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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十二年,寒冬腊月,银装素素。

    清甜的酒香混着冬日凌冽寒风在空气中弥漫开,院子里唱曲的也不唱了,聊天的也不聊了,凝神屏气地看向眼前空地上的一幕。

    女子如墨般的长发高高扎起,自然垂在身后,与其他女子不同,身上穿的是红色便服,衣领有银色话梅图案装饰,干净利落,五官柔美,放眼望去,竟无比她美的女子。

    她双手拉着一把长弓,闭上一只猫儿眼,一柄长箭在她手里如同利刃,箭头在光线的折射下,闪着粼粼寒光,身上的气势不逊于男子。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一阵风袭来,混着院里的梅香扑面而来,吹得院里的梅花落在地面,就在众人稍微放松时,忽闻一声鸟鸣。

    “砰——”

    浅棕色长箭正中靶心,瞬间赢得了满堂喝彩,满园的贵族女眷和世家公子围了上来,满眼都是艳羡之情,称赞声和惊讶声此起彼伏。

    “长安姑娘不愧是将军府小姐,身手丝毫不逊于男儿郎,真是给我们女子争一回气了。”

    “就是,就是,如果长安姑娘是男子,定能给将军府挣一番功名。”

    “若长安是男子,我就以身相许了。”

    “哪里哪里。”

    李长安白皙如雪的脸,浮起一层浅色红晕,她的左右手各被小姐们搂住,亲昵地邀请她去各自的席位上吃酒赏梅。

    她是将军府嫡出长女,将军和夫人感情深厚,只有她和大哥李如风两个孩子,李如风在边疆驻守,李长安从小养在祖父母身边,被当成了男孩养,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刚成年便被父母接回了京城,正是贪玩的年纪,回来便在宴会上和同年龄的男子比射箭,竟直接赢得了头櫆。

    长安笑着随众人坐到席位上喝酒,几杯热饮下肚,体内的寒气便消了下去,身体四肢暖暖的,连带着头脑有些发胀。

    长安借口醒酒,离开了席位,走入一旁竹林小径,身后跟着个穿着粉色对襟,头上梳着双丫髻小丫鬟,手上拿着一个厚实的兔绒厚裘小跑过来,披在长安身上。

    “姑娘,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身子。”

    “没事,以前在祖父家也是这样。”

    “淮安位子偏,不比京城人多且礼仪复杂,夫人让姑娘不要冒头,姑娘偏冒,这次回去夫人又要说姑娘你了。”

    长安仰起头任由彩月帮她绑兔裘的银白丝带,墨发上红色丝带随风飘在空中,在白色的雪地里十分显眼,长安毫不在意道。

    “这京里的女子讲究仪态文静端庄,日后好选个好夫婿,再日复一日文静下去,活脱脱像个死物,我偏不。”

    彩月急了,怀顾四周发现无人听到她们的对话后,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莫要再说这种话,如果被有心之人听去,不知道又要嚼什么舌根。”

    “那就由他们说去。”

    长安撇了撇嘴,待彩月理好外裘后,长安盖上帽子,两个人继续沿着竹林小径走。

    地面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零星雪花转转悠悠落在二人肩膀上,不知道走了多久,长安走的有些累了,便想寻处凉亭坐坐,走了几步头顶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一下,那蓝色东西沿着她的肩膀掉落在地。

    长安揉了揉头,伸手捡起地面那本书,扫去了封面的白雪,《绝代风华》四个大字赫然出现在蓝色封面上。

    长安左顾右看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彩月好奇地盯着书看,又仰头看向天空,嘴里嘟囔道。

    “奇怪,哪来的书,怎么没见人呢,难道这书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长安没想那么多,葱白的指尖撩动书页,好奇地翻开了第一页,随着书页的翻动,长安的脸色便愈加阴沉起来,书页上手指不自觉收紧。

    书上的女子和长安同名同姓,以往的经历和京城里所发生的事情全部对上了,更离奇的是后部分续写的故事。

    上面写道:长安一直喜欢的宁远侯府世子慕言,其实一直吊着长安,同时又去撩国公府庶女顾柔,后来长安知道了这件事,便处处针对顾柔。

    被顾柔众多追求者之一的三皇子记恨上,向圣上进献谗言,害的将军府被抄家,大哥李如风和李将军关入天牢,女子贬为侍奴,长安也不列外,年轻气盛的长安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执意入宫求见圣上,被顾柔暗地里叫人勒死了,随意丢在了街上。

    剩下的内容长安不敢再看,啪一声合上了书,彩月好奇凑了过来,看到长安阴沉的脸后,十分识趣地闭上嘴巴没有出声。

    长安骂了几句,将书本塞到彩月手上,咬着牙忿忿不平道。

    “一把火烧了这书,记得别让别人看见了,别人问就说不知道!”

    “是,我这就去做。”

    彩月拿着书,连忙往回跑,不敢问,不敢看。

    待彩月跑远后,长安心里那道怒火还是没有减轻,她冷哼一声,大步往竹林深处走去。

    她倒要看看书上写的是不是真的!

    穿过竹林小径,七拐八拐,终于瞧见了一处清澈的池塘,湖面边缘已冻成了冰,隐约可以瞧见水下的锦鲤,旁边的石子路蔓延至一处凉亭。

    凉亭上有一蓝一粉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仔细一看,那蓝色身影的男子正站在粉衣女子身后,单手握着她的手,在桌面一张白纸上画着什么。

    那本书写的果真是真的。

    长安的目光变得幽深晦暗,转身想走,站在凉亭旁的丫鬟吟秋瞧见了长安,她经常听顾柔提起过,刚刚又在宴会上瞧见了长安,一下子便认出她来,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惊讶道。

    “李姑娘!”

    此话一处,凉亭里的两道身影一僵,很快便分开了,长安心里一凉,这回装看不见也不行了,只能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走上前。

    她进入凉亭便摘下了帽檐,和顾柔清新温婉,小家碧玉的形象不同,长安是妖艳夺目的美,偏偏她的五官还检具了江南女子的温婉美,琥铂色的眼眸微光流转,红色发带垂下,落在肩膀,与周围暗淡的颜色对比明显,衬得她容貌可人,眉宇间无限英气。

    “慕公子,顾姑娘。”

    随后长安往桌面的白纸瞧了一眼,偌大的白纸上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成双入对,停在一处岩石上,可不就是形容两个人情比金坚么?

    顾柔垂着眼眸暗自思索,随后缓缓道出。

    “见过李姑娘,不知李姑娘有何事?”

    “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没想到遇到慕公子和新朋友在这里画画。”

    以前慕言也会提议和她饮酒作画,只是她偏不喜画画,喜欢骑马射箭,为了不让慕华扫兴,从那时起她便日夜刻骨作画,和慕言相约下次一起作画,没想到慕言倒找了个替身,现在想想他不知教了多少人作画,长安简单想想心里便一阵恶心,面上十分平静。

    “慕公子画技高超,教人也是常事。”

    新朋友加画技高超傻子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没想到顾柔脸上并无惊讶,反倒是慕言脸色变得难看了些。

    左右都是他喜欢的女子,一个是将军府嫡女,日后可以给他更好的前途,一个只是国公府的庶女,只是饮酒作乐,两者他掂量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前者,也不管顾柔脸色有多难看,脸色缓和道。

    “长安,你若喜欢,下次诗集会,我便邀请你来作画。”

    长安闻言面露鄙夷。“慕公子这话倒显得我小家子气,我只是无聊说几句罢了,我并不喜欢作画,喜欢骑射,两者不同,你还是和顾姑娘一起画画吧。”

    慕言和顾柔脸上表情僵硬了几分,慕言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短暂的沉默过后,还是顾柔行了屈蹲礼打破了死寂的气氛。

    “李姑娘莫生慕公子的气,一切都是柔儿的不是,柔儿先走了。”

    “好啊,我和顾姑娘一起走。”

    长安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顾柔没想到长安真能放下,脚步有些踌躇不前。

    就在长安好奇时,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爽朗的声音。

    “怎么她一来,你就要走,莫不是她欺负了你?别怕,我为你做主,尽管留下来便是!”

    众人转身往回望,只见来人一身红色金龙锦衣,未披外裘,身型极高,肩宽腿长,甚至可以看到外衣勾勒出的结实肌肉,干净利落的短发,一双杏仁眼额外出挑。

    此人是襄阳侯世子江祈年,和李长安一样是武将出身,双方父亲是一个军营出来的,故而两个人认识,二人性格都是直率简单,没什么心眼。

    长安知道江祈年性格简单,也没有同他置气,往一旁的红木桌上的画纸扬了扬下巴,道。

    “误会了,我只是路过,可能是我打扰了二人作画的兴致,罢了,我现在走也好。”

    江祈年顺着长安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桌面白纸上的两只蝴蝶,脸上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痕,嚣张的气势一下子荡然无存,扭头看向了一旁黑着脸的顾柔,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任谁看到这幅画都知道作画的两个人的情谊非比寻常,他虽是武将出身,但也对作画略知一二。

    江祈年皱着眉,脸色淡淡,指着画纸道。

    “你俩画的?”

    “嗯,江公子可同我们二人一同作画。”

    顾柔捻着手帕脸上勉强维持住笑意,以为江祈年会接受,没想到江祈年却表示兴致缺缺。

    “我作画?给你俩磨墨吗?”

    现场的气氛再次变得诡异。

    看来顾柔就是《绝代风华》的女主,还好提前发现了,否则她嫁给慕言,不知道该如何收尾。

    她要的夫君,倘若心里最要紧的不是她,这碗夹生的饭,她也不会吃,绝不会嫁给这种滥情之人!

    长安无心看热闹,也不屑落井下石,她突然想到了那本从天而降砸在她脑子上的书,急的一拍大腿。

    “既然三位要叙旧,我便不打扰诸位了,先走了。”

    留下这句话后,来不及盖上帽檐,慌里慌张便扎入了忙忙大雪中,跑向来时的竹林小径,留下三人在凉亭里面面相觑,江祈年也不想掺和他们的腌臜事,甩甩手也离开了,剩下两个人在凉亭中,相对无言。

    长安提着裙摆,一路冒雪前行,一路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便到了前厅,官眷贵妇们三三两两回廊走过,环顾一圈并没有看到彩月的身影。

    正欲开口喊人时,彩月从一旁的石子路蹦蹦跳跳走过来,停在了长安面前,看着喘着粗气的长安,疑惑道。

    “姑娘,你怎么了?”

    “那本书呢!”

    “我刚刚给厨房的小厮烧了,放心,我全程盯着他烧的,没有一个人看到书里的内容。”

    长安脑海中有根弦啪一声断开,心跳如鼓,没有说一句话,便朝着彩月来时的方向跑过去。

    厨房内白雾氤氲,下人在灶台前鞍前马后,长安拉着彩月跑入厨房,紧张道。

    “那本书在哪!”

    彩月被长安吓了一跳,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铁桶,里面装满了黑色的柴火烟灰,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埋着几页残缺的书页,长安拿起一旁的火钳伸入铁桶中捣鼓了几下,夹出烧得乌黑的书页,可惜已经看不清上面的文字了。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

    长安叹息着摇了摇头,将火钳放到一边,垂着脑袋有气无力的离开了厨房,这把彩月吓得不轻,连忙上前追问,长安沉思片刻,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没什么,收拾一下回府吧。”

    “可是宁远侯夫人要大家留下享用午宴,这难得的机会,姑娘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以往因为慕言的关系,长安都是很喜欢待在宁远侯夫人身旁表现自己,怎么今天反而打退堂鼓?

    长安摇了摇头,家都快被抄了,还有什么心情吃饭,更何况慕言那不缺人,想到这里长安一挥手,道。

    “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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