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初一当天,张先生去弟弟家过年,舒郁和舒女士要一起去隔壁湛家吃饭。

    舒郁被舒女士敲门时,用早就想好的借口拒绝:“老师突然有点急事找我,你们吃吧。”

    初二湛抒清要跟湛女士回家乡扫墓,舒郁总算松了口气,不用再找借口避开和湛抒清碰面。

    和父母一起去扫墓时,天气带着北方冬日特有的霾。

    舒郁把花放在墓前,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际。

    直到一家三口上车,舒郁才看见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除了李里的,就是方畔溪和游翩然的。

    她心里打了个突,手指微微一颤,原本想回拨李老师的电话,却拨给了方畔溪。

    “终于接电话了,李老师病危,在a大附属医院,我已经在买回来的票了,师姐你快去吧。”

    听觉随着反应似乎都被放慢了速度,舒郁迟钝地听着方畔溪那边高铁站的提醒,打了个寒颤:“你……说什么?”

    舒郁语速极快地转述给父母:“李老师出事了,我现在要去医院。”

    “畔溪,你不用着急,在a市的人还挺多,如果有其他情况我再联系你。”

    舒女士立刻安排道:“现在先去医院,如果你开不了就让爸爸来。”

    “等下我们自己从医院开车走,你回家打车。”舒女士嘱咐道,“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我。”

    一路疾驰,舒郁下车时,舒女士也跟着下车。

    她伸手抱住女儿:“不要担心,有任何问题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即便这么说,回程时老两口显然还有些消沉。

    舒女士叹了口气:“郁郁还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张先生手里拿着他的佛珠,不停拨动着:“孩子总要长大,一转眼她就已经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了。”

    -

    哪怕是过年期间,医院也人满为患。

    舒郁不怎么来医院,对于医院的情况并不算熟悉。

    她又回拨电话,对面接起的是一个沉稳女声。

    很奇怪,她一开口,就给了舒郁莫名的力量。

    舒郁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师娘居然是在医院。

    家属等候区,游翩然坐在师娘身边,脸色凝重。

    看见舒郁,才朝着她挥了挥手:“这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和游翩然同届的师兄,也朝着舒郁微微颔首。

    游翩然在手机上跟舒郁简单解释了李里的病情。

    十月份李里出差在外,就有过一次不舒服,在外地耽搁了一星期才回来。

    舒郁为此还在心里骂了说风凉话的曲少擎好几天。

    当时她问李里时,老人家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已经病重。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还是师娘发现了他常吃的药和病例单,才知道自己被隐瞒了这么大的事情。

    “其实他早有准备,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决定。”师娘突然出声,语气平稳地跟三人道,“所以他应该安排好了一切,你们不用为他忧心。”

    她眼眶通红,和平稳的语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月铮的视线转而落在舒郁脸上:“你就是舒郁吧,他在家经常提起你。”

    “是……”舒郁努力缓和表情,试图朝着师娘露出一个笑容。

    “你们这些学人文的更应该明白,人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谁也没办法逆天而行。”

    顾月铮反而成了安慰他们的那一个:“之前一直没有通知你们,就是因为李里不让,他觉得你们需要一些挫折教育。”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引得等候区的家属们纷纷回头。

    曲少擎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外面裹了个羽绒服,面色严肃,不像是来探望病人的,反倒像是来讨债的。

    他的目光扫过几人,最终深吸一口气:“嫂子。”

    曲少擎是a大文学院的副院长,每次有会议时,他总是要针对李里挑三拣四。

    这也是李里的学生们不喜欢他的原因。

    但是李里和曲少擎其实私下里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他们上学时是师兄弟,之所以吹毛求疵,也是他严谨的性格使然。

    从随行老师那里听到李里住院的消息,曲少擎碰上舒郁,没忍住说了两句,想试试看她能不能劝得动李里。

    李里这人看起来随和好说话,其实脾气比谁都倔。他打定主意的事,很少有人能拦住。

    当然,曲少擎也知道李里的学生们不怎么待见自己,他的执教生涯里,手把手带过的学生不算多,因为他说话比较直接,和很多年轻人都相处不来。

    文科生一直读书其实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近些年突然兴起了考研考博热,曲少擎见过很多学生,当面说着对文学的热爱,扭头却是“文学无用”。

    还有以游翩然为代表的三心二意选手,中途遇见别的诱惑,拍拍屁股就跑路。

    他倒是挺欣赏舒郁,可惜李里行动速度更快。

    想到这里,曲少擎又看了一眼舒郁。

    在舒郁眼里,曲少擎气色不怎么好看,还不忘再瞪她一眼。

    “曲老师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舒郁决定不跟老人一般见识,主动开口问道。

    曲少擎冷哼一声,捂住手上的留置针:“小病而已。”

    过了一会儿,他才补充道:“就是过年吃坏肚子肠胃炎挂水。”

    舒郁点头,又关切了几句。

    如果曲少擎再出了什么事,他们文学院可就真的群龙无首了。

    一天下来,李里一直没醒,几人商量之后,还是决定从大到小留在医院陪同。

    方畔溪提前跟学校打了招呼,打算最近都住宿舍,不仅离医院近,还省钱。

    舒郁和她分开,疲惫地望着略显萧条的马路,还有些缓不过神儿。

    放假之前还精神饱满的小老头儿,怎么几天功夫就躺下了呢?

    “舒郁。”

    男人独特的嗓音响起,像是一根长杆,将她从破碎的梦境中捞出来。

    舒郁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疲惫和茫然都让湛抒清心里一阵刺痛。

    “我来接你回家。”他放轻了声音。

    舒郁如梦初醒,想起湛抒清今天回来。

    穿过人潮,舒郁拉着他想往人少的地方走:“你怎么自己来了,万一被人拍到怎么办?”

    “叔叔阿姨不放心你,所以让我来。”

    原本想道谢,舒郁又想起两人之间的关系,潜意识觉得湛抒清还跟以前一样,她道谢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奇怪。

    上了车,暖气将舒郁包裹,她才后知后觉地打了几个喷嚏。

    湛抒清见状,从后座拿出了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暖水袋:“下午突然起风,猜到你可能穿得比较少。这种时候你不能生病。”

    湛抒清的声音如同一汪冒着热气的温泉,温柔地将她包裹。

    热气从手中渐渐传向四肢,大概是在外面站久了,舒郁有些不适应,不停地交换着手适应暖水袋的温度。

    “想吃什么?如果有更想吃的,咱们就吃完再回去。”湛抒清问道。

    舒郁第一次面对这种事,就算有同僚们陪着,可能也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湛抒清打量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试图缓和她的心情。

    “那家里呢?老张会被气疯的。”舒郁打起精神思索片刻,没什么头绪。

    湛抒清却不觉得这是多大的问题,果断道:“让别的叔叔阿姨去跟他们一起吃。”

    话是这么说,舒郁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家。

    她算起来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在这种时候,还是下意识想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里,湛抒清宛如舒郁的司机,每天负责接送,舒郁有意拒绝,舒女士和张先生却不怎么放心。

    舒郁多数时间都是个快乐的碎嘴子,最近却精神萎靡,看起来郁郁寡欢。

    其实舒郁自己也知道这样的状态不太对。

    李里对于她来说,比张先生还要像她亲爸。

    舒郁出生时,张先生和舒女士还是国企的双职工,那时的双职工只能生一个。

    舒郁一落地,是个女孩。张先生嘴上没说什么,转身就回了父母家报喜。这么一去,三天都没回来。

    刚做妈妈的舒女士还有什么不懂,叫了母亲来帮忙,气得将原本给舒郁取好的名字都忘了,直接跟她姓,名叫郁。

    单独是“郁”,是她生娃后的心情,而搭配舒这个姓,舒郁的名字明显乐观开朗不少。

    舒郁三岁时,舒女士决定去创业。

    张先生是个守成的老实人,对此坚持要抱紧他祖传的铁饭碗,并且承担起照顾舒郁一日三餐的责任,也仅限于此。

    因为张先生实在算不得一个合格的家长。

    舒郁高二开家长会时,张先生还打电话问她在高一哪个班。

    李里和张先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舒郁本科时,李里经常在忙碌之后带着他们去吃饭,冬夏还不忘准备一些御寒避暑的小东西。

    后来舒郁去做交换生是李里推荐的,后来国外读研,也是李里联系的。

    他老人家不放心舒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单独在外,还拜托了同校求学的大弟子照顾舒郁。也是因为有人带着,舒郁迅速适应了异国生活。

    所以舒郁非常敬重李里,得知他老人家时日无多,对她来说,打击跟亲爹患病的程度差不多。

    家里的老两口不放心舒郁,索性麻烦还没开工的湛抒清帮忙接送。

    舒郁站在露台上,感受着刺骨的寒风,拿出手机给湛抒清发消息。

    随着各个行业的复工,湛抒清最近也很忙碌。两人一起回家时,他的电话总响个不停。

    舒郁不想再麻烦他。

    “舒郁。”湛抒清的嗓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亮。

    舒郁一愣,放下手机,望向对面。

    湛抒清的房间和她的屋子刚好相对,最近天气寒冷,加上他们很久不回来住,舒郁才忘记了这点。

    “要不要一起放烟花?”湛抒清问。

    舒郁想着左右要跟湛抒清说清楚,干脆答应下来。

    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底下果然一片黑暗。

    卧室里的舒女士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灯光,叹了口气:“小年轻都是傻子。”

    舒郁换好了鞋,出门才发现自己忘记穿外套。犹豫着要不要回家,就见湛抒清手里提了个长长的斗篷。

    “猜到你丢三落四。”

    他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仙女棒,显然是早有准备。

    “这是刚开工时工作室拍视频剩下的道具,看你挺喜欢,我就都拿回来了。”湛抒清的脸缩在围巾里,说话声音不大,有些模糊不清。

    “哪天要不要来参观我们的工作室?钟概前几天就吵着说想你……”

    舒郁忍不住放慢脚步。

    空中飘起大片的雪花,落在湛抒清的脸上,他下意识抬头。

    他眼睛弯弯,路灯落在侧脸,长睫微颤,手里握着一把仙女棒,居家的样子跟网上的照片判若两人。

    站在他身后的舒郁看着这一幕,感觉跳动的心脏正在渐渐失序。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