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普通平民出城门需要多少道工序？带上名帖，收好行囊，可能还需要面对守门小兵的盘问拉扯，最后才能获得那么一个出门的机会。
但所谓的世家不一样。
商闵的马车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林清月就看到有人去拉开允许马车通行的道路了。
对于这些，林清月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她也是个小说和电视剧的爱好者，这么点东西当然是非常清楚的。
她的沉默出现在出了这座城之后。
林清月的生活好吗？
她觉得一点都不好。
她住着一个用泥巴和几块木板还有石头组成墙壁，屋子顶上盖着木头还有稻草的房子，房子里面狭小昏暗，透不进去多少光，鼻尖总会泛着一股霉味儿。
身下躺的是稻草身上盖的也是稻草。
吃的东西是一种豆子，林清月对豆子认得不多，但她认识价格，也能尝出味道，她吃的是最差的豆子，用的也是最差的盐。
偶尔还会吃不饱。
她的工作是杀猪，这行当一点都不文雅，之前被刘二他们找上来也可以知道做了这个，在那里是很难找到一个还不错的结婚对象的。
在大众眼里未来几乎可以说是毁掉了。
至于脸色发黄，营养不良，头发干枯，……这些已经不需要再提了。
但如此情况下的她依旧比城外这一路上看到的人看起来要好。
第一个，她有衣服。虽然很差，也很破旧，还打着补丁，但她就是有衣服。
或者说身为一个女性，她有属于自己的衣服。
林清月有两套半，用来换洗。
第二个，她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不管多破多烂，那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三个，她有东西吃，还勉强能吃够一天两顿。
再加上她昂扬又坚定的精神，让她在这群人里面格外显眼。
这也是商师榷当初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的原因。
永远积极，永远向上，还总会站起来。
仿佛什么都没办法打倒她。
商闵又沉浸到回忆中去了。
唤醒他的依旧是林清月，她很沉默地看着这群人，好像想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就像是大合照，一群富人打扮的光鲜亮丽，背着名牌奢侈品包包站在聚光灯下的照片很闪亮，很有冲击性。
那么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瑟缩的平民百姓站在一起，其实冲击力同样不小。
“他们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吗？”
商闵说：“是的。”
“……那怎么会这样子？”林清月声音很低：“有点过分狼狈了。”
她日子过得差，是因为她有个赌狗父亲败光了家底，如果没有这个赌狗爹，她这个家庭的生活应该会比现在好很多。
在这里生活的这几天，虽然没认识几个人，但是一路上总会观察到不少东西。
就拿杀猪场来说，刘二就是生活在城里面一户普通人家，家境也算不上多好，不然不会把儿子送过来杀猪，除此之外他的爹，他的娘也都在那里找了份工作干着，准备还是攒点钱给他想办法娶个媳妇。
他挺有精神的，根本不会麻木。
还有劲儿在和林清月互相讥讽。
商闵说：“一部分因为去年南方糟了灾，所以才逃过来的流民，在这里留下来了。”
林清月：“没有赈灾吗？”
“赈灾了，户部拨款一百万两，层层经手，最终不过一人一碗稀薄汤水罢了。”
“不值一提。”
商闵说的也很冷漠，林清月扭头看过去，可以看到他的半张侧脸，可见对这种行为也很厌恶。
“至于另一部分。”他并没有再说。
林清月也没有再问。
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看着，周围一波又一波的人，就这样路过，又离开，像是平静的蚂蚁，只是在这里经过，然后就走了，什么都不会留下来。
但看到这个终归是复杂的。
林清月看看自己，又看看他们，什么区别都没有看出来。
目前的她也没有任何能力能够帮助他们。
……
下基层，看养猪，特别还是小奶猪。
能找到的愿意干这个的百姓并不多，一个村子里面也只能找到那么一两户人家能干这个。
林清月过去看，都是一家里有好多人的庞大人家。
一家子姓王，从辈分最大的王老太太往下数，她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出去了，三个儿子又娶了媳妇，媳妇又生了孩子，多的还不止生了一个，因为辈分最高的老太太和老爷子还活着，这一群人就挤在一个屋子里生活。
养猪的任务是家里的孩子们做的。
孩子们年纪最大的都不满十岁，小的还不能自主控制膀胱，大的拉扯着小的，林清月很怀疑从这些孩子们身上能不能得出想要的结论。
但来都来了，总得试一下。
于是拿出自己的问题来提问：“你们家的猪崽一般养在什么地方？”
孩子：“家里。”
林清月沉默，然后问：“为什么养在家里？”
小孩子：“因为哥哥让的。”
大孩子：“因为安全。”
林清月：“猪崽一般吃什么？”
孩子：“猪草。”
“哪里的猪草？”
“山上的，”孩子们说：“我们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去打猪草，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猪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有孩子说：“吃掉。”
又有孩子说：“不，是卖掉！”
这个结果并不能统一。
但这个结果并不怎么重要。
林清月已经对这边养猪的方法有了了解，具体可以概括成：一群人来伺候一头猪。
古代的人工一点都不值钱，和一头猪的价值比起来，人力在这种时候显得微不足道。
多花点人，多花点时间，多花点耐心，就能够收货一堆成熟的肉。
这不是林清月想要的。
还有一家养猪，这一家姓吴，家里人口相比于上一家少了不少，但也只是相比于上一家，林清月不怎么想接触，因为这一家有一种身为现代人的她很不喜欢的气质。
这一家子没有奶奶辈的老人家，家里最大的两个人就是农夫吴石子和他的妻子，但是他们生了六个孩子，都是女儿，目前对方肚子里面怀着第十个。
负责养猪的是吴石子的妻子，连生六个孩子让她的身体非常虚弱，皮包骨头，干不了田地里的活儿，这才选择养猪。
这个瘦小的女人看上去很温柔。
林清月站过去，还没有主动开口，她就已经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了。
“小妇人家里人口不多，我们家的猪养在旁边的屋子里面，不过小妇人和相公晚上会过去睡着，守在那里，屋子里面一天清理两次，把粪便收捡出来堆到其他地方，喂食的也是猪草，就是这附近一座山上的，一种叶子很多的草猪比较喜欢吃，我摘那种草比较多。生病了也是选择卖掉。”
这一家说的比上一家几个孩子清楚多了。
消息也详细很多。
林清月把她说的东西记下来，然后准备等一会去看看，希望这对自己养猪会有很大帮助。
她看向商师榷，对方正在里正身旁，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主要是商师榷在说，里正在听，里正偶尔才会说一句。
并且表情非常尊敬。
林清月有点好奇，商师榷对她真的很了解，看她看过来就停下了和里正的交流，对着对方点了点头之后，就来到了林清月的旁边，一点一点和她说自己刚刚了解到的内容。
“我刚刚和他说我想要在这里买一块地，”有钱人的气息一开口就令穷鬼沉默：“然后把这里的地用来养猪。”
“里正没有意见。”
“只不过这里的上等好地都已经被人占走了，一时间只有下等和中等的田地，这些土地砂石比较多，泥也不怎么好，不，用你的话来说是土地盐碱度不合适，位置也偏僻，要么容易在河道旁边，夏季下雨有很大可能性被淹没，要么就是在庄子后山的山坡附近，那边留不住水。”
林清月听完本能开始思索要怎么做才能搞定这些小问题。
商闵就问她：“我告诉他让他挖河沟，清月，你能安排一条最合适的沟渠的位置图吗？”
面对商闵期待的眼神，林清月：“……？”
别这样老弟，我不懂水利。
她挠了挠脑瓜，身为一个穿越者，面对一个重生者，她忽然产生了一种迷茫。
总感觉对方好像认为自己理所当然什么都会，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