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差旅劳顿，沈之凝回到沪城后也顾不上休息，甚至懒觉都没睡便早早来到工作室忙活。办公桌上的文件虽不算堆积如山，也够她整理好一会儿的了，靠着美式的劲头勉力续命，待处理完堆积的工作，已近晌午饭点。

    “铛铛——爱心便当！”姜予的出现很合时宜。

    未掀饭盒，已闻其香，沈之凝揉了揉空空的肚子垂涎欲滴，“这位小姐姐是心有灵犀吗？知道人家没吃早饭，真是香迷糊啦！”

    “就知道你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姜予把食盒一一打开，五荤三素，色香俱全。

    “嗯，好吃好吃！”沈之凝心满意足地嚼着饭菜，这才和对面的人唠起嗑来，“今天什么风把我们予宝吹来了？”

    “最近休年假嘛，在家闲着也是闲。这不一听你回来了，当然得赶紧过来验收你是否完璧。”

    “咳！这话说的，我正经出差，又不是瞎玩。”

    姜予轻嘁，夹起几块鱼片送进嘴里，“哦正经…你是说共处一室、登山赏景、鸳鸯戏水这些吗？”

    沈之凝白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继续吃饭。

    见她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姜予瞬间勾起兴致，“我说，人家都亲自下厨了！如此诚意，竟换不回你的一丝坦诚？”

    沈之凝无声叹了口气，“其实我现在……有点看不懂他。”

    前天晚上在温泉会馆用餐结束后，因着Gianna对南城的人文历史颇感兴趣，四人结伴夜游秦淮河畔。

    穿过熙攘热闹的古街，登上雕梁画凤的画舫船，两岸的沉韵风光犹如一卷画作徐徐展开。夜幕垂垂，明月皎皎，船上灯笼与河畔彩灯在粼粼的河面交相辉映，人来船往，好不热闹。

    Alain夫妇一路都在耐心听钟意讲解秦淮风光，科普南城历史，路过别致特色的景点还不忘留念打卡，两人似是完全沉浸在这片古韵与现代交织的月色之中。沈之凝耸耸肩，既然有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自己不如省点力气，是以安静地在一边旁听，偶尔附和几句。

    安逸和谐的氛围被头顶一阵机械轰鸣声打破，沈之凝正疑惑抬头，待看清夜幕上方出现的整齐矩阵时，眼底闪出几分惊喜，看这架势大概率是无人机灯光秀！

    不由杠了杠身边男人的胳膊，小声询问，“我说南城景点什么时候花样这么多了？难道是我离开太久，竟从没听说这边现在还有灯光秀表演。”

    钟意浅笑不语，沈之凝自讨没趣，只当他是见多识广司空见惯。

    长幕之下，无人机群如点点繁星聚拢汇聚，科技与古韵的完美邂逅，为众人带来一轮轮流光溢彩的光影盛宴。

    灯光秀的横空出现成功转移了在场游客的注意力，沈之凝也跟随人流跑到甲板上聚精会神地欣赏，起初她也以为这是景区组织的例行表演。直到“我爱南城”的文字图形散开，无人机群忽又迅速聚拢，在夜空排列成“La main dans la main, nous vivrons ensemble jusqu'à la fin de la vie”的法文矩阵，这才后知后觉这场表演幕后似乎另有乾坤。

    四周人群鲜少有能看懂小语种的，权当是官方安排的一段小众字幕摆排。沈之凝看的真切，这句话对应的中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果不其然，夜幕中跟着出现了这段耳熟能详的诗句。结合今日同行的两位大佬，灯光秀种种，似乎很难与身边这位表情淡定的人脱开关系。

    见她一副“怎么不早点告诉她”的嗔怪表情，钟意无奈一笑，“抱歉，提前告知就没惊喜感了。”随即眼神示意她往甲板另侧看去，一对金发碧眼的外国夫妇在人群中格外起眼，正十指交握地相依相偎，一同欣赏浩瀚夜空的限定浪漫。

    沈之凝状似理解地略微点头，“好呗，你有钱你有理。”晚风徐徐，水面凉气渐起，许是下午泡完温泉的缘故，冷热交替使她生理性不可控地吸了两下鼻子。

    钟意展了展一直提在手臂的西装外套，自然地给女人披上，动作利落，仿佛只是绅士地关心一个共事的普通朋友。见她面色带着些许不虞，温声询问，“生气了？”

    外套加身，鼻尖传来丝丝缕缕木质调香气，和衣服的主人一样清淡幽远，神秘又若即若离。沈之凝秀眉微皱，确实是有点烦躁，她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拉扯情绪。拢了拢外套，故作轻松地回答，“我生什么气？只是没想到见惯大场面的商界大佬竟会吃你这套哄小女生的幼稚手法。”

    钟意不置可否，“幼不幼稚的，真诚才会打动人。”

    言语间，头顶的无人机又重新排列出一段新的法文“Le vrai bonheur serait de se souvenir du present”，须臾间，对应的中文字幕投射夜空，“最真实的幸福是铭记当下”。

    不断变换的字幕引得在场人群尖叫连连。

    沈之凝轻哂，“看来钟总没少追女孩子，怪会整活的。”

    须臾间，无人机又构成了Alain夫妇名字的缩写，配上天长地久的法文，流光闪耀的浪漫氛围下，主人公靠近彼此，互相落下轻吻。

    沈之凝还没来得及打趣，天幕豁然出现了一排中文，“之之，来日方长”，她倏地定住了，这？

    周围不明就里的人群只当是哪位大佬表达心迹的钞能力加场表演，羡慕声不绝于耳。

    “哇塞，你们刚看到最后的字幕没？这算是现场表白吗？”

    “很明显是呀！女主角一定很幸福吧！”

    被讨论的当事人此刻莫名红了脸，迷惑地望向始作俑者，“你可别告诉我这也是今晚表演里play的一环。”

    天际舞动，光晕袅袅，沈之凝剔透的双眸更胜璀璨繁星，无人机的光影掠过天际，钟意喉结微动，天知道他有多想将此刻画面定格在永恒。欲解释的话到嘴边，终是变成了不确定的试探，“你说呢？”

    悬着的心陡然落下，撩乱的心弦却漾起黯然的波澜，沈之凝捋了捋发梢，撇过头状似无意道，“钟总为了圆追求我的人设，让无人机群摆出如此浩大的阵型，真是让你破费了。”

    钟意眼神转黯，“你是这么想的。”

    见他未作否认，沈之凝只觉心口阵阵发紧，用什么句子不好，非得说来日方长，他难道忘了，当初两人在一起也是始于这句话么？复又自嘲地笑笑，物是人非，记得与否早已不再重要。忽然就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转身待走，手腕却被人拉住。

    低沉的嗓音传来，“之之。”钟意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顿了顿，深吸口气接着说道，“不是play的一环，不是人设，只是我想告诉你的话。”

    沈之凝止住脚步，“之之”这个称谓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叫过，也只有他会这么唤她。不觉好笑，而今这又算什么呢？那日见到文颖的对白仍历历在目，明知南城之行仅是一场互利交易，短短几日的相处，似乎坚定的天枰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倾斜。他们之间，来日方长，看似简单，然有太多阻隔和错过，亦有太多纠结和牵扯，多的是欲罢不能，进退两难。一时间心乱如麻，只想尽快离开，眼不见心不烦，遂挣开手腕的桎梏，语气淡淡，“钟总，你这样我会当真的。”

    “那就当真。”

    心跳再次陡然加速，沈之凝想，她是真的越加看不透他。

    钟意这次没有阻拦，缥缈的声音在身后浮现，“沈之凝，我向来不说假话。”

    ……

    姜予听得入了迷，任谁不得评一句既戏剧又起伏，不过放在这两人身上好像也没什么奇怪。不由抽了口气，饭菜果然不如故事香，最终向好姐妹发表了听后感，“凝凝，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你俩即将再次坠入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