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妈妈被司机送了出来，她紧紧把那书包的抱在怀里，脑子中乱七八糟的，不安地低喃着，“一百万，一百万，一百万，可哪来那么多钱啊，一百万啊，把我卖了也没那么多钱啊.....”

    司机还不知道地下车库那边的戏已经演崩了，他还继续按照剧本说道：“对啊，可要是不赔钱，你就要被判刑坐牢了！”

    尹妈妈反应很大，“不行！我不能被判刑，我不能去坐牢！”

    这吴阿姨平时看着挺担责任的人，到了真有事，也是真自私啊，不过这样一来不是更符合计划，司机心中这么想，面上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吴阿姨，你要不想坐牢，还得靠少爷帮你把这钱先垫上，不过你说得对，把你卖了是不值得那么多钱，可我看那个小姑娘倒是值得。”

    尹妈妈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司机把周丞给的剧本甩到了一旁，他想着男人不就是□□动物，周少爷费那么老大劲不就是为了哄那个小姑娘上床，所以司机便也哄着尹妈妈，说道：“你刚刚没看出来嘛，少爷对那小姑娘有那个意思，我说啊，等那小姑娘回来，你好好劝劝她，跟着少爷那不是八辈子的福气，还怕没有一百万？两百万都给你赚过来！”

    尹妈妈听到这话，被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你....你....闭嘴！你说得是什么话！”

    司茉辰是尹妈妈看着长大的，小的时候就像个洋娃娃，整天跟在尹川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面对唯一的希望尹川，尹妈妈一向是不善言辞，她既要当母亲又要当父亲，角色复杂之间，感情表诉也存在瑕疵。

    而对于司茉辰，尹妈妈就可以毫无压力大释放自己的母爱，她觉得如果上天还能赐给她一个女儿，那一定就是司茉辰。

    站在尹妈妈的角度，司茉辰就是她自己的孩子。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可司茉辰和尹川没有任何一点差别。

    尹妈妈没有让这个混账司机送她去医院，她直接回到了家里，呆坐在一贫如洗的家中，这个坚强了半辈子的女人突然号啕大哭。

    突然她的电话响起，是公安局的人，“你是尹川的母亲嘛？华国人民公安大学下了录取名单，委托我们进行政审，明天让尹川及他的直系亲属都带着身份证来我们这边一趟，我们需要查一下。”

    尹妈妈的声音在颤抖，“查什么？”

    “常规的政审内容，比如有没有犯罪记录之类的。”

    挂了公安局的电话，尹妈妈整个脸都惨白着，她想起很久之前给她打过电话的体育老师，颤抖着手翻到了体育老师的电话，“喂，老师，我是尹川的妈妈。”

    “尹川妈妈，你的号码我存着呢，我之前不是还给你打过电话，哈哈。”体育老师的声音很是爽朗。“我和他们班主任老是一起玩，都听说了，尹川考得特好，司茉辰也发挥不错，怎么了？找我什么事情吗？”

    “你当时给我打电话，说了政审的事情.......我现在遇到一些事情，是这样的.....”尹妈妈没有读过书，却把体育老师的话深深记在了心中，现下，她把体育老师当做了救命稻草，“我该怎么办？”

    体育老师在电话那头把这事消化了很久，只能缓缓说：“尹川妈妈，尹川班级有个学生也是这么个情况，我和你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判断判断。那个学生运气很好，飞行员补录进去了，前不久也来政审了，他父亲有个刑事犯罪记录，这事吧大家都不知道，他父亲当年被判了缓刑，也没进去坐牢，只是缓刑也是犯罪了，这个同学的政审就没过。”

    这件事情，体育老师也是听尹川他们班主任说的，班主任说起来时长吁短叹，在他看来今年他自己运气爆棚，平时乱七八糟的班级成绩那么差，这次高考却有好几匹黑马，小黑马就是司茉辰和黄茗，进步幅度尚可，大黑马就是王台，平时看着没读书的样子，高考竟然还真的让他够到了飞行员的分数。

    可偏偏这大黑马，足够幸运了通过补录，却也足够不幸，被他爸卡住了喉咙。

    班主任听到这消息时，都不敢去想王台现在的情况，他很是担心，还抽空去找了王台。

    发现王台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脸色平静也看不出什么心理起伏。

    只是在二人要分别时，这个大男孩说了一句，“老师，真的有所谓命运嘛？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

    班主任正想回答，王台已经走远了。

    班主任和体育老师喝酒时，便也讨论到这一点。

    二人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体育老师听得是转述，倒也还好一些，可现在，电话那头传来尹川妈妈这么一个消息，体育老师一时顿感莫名的恐惧，仿佛是他亲耳听到了王台那句话——真的有所谓命运嘛？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

    体育老师深吸一口气，继续和尹川妈妈说道：“尹川妈妈，我刚刚去查了一下，无证驾驶还撞了人，可能会被判交通肇事罪，所以！绝对不要让对方报警，私了吧，对方要钱给他们。”

    挂了电话，尹妈妈无望地瘫在了地上，她哪来的钱能给对方！她不能卖了司茉辰去换那一百万，可她哪来的钱来付这一百万！

    外面的雨还在下，像是在无情嘲笑这个女人的无力。

    尹妈妈爬起身，走到了自己的结婚照下，那是唯一一张她和尹川爸爸的照片，那个时候，他们都那么年轻，而她的丈夫穿着笔挺的制服笑得那么灿烂。

    尹川是遗腹子从没有见过他的父亲，可尹川长得很像他的父亲，同样的高大英俊，同样的脑子好有文化。

    尹妈妈是被尹父解救出来的妇女，她从小生活在农村，家里又重男轻女，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书本，到了十六岁那年，家里就要那她换亲，她不同意逃跑了，却遇上了人贩子，被关在了一个地方。

    而就在那么恐惧绝望的时候，尹父和他的同事破获了这个人贩子的窝点，像是盖世英雄一样出现在了尹妈妈的世界中。

    尹妈妈知道自己和这个男人并不相配，只敢默默付出，却没想到这样一个男人会为她低头，也看见了她！

    时光飞逝，那些故事都成了陈年旧事。

    尹妈妈因为常年干活而关节变形的手轻轻拂过那照片，粗大的手指停留在了丈夫的脸上。

    她扯出一个像是哭的笑容，轻声低喃着：“勇哥，你看，我都老了，你还那么年轻。儿子像你，有出息的，也要去读公安大学，以后和你一样，也是一名警察，像你一样，把那些坏人都抓起来。勇哥，当年你要娶我，别人说的闲话我都知道，说我拖累你，你总会后悔的。”

    想起那些是是非非，尹妈妈目光中的光像是彻底散掉了，她像是陷入一种疯癫的自证中，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那些人看，她没有拖累尹勇，所以她不管生活有难，她都坚持要生下尹川，这是她对丈夫的爱胜过了对人生的绝望。

    而现在她也在自证，自证自己也绝不会拖累尹川。

    “勇哥，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我不能拖累儿子，也不能再拖累茉辰，不能拖累任何人了，”尹妈妈又笑了笑，这一次眼泪落下，可她却并没有害怕，“实际上，我早就想来找你了，我来找你好不好？你一定不答应，可我.....真的.....很想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遮天蔽日的乌云，就好像是世界末日。

    这个城中村如此衰败，尹奶奶从外面回来，她去交了这段时间到工艺品，拿到了三百元的纸币，回到家时，一身水汽，推开门见到房子地面上挤满了盆盆罐罐，接着那冰冷的雨滴。

    尹妈妈在厨房角落放完最后一个脸盆，正与尹奶奶打个照面。

    “你怎么回来了啊？”尹奶奶接过尹妈妈递来的毛巾。

    “回来拿点东西。”尹妈妈撒谎道。“妈，你去床上躺着吧，我给你按按脚。”

    老年人就算是在夏天都会比年轻人多穿一点，更何况一到阴雨天，尹奶奶的膝盖都疼得不行。

    “小吴，这么大的雨，你别在我这忙活了，我都是老毛病了，你身上也湿了，快去换了衣服，自己也注意点别感冒了。”

    尹妈妈却执意给尹奶奶按摩，又把地上那些盆盆罐罐积满了一趟，又倒干净一趟，又放回原地，等干完这一切，尹妈妈坐在了尹奶奶的床头，她天性少言寡语，此时却像是交代后事一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妈，这么多年谢谢你照顾我，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年轻的时候想谢谢你帮我出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便一直憋到现在，没想到阿川和茉辰一下就长这么大了，不过长多大，对我们来说都是孩子，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他们，就.....就先这样吧，妈，我先走了。”

    “小吴！”尹奶奶喊了一声。“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尹妈妈温婉得笑了笑，“没事，我回去干活了，以后阿川和茉辰，就麻烦你照顾了。”

    说完，她撑着伞走进了那一场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