在几个小鬼床上施加了一些疾病的诅咒，这种疾病正常不会具备传播性质，也不会有肉眼可见的病症，它的效果就只是瘙痒不止。

    一般而言，女巫的报复不会这么轻松，最起码也得放只恶鬼什么折磨对方一段时间，但既然这里是学校——即使在犯罪巷，恶鬼难以控制波及范围，这种死亡的东西一向一视同仁地对所有生者抱有恶意，万一造成大规模的伤亡，很容易引来教会的介入。

    而正因为是在犯罪巷，一些有偏向的恶灵会更加容易失控......

    我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小跑起来，上课时间的学校到处都很空旷，只能判断有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教室。

    这个学校教职工可真少，一路上除了门口打呼的门卫，我几乎没见到其他人，但想到这里是犯罪巷，学生都没几个，教职工自然也就更少了。

    说来也怪，这种教学机构，犯罪巷的人能交纳的学费金额本来就会比其他地区要少，上课的人也不多，就算是有资金赞助的慈善机构维持运营也很困难。

    33

    犯罪巷的学校授课和其他任何地区没什么两样，有专门的教室，有桌子，有坐在椅子上的学生还有黑板前拿着□□的老师。

    ？

    拿着□□的老师？

    我迷茫地后退几步，回头仔细地瞧了又瞧，终于确定刚刚不是自己看错了，那个白发的中年妇女手中拿着确实是一把黑色的□□。

    狠狠倒吸一口气，犯罪巷的学校在教学上竟如此超前！

    34

    破案了，原来这个学校不是正经教学什么莎士比亚、罗斯福改革、微积分——倒不是说正常东西一点不教，而是它是个职业学校，训练儿童和青少年盗窃、抢劫的那种。

    怪不得是“问题儿童学校”，我也有责任，犯了望文生义的错误，本来以为是纠正问题儿童的学校，结果是制造问题儿童。

    也难怪这里教职人员少，也没有什么摄像头......

    没想到报个仇是一石三鸟，报仇、早饭、黑吃黑，统统可以一起干了。我深沉地想道，做人还是得透过现象看本质，真正的职业青少年小偷平常不一定在兢兢业业，也有可能是在欺负小猫小狗的。

    搞清楚这座学校的本质后，我没有急着去翻校长室，而是先跑去了厨房。

    此时还远远未到中午的时间，灶上并没有烧着东西，一口盛着见底的奶油浓汤大锅放在旁边，正在挑洗菜叶的身材壮硕的中年妇女是厨房里唯一的人。

    蹲在窗台观察了一会，趁着中年人转身出去的片刻，我悄悄用魔法打开窗户，扒在锅外壁上舔了几口浓汤后，忍着恶心决定叼起一个刚洗过的番茄当做早饭。

    望周知，普通的猫不能吃番茄，会魔法的猫除外。

    35

    校长室在靠近顶楼的地方，实木的门上镶嵌着“校长室”的名牌，这真是不奇怪，所有掌握了一些权力的地方都喜欢把自己的地盘放在可以俯视别人的地方。

    阿拉霍洞开——骗你的，我又不是霍格沃茨出来的女巫。

    房间里整洁明亮，色泽温润的红棕色地板上铺着柔软的毯子，对猫咪而言颇为巨大的柜子里陈列着一些证书还有收藏品，实木的办公桌后是反射着微光的皮质椅子。

    桌上摆着一些文件，扣好笔帽的钢笔摆在一旁，再一边的是一个倒扣的相框，相框里面是面容眼熟的少女。

    外貌和刚刚握着□□的教师有点像，照片里的人要么是房间主人的女儿，要么是年轻时的本人，而已知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是校长。

    我判断地想，不自觉抖了抖耳朵，也就是说这所小偷学校的校长古恩太太本人正在手持枪械亲自教学。

    黑吃黑的好时机。

    36

    根据我对这种成年人组织儿童盗窃抢劫的犯罪行当的浅薄认知，小孩子们带回来的东西会上交集中到组织者手上，应当会有专门的地方储藏这些偷来或是抢来的东西。

    而那种地方显然不会是校长室。

    那就先从办公桌的抽屉开始扒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