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从彼岸归来，自黑暗中苏醒，入目所及，乃是苍白之日轮，我正是——

    “你醒啦，恭喜你，手术很成功。”

    一只白色的蛇头伸了出来，红色的信子嘶嘶作响。

    2

    ......这是什么时候给使魔预设的触发台词？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失去魔力支撑的白蛇使魔瞬间原地倒下，溃散成一团污渍，又在瞬间蒸发不见。

    失策，居然忘了这个使魔以前是专门用来捉弄朋友的。

    3

    我花了两秒钟感知这栋大概再也不会回来的房子，确定没有任何忘记处理的使魔后，我“噔噔”跑到房间里唯一的落地镜前。

    这里要强调一下，会有“噔噔”的响声完全是因为这里的木地板年代已久，跟我的体重或者肢体协调能力完全没关系。

    屋内的光线很暗淡，只有银色的月光照亮了靠窗的一小块空间，但这没能干预到我，过去作为女巫时夜视能力就从来不是个问题，变成猫以后依旧如此。

    这面落地镜的边缘是一圈栩栩如生的银质蛇群，如今因为岁月染上了灰黑，不过我很清楚，只要一注入魔力，它们就会像刚被铸造出来时那样闪闪发光，从镜子上跳跃下来，高高扬起头颅，等候这栋房屋的主人对它们下达命令。

    但是这无所谓，从今以后，它们再也不需要在漫长的沉睡里等待谁的。

    4

    我是一只绿眼睛的黑色长毛猫。

    5

    变成猫以后我的弹跳力依旧不错，很轻松地就跳上露台的栏杆，一边在脑海里哼着快乐的小区，我从二楼向着外面的花园——对不起，我真不该叫那堆杂草为花园的，一跃而下。

    迎面而来夜风凉意徐徐，在前脚掌即将触及石板的前一秒，盛大的火焰瞬间席卷了整栋宅邸，每一簇火焰都在厚重的夜色里肆意的散发着光和热，火舌舔舐了每一寸砖瓦，宅邸发出宛如将死之人般嘶哑的低吼，又似乎是冤死的亡灵在溃散前不甘心的尖啸。

    看都没看身后景象一眼，我轻飘飘地一摇毛茸茸的大尾巴，恰到好处地躲开了一朵逸散的火星。

    一个完美的落地！

    6

    ......可能也没那么完美。

    大概是变成四足动物后没那么习惯，落地姿势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我，小猫咪，脚麻。

    7

    我没有在原地逗留太久，迈开爪子飞快地跑向庄园的出口，刚转换完的身体间那一点滞涩很快就在奔跑中消耗殆尽。

    大门处的铁门是镂空的雕花，蛇纹路之间的间隙曾经被小型的犬科生物或者鸮形目的鸟类穿过，应该也够小猫咪通行。

    猫是不是胡须判断钻洞来着？我试探地用胡须碰了碰，静下心来感受身体的一部分带来的信息。

    一秒、两秒、三秒......

    8

    最后我还是选择直接钻了，可喜可贺，没被卡住。

    9

    蹲坐在铁制的大门前，看着火光中熊熊燃烧的庄园，我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是我人生前二十年成长生活的地方，看着它在烈火中崩塌、毁灭，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

    我怀念一些并不在这里的人，后悔一些无法挽回的选择，但是这个地方。

    再也不想见。

    决定并不难做下，只是有些道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理解。

    该走了。

    转化前设下的屏蔽效果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会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一场火灾，尽管我不觉得有人会认出如今作为一只猫的我。

    但是我该走了。

    狠狠摇了一下尾巴，我从地面上爬起来，在铁门上磨了磨爪子，然后就头也不回，顺着庄园外的树林里的小道小跑起来。

    10

    再见了，作为两脚兽的过去。

    再见了，所有该死的、爱玩蛇的祖宗们。

    11

    在林间小道跑了一半的时候，我听到从公路的方向远远传来引擎低沉的吼叫和轮胎剧烈摩擦路面的声响。

    没有鸣笛声，即使有，也应该在更加遥远的地方。

    咦？最先来得也不是警察？

    考虑到这条公路周围的建筑密度，这辆车应该就是朝着庄园的位置飞驰的，要是去其他地方，它应该在更早的岔口转向。

    我有一点奇怪，这不是奇怪于哥谭警局、消防竟会恪尽职守，而是我实在想不出来除了起码要在表面做做样子公职系统外，还有谁会这么关心哥谭郊区一栋五公里内见不到第二户人家的老宅起火了。

    为了确保庄园和地下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设立的屏蔽持续时间不长却也并不短暂，按理来说最早也就几分钟前才能有人发现这场持续了好一阵的大火。

    而如果不是为了火灾而来。

    那就更奇怪了，我很早一段时间就在为今天做准备，拒绝了所有邀请和聚会，在这个城市，我也很久没有可以不请自来的朋友。

    家族的亲戚更不存在这种可能。

    我们彼此尊重，只会在彼此死后踏足对方的城市，在只面向家族的那一场葬礼上和流淌着同样血脉的人干杯庆祝这世上又少一个竞争者，顶多唉声叹气几秒，悲叹竟然不是自己给对方插入生命中的最后一把刀。

    而如果不是关系足够恶劣，就连葬礼也是不用参加的。

    思索片刻，我只能猜想大概是一直半是威胁半是劝诱我帮他们做事的Mafia，应该也只有他们会在看到庄园起火后才会火急火燎地立即赶往现场，我死不死是一方面，即使没法让我欠下人情，从火场里抢些魔药也是有用的。

    女巫的魔药一向有着现代科学难以理解的奇妙之处，而我的家族向来擅长把这种奇妙之处加上神秘的色彩。

    也正因如此，在哥谭这个城市，投向这个家族的目光总是很多，当哥谭这一支只剩下我以后，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这种关注其实也只是麻烦的一小部分，而从今天起，它们也会随着所有麻烦一起远去。

    12

    等我跑到哥谭城内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初升的太阳本就轻柔，在哥谭灰暗的天空下，真正落入这座城市的光线也就更加稀少。

    但光就是光，不会因多或少有所改变。

    我趴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这是我挑了又挑的位置，哥谭城内的建筑总是建的高大又彼此紧凑，导致楼与楼之间间隙太少，显得阴暗逼仄。

    所以像这样低矮，又能在屋顶第一眼看到初升的太阳位置其实很少。

    在内心嘀嘀咕咕几句哥谭的建筑规划，我就决定在这个地方小憩片刻，一夜的奔跑着实有点累人，既然已经是一只猫了，实在没必要如此逼迫自己。

    13

    一阵钝痛感唤醒了我。

    睁眼的一瞬间，眼球还没适应阳光，耳朵先捕捉到几道飞快接近的破空声，我急急往后连续跳跃几步，这才看清偷袭的是几块石子。

    很好。

    眯了眯眼睛，我跳上紧密相连的另一栋房子屋顶，居高临下地看着楼底几个大呼小叫的人类幼崽。

    他们不死心地又扔了几块石子，增加了一层楼的高度让他们只能勉强扔到楼下住户的阳台玻璃门。

    石子砸在玻璃上敲出清脆的巨响，紧接屋内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满脸横肉的中年男性推门而出，上来对着一哄而散的小鬼们就是一顿美式国骂。

    “该死的小鬼们，下次再让我见到就扒了你们的皮做尿壶！”

    此时我已经跳到另一侧楼的屋顶，斜斜看着满脸怒容的中年男子，看着对方脸上的刀疤和手上枪茧，真诚希望对方能够说到做到。

    但我不会把报仇的机会让给别人的。

    14

    变成猫的视野和人类截然不同，这也许就是我没立刻到自己睡觉的街区居然是犯罪巷的缘故。

    这实在是作为人类时难以想象的错误，我虽然几乎没有来过这个地区几次，但犯罪巷，它和其他地方不同。

    哪怕哥谭是世界犯罪之都，犯罪巷也是特别的，只要一走入这里，你就会明白它就是不一样的。

    是压抑低沉的氛围，还是脏污的街道，又或者人群散发出的扭曲、堕落的气息——好吧，作为爱拿人类喂蛇的邪恶女巫家族后裔，我这么说有点不合适。

    但总之。

    在钢筋水泥的自然里，如果人都过不好，那猫只会更糟，所以我决定立刻就换个街区居住。

    当然，是在复仇结束后。

    不过在复仇之前，当下我得找点吃的。

    15

    奔跑了一夜，休息还被几个人类幼崽打扰，即使转化后的身体对食物的需求远比一般正常猫要少很多，我还是得最好吃点东西。

    这就是我为什么现在趴在一个墙头，轻轻晃着尾巴，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着面包店的店主忙忙碌碌。

    所以，怎么做？

    钱自然是没有的，毛茸茸的小猫咪身上能放什么东西？

    过去，我爱穿毫无储物功能的贴身长裙，提包内部空间小到最多一包纸，所以东西都是塞在使魔的身体里的。

    而现在，要想不被人发现，我最好很长时间都不要用标志性的使魔。

    最重要的是，一只猫给人类付钱也太奇怪了。

    好吧，但是直接偷东西。

    虽然在知道身份的人眼里，我是个邪恶女巫（事实也确实如此），但邪恶女巫好歹放迪士尼公主里也是做大反派。

    偷东西，还是偷犯罪巷的一家面包店面包，那也太没品——太没格调了一点。

    16

    就在我抖动着胡须，愁眉苦脸地想着如何给自己找一顿早餐时，街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竖起耳朵，我连续几个跳跃，飞奔到接近事发地点的屋顶。

    两团人影飞速地钻进巷子深处，中年的女人正插着腰站在街头破口大骂小偷。

    我抬了抬眉——其实这个动作失败了，猫没有眉毛，更没有相应的肌肉组织。

    哦，又是人类幼崽。

    17

    简单地说，这是一场小小的、被发现了但未阻止成功的偷窃。

    轻轻晃了下尾巴，我很开心地意识到解决困境的方式就在眼前。

    直接偷店主的东西太没品，但是黑吃黑不就行了吗？

    什么欺负幼崽？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