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方畔溪，舒郁慢悠悠地往家走。脑子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反应慢了半拍，她接起电话，听见那头谷茫骂骂咧咧的声音。
“怎么接电话这么迅速？你手机设置勿扰模式了吗？不要什么猫猫狗狗都能给你打电话。”谷茫不放心地交代着。
来自朋友的关心总是熨帖，舒郁觉得自己被拉出来风干的心似乎重新注入水分，被谷茫狠狠拿捏。
“没有，不过下午一直在和领导谈话，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
谷茫那边传来劈里啪啦按键盘的声音，舒郁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板都公开支持你了，湛抒清这个狗贼也是，咱必然不能输啊。”谷茫嘴里念念有词，“要不是因为俞时这狗，我今天上午就能立刻看见了。”
舒郁连忙拒绝谷茫的好意：“没必要把你们都扯上，这件事学校会处理的。”
除了原画师这个主业，谷茫还有个副业，从未掉马的漫画家。
她一直把马甲捂得严严实实，舒郁并不想让她因为自己暴露隐私。
“我就不，蹭你热度，说不定我这个过气少女漫作者还有机会翻红。”谷茫重重按下回车键，舒了口气。
谷茫认真道：“咱们都知道这件事是假的，所以我现在站出来，可能有人会骂我，但是过不了多久，等真相大白，我就会收割一波网友的同情。”
舒郁当然知道这只是安慰她的措辞。
依照谷茫马甲的人气，根本不需要蹭这种烂热度。
游翩然更是如此，她根本没必要拖整个公司下场。
“崽啊，你可是阿妈的心头宝，我不允许他们这么欺负你。”谷茫开口就是豪言壮语。
舒郁看着隐藏在树影之下的男人，小声道：“崽，阿妈可能遇见变态了，怎么小区门口有个男的一直蹲着，好像在看我？”
“你们小区安保不是不错吗？居然还有变态？”谷茫震惊，紧张道，“怎么样啊，要不要帮你报警？”
如果不是舒郁刚好四处乱瞅，还真的看不见那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衣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帽子，微微弓着身子倚在墙上，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心跳在泛着寒意的夜里渐渐增快，舒郁开口道：“老公，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已经到门口了。”
她在心里思索着对策，再往前不远处就是小区正门，那里一般会有两三个值勤的保安。
舒郁加快脚步，想越过男人。
男人却在此时动了，他缓缓起身，挺拔的身姿如同一颗小白杨。
“这人好像有点眼熟。”舒郁停住脚步，等着角落里那人彻底转过身。
“啊？”谷茫拿出工作手机，正打算报警，听见她的惊叹，有些迷茫。
“是那谁，他应该是在等我，先不跟你说了。”舒郁匆忙交代一句，挂了电话。
被挂了电话的谷茫反应过来，也有些震惊。
这种风口浪尖上湛抒清去找舒郁，不是把她架到火上烤吗！
可惜当事人舒郁完全不知道好友的担忧，她在湛抒清两步开外站定，打量着他。
湛抒清穿得不算多，尤其在昼夜温差大的寒风乍起的夜里，脑袋上的帽子几乎都要一起飞走。
“你怎么来了？”舒郁低声问。
湛抒清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一眨不眨地盯着舒郁：“一直没打通电话，不放心你。”
独特的声线终于让舒郁找回了一点真实感，她紧张地看了看周围，担心有人偷拍。
“没事的，我来之前看过了，没人跟我。”湛抒清温柔道。
“上楼再说？”舒郁小声道。
两人一前一后往小区走，门口的保安盯着湛抒清看了好一会儿，再三跟舒郁确定了是认识的人，这才放他们上去。
湛抒清赞许道：“你家这边的保安还挺尽责。”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舒郁，回忆起不久前听见她打电话，才后知后觉：“是不是吓到你了？”
舒郁瞪他一眼，没反驳。
哪个好人家的小男孩这么蹲在角落里装黑蘑菇啊？
不过被湛抒清这么一吓，原本糟糕的情绪倒是缓和了不少。
到了家，湛抒清才提起正事：“我和顾老师联系过了，她说联系不上你，有点担心。”
舒郁一愣，打开手机发现顾月铮确实跟她联系过，并且不止一次。
“我已经跟她报过平安了。”湛抒清安抚道，“你可以再给她打个电话。”
明明湛抒清是客人，他却体贴地起身将空间留给舒郁，自己去厨房忙碌。
舒郁给顾月铮回了个电话。
顾月铮也很忙，忙着跟a大的领导们处理这件事。
学校发的声明并未令人信服，反而引出了更多类似的消息，不止是李里，整个a大几乎都被拉下水。
就连a大的学生们也分成了两波，在学校表白墙上吵做一团。
舒郁班上的学生们几乎都在舌战群儒，恨不得化身八爪鱼和人吵架。
就连吃饭时，大家也在战斗。
司佳暂时赢得胜利，手机往桌上一丢，双目无神道：“以前给爱豆应援打榜也没这么累。”
“你们说，舒老师真的是无辜的吗？”室友揉了揉有些疼的指尖，叹了口气。
“你真的觉得她和李院长有不正当关系吗？”司佳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室友。
“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舒老师上完课就消失了，到现在也不吱一声，心里没底，毕竟咱们也只是她的学生。”室友叹了口气。
司佳很喜欢如同大姐姐一般的舒郁，听室友这么说，当即就要发飙。
“谁主张谁举证，往舒老师身上泼脏水的这个人根本没有拿出任何证据，全靠一张嘴造谣。”
手里还端着餐盘的方畔溪看了一眼她们，冷静道：“你们不支持她也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作为舒老师的学生，你们能有耐心等到真相大白。”
等方畔溪的身影不见，几个女孩面面相觑。
“如果，我是说如果，舒老师因为这件事不干了……”
几个女孩面色渐渐凝重，都不再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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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忙完的湛抒清将一小碗色泽漂亮的方便面放在舒郁面前：“你家没什么食材，我尽力了。”
他来得太急，根本没有考虑到舒郁要吃饭这件事。
直到进了厨房，湛抒清才发现舒郁的厨房很干净，收纳在橱柜里的锅甚至塑封都没撕开。
舒郁点头，笑眯眯道：“辛苦田螺小湛了。”
“我不怎么辛苦，但是能暂时切换一下身份吗？”湛抒清没动筷子，只是清凌凌地看着舒郁。
舒郁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莫名其妙。
“我现在是可以听你吐槽说心事的竹马，不是你的追求者。”湛抒清云淡风轻道。
桌子底下，一双手不自然地交握在一起，并不泄露分毫。
他只是盯着舒郁，试图捕捉她的一切小动作。
舒郁握住筷子的手顿住，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湛抒清，脸上毫无破绽的笑容渐渐垮掉。
“真够烦的。”舒郁小声道，“女孩子最讨厌能看透她情绪的追求者了。”
湛抒清不以为意：“但我现在是隔壁邻居，你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舒郁不是个爱哭的人，湛抒清唯一一次见她情绪不对劲，还是张先生和舒女士闹离婚。
那段时间，才八岁的舒郁承担了很多压力。
如果不是一天湛抒清发现自己书包里多出了属于舒郁的作业本，可能根本见不到舒郁委屈的模样。
她坐在书桌前，姿势端正，看起来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类小孩。
但是面前空空如也，她的眼泪砸在桌面上，还在控制自己抽噎的声音不要太大，免得惊动家里的其他人。
如同现在这样，微微低着头，背脊挺直，像是没什么东西能够折断她。
时间好像重叠时空，她还是那个倔强的小女孩，自己还是她唯一可以共享秘密的小伙伴。
“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是李老师都走了，还要被这么骂。”舒郁低声道。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进碗里，也滴在湛抒清心上。
很想抱住她，可是并不是很好的时机。湛抒清想。
“我不想干了，本来就是李老师忽悠我继续学，现在他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学？”舒郁越说声音越大。
“他是个不负责任的老师，把学生丢在半路，那我也可以做个不负责任的学生。”
湛抒清只是听着，等她终于泣不成声，才起身，将缩在椅子上的舒郁拢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
大概经历一天精神高度紧绷的折磨，舒郁居然就这么靠着湛抒清睡着了。
怀里的人儿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呼吸声都平稳，湛抒清小声叫：“舒郁？郁郁？”
睡着的人并未给他任何回应。
这种姿势很难睡踏实，湛抒清犹豫着要不要抱她回房间，又担心打扰她的浅眠。
舒郁其实并不矮，和一米六的方畔溪站在一起，自觉是个大鹏展翅。
在湛抒清怀里却是小小一团，根本不起眼。
湛抒清抱起她，感受到她突然乱了的呼吸。
迟疑片刻，湛抒清还是把她放在沙发上，坐在一旁看着她。
她的眼角鼻尖还有些红，刘海凌乱地搭在头上，湛抒清伸手帮她整理好，看着她睫毛轻颤。
等了一会儿，他微微躬身，小声问：“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去咱们当初商量好的毕业旅行要去的新疆，或者去别的你想去的城市都可以，回来时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不想干了也没什么，只是我担心你放不下你那群学生，他们看起来都不太成熟。”
“我想了想，你可以继承家业，毕竟舒姨看样子还挺想你接摊子的，或者去游姐那边，如果不介意出差，也可以来我们工作室……”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湛抒清柔和的嗓音如同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水中，漾起一片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