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世嫁 > 第31章

第31章

    晚夏时节,江南烟雨濛濛,黛瓦屋檐湿漉漉的,雨珠沿着瓦当一串一串晶莹落下,砸到青石板的水洼里,溅起水花。

    琴斋里,整整齐齐的排着一排排古琴,古筝,琵琶……琳琅满目,里头装饰的典雅,让人忍不住驻足。

    苏家姐妹两个垂头细细看着盒子里的琴弦,有冰弦,蚕丝弦两种,蚕丝弦弹奏出来的琴声古朴静美,绕梁三尺,且更不伤手指头。

    两人把目光放到了雪白的蚕丝弦,一连挑选了五六根,苏莜拿着琴弦走到柜台上,拦住姐姐抢着掏出荷包,捡出马蹄状二两银子,递给掌柜的。

    苏莜对苏黛说:“母亲给了我月银,今儿不用姐姐来接济,往后我日子艰难了再向你借。”

    苏黛作罢,她重新把荷包系在腰间。

    掌柜的掏出戥子,称了称银子的重量,拿出剪子剪了一角,递给苏莜。

    苏莜接过银子看着屋外,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来时天还好好的,怎得就突然下雨了,俩人连伞也没有带。

    这些日子天凉下来,若是淋了雨恐要风寒一场。

    掌柜的看出两人的难处,笑着说的:“ 蔽店有多余的油纸伞,姑娘若是不嫌弃,先用了去,等天晴了再还回来。”

    说着店家拿来两把油纸伞,雪白的伞面上绘着夏日莲荷图,甚是生动活泼。

    两人打着油纸伞走到溪边,一条乌篷船静静的候在那里,小桔上前问道:“船家,你可去城东?”

    “这就去,快上船吧。”划船的老翁身披着蓑笠,手中撑着竹蒿,小桔扶着苏莜,小杏扶着苏黛,稳稳当当地上了船。

    一行人收了油纸伞,正要进入船舱,突然看见一个黑脸大汉从里面走出来。

    苏莜一愣纳闷,褚指挥使怎得在这里,她下意识看向姐姐,见她也是满脸诧异,便知这是偶然。

    船悠悠滑动,苏莜借口看雨,带着两个小丫鬟躲了出去。

    苏黛坐在船舱里,雨后的风湿润微凉,从窗户里吹进来,而她的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你是不是冷?”褚朔见她脸色发白,关了窗扇,提起壶倒了一杯递过去:“喝盏热茶,先暖暖身子!”

    苏黛接过茶捧在手心,滚烫的温度,让她找回了神志:“褚指挥使有何事?”

    一说到这,褚朔脸莫名臊了起来,他搓了搓手掌:“你退亲啦?”

    苏黛颔首,这事早就传遍整个江都,退婚女子名声并不好,出门难免被人指指点点,好在她已习惯。

    见她神色疏离,褚朔更加紧张,他搓着手掌的茧子,昨夜看了两两三本话本子,编了一宿的词儿,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小子不才,年方二十又三,家中父母俱在,上有三个兄长,吾虽貌不及潘安,才不及状元,但刀枪棍棒样样皆通,平日里最喜闻鸡舞剑,杀鸡宰羊皆不在话下。不才虽粗鲁莽人,但洁身自好,无妻妾同房之类。”

    苏黛愣住了,她定过一门亲事,可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只需娇羞的坐在一旁即可,还从没有见过这阵仗。

    见苏黛不说话,不知是否听懂了这弯弯绕绕,褚朔咬咬牙,干脆的说道:“从那日湖畔凉亭,我打第一眼瞧上了你,回到军营白天也想,夜里也想。没想到你竟然同那瘦鸡仔儿定了亲,我好是怄气些日子。可是回头一看见你就欢喜忘了。”

    苏黛听着他的一通胡话,本是私相授受的孟浪之语,可却让她心跳如雷。

    “听说你退亲了,我当天晚上欢喜的来到苏府,在你家门口转了好几圈,你家有多少个砖我都数清了,可我就是不敢进去。好不容易等你出门儿,我早早地候在船里,就是想同你说,吾倾慕汝久矣,望聘为嫡妻,一世相守。”

    这一番剖心剖腹的话,苏黛微微动容,但…

    “不行。”苏黛拒绝道。

    褚朔被拒绝并没有垂头丧气,而是攀缘棍子往上:“你不嫁我也行,我嫁给你也一样,赘婿也不是问题。”

    苏家两个女儿,没人支撑门户,他们家兄弟多,少他一个也无妨。

    听见外面扑哧的笑声,苏黛哭笑不得,赶忙解释道:“我才退婚两天,就立马许了人家,不知道的,指不定怎样说闲话呢。”

    原来是嫌太急呀,不是嫌他就好,褚朔说:“那就再等等,等过十天,我就来提亲。”

    听着外面笑声连连,苏黛羞恼,嗔怪了他一眼:“要等一个月才行,且你不能亲自提亲,托了媒人上门来,需要准备何物,问清媒人,不要胡乱多塞东西。”

    怕到时候闹了笑话,她顾不得羞,一连叮嘱道。

    被那水汪汪的眼睛一瞪,褚朔骨头都酥了,只要她肯嫁他什么都成,苏黛说一句话,他就点一次头。

    苏黛说完了,见他傻愣愣的模样,忍不住满眼的笑意:“可都记住啦?”

    褚朔看直了眼,“记住了,记住了。”话说着,他凑过去一口怼在苏黛脸蛋子上,迅速离开。

    “哎呦…”苏黛手指捂着发疼的脸,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她抬起眉眼正要怒斥,就看见褚朔两串血道子。

    这副狼狈的模样,哪还有江北营指挥使的威严,苏黛扔过去手帕,别开羞红的脸:“快擦擦,别流进嘴里了。”

    褚朔这才察觉到,鼻子下一片温热,看着苏黛丢过来粉色的香帕,他哪里舍得用,抄过来塞进衣兜里。

    又掏出青色的帕子,胡乱抹了几把,见他脸庞残存的血迹,苏黛倒着茶水帮他清洗。

    流鼻血丢了人,等船一停下,褚朔步履匆匆翻身上马走了。

    等人走远后,一行人打着油纸伞,走到了苏家的门口,小桔扣着虎头门环。

    苏莜绕着门口转了一圈,猛然说道:“唉呀,咱们苏家门口有多少块砖呀,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数清,这褚指挥时竟然都能数得清清楚楚,那得走了多少遭啊?哈哈哈…”

    苏黛羞赧,压低声音:“你莫要再说了。”

    苏莜笑着:“姐姐福气可真了不得,人在家中坐,夫婿就招上门来了。”

    “你这促狭鬼!”苏黛扭身,加快脚步,“我懒得理你了!”

    苏莜凑过去,抱着胳膊讨好:“好啦,我不说了成不成?只是姐姐脸上的牙印子,可得好好想要怎么解释吧,哈哈哈……”

    怕被姐姐追打,苏莜笑着一路跑回来西厢房。

    苏黛羞赧瞪了她的背影一眼,随即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朱府里一片沉闷,樊楼的事情太过轰动,朱家捏着鼻子认下施家的这门亲事。

    事发后两天,施家母女从朱家搬了出去,两家交换了庚帖,下了聘礼,婚事已成定局。

    朱府的外书房戒备森严,侍卫层层把守。

    朱大人坐在上首,看着跪在下面的人:“可把花出的银子收回来?”

    下面的人惶恐应答:“锦缎绸装书画坊里的银子都收回来,唯独绿绮楼,那掌柜的拿着银子,花销到了樊楼。”

    江都樊楼,那是京都樊楼的分店,东家背后依靠的势力,比殷家家族还要强盛,轻易动弹不得。

    朱大人:“那就去樊楼打探,多花些银子兑换下来。”

    跪在下面的人,慌忙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那人正要出门,却被朱大人叫住,“慢着,你去把钱老六叫来。”

    他领命出来,心中打了个疑,这钱老六是黑风寨寨主的弟弟,当年因分赃不均,愤而离寨。做了一段时间的散匪,又投靠了刺史大人,平时专门做一些脏活。

    如今朱大人叫他来,所谓何事?

    这场盐税案子,已经陷进去太多人马,若是再查下去,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想到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朱大人额角气得直跳,这次樊楼的事是殷家姑娘下的手,他不仅不能报复,还得去殷家赔罪。

    只有靠牢这艘大船,朱家才能继续在江都呼风唤雨。

    苏府刚过了申时,苏莜拿着买的蚕丝弦,换在了古琴上,她调了调声音,满意的弹了一曲高山流水。

    声音素雅静,颇有一种幽深的意味,正弹着琴,山竹走了进来。

    “何事?”苏莜问道,琴声未断。

    山竹禀报说道:“外面有贵客要见您。”

    这话说的稀奇,苏莜停下指尖的动作,净了净手,随着山竹出去了。

    门口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苏莜刚走上前,傅蛰掀开车帘低声说,“别声张,先上马车。”

    就在家门口,苏莜放心地上了马车。

    傅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想是一时出来的急,苏莜穿着一身半旧的裙衫,头发简单的绾成了一个倭髻,慵懒随意,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闲适美好。

    苏莜踩着绵软的波斯毯子,坐在长条凳子上,忽然闻见一股子似兰花的清香,她循着味看过去。

    傅蛰见她鼻翼颌动,甚是娇憨,一遇到好茶就跟小狗似的,忍不住唇角微扬。

    他拎起壶斟了一盏茶,自顾自喝着,连着喝了两盏,他抬起眼睫:“你猜猜这是什么茶?”

    只干巴巴的看两眼,哪能猜得出?苏莜心中暗暗吐槽,“这茶汤颜色黄碧,定然是绿茶。”

    傅蛰颔首:“再猜!”

    这人大老远过来,专门逗她玩吗?

    苏莜气鼓鼓地说:“小女子见识浅薄,单看茶汤只能猜到这些。”说完眼睛朝着茶壶瞄了一眼,眼中的期待遮也遮不住。

    实在是香得诱人,她还从来没喝过这种茶,茶瘾被勾了起来。

    傅蛰见她炸毛的模样,知道该顺毛捋了,他提起茶壶到了一盏,推倒苏莜面前:“尝尝再猜。”

    苏莜半信半疑,防备地看着他,她接过茶盏,咂了一口细细品尝,清香爽口,确实是绿茶的一种。

    哪种绿茶有兰花的香味?

    苏莜思索片刻,暮然杏眼一亮,“我知道了,这是太平猴魁。早就听说他是绿茶魁首,却不曾亲自尝过。原来是这等滋味。”

    这茶是宫中贡品,她这种平头老百姓,从来不奢望能喝到,苏莜小口小口抿着,想要把这种滋味牢牢记住。

    “不错,正是太平魁猴。”傅蛰爱茶,见她这副小馋猫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你这没出息的样,又不是喝不到,这茶我就得了一斤,分你五两。”

    这,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呀!苏莜不可置信,该不会还有什么陷阱吧?

    苏莜面上的表情不停的变幻,小姑娘家心事浅薄,全浮在脸上。

    傅蛰觉得有趣,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说明来意:“茶不白给,自然是有事相托。”

    怪不得呢!苏莜这下子心安下来。

    见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傅蛰不再卖官司:“你可能画出朱府的地形图?”

    这个倒是不难,苏莜同姐姐多次去过朱府,对那里还算熟悉,可傅蛰为何要朱府得地形图呢?

    看出她内心的疑问,傅蛰解释道:“事关案情,我不便泄露。”

    原是关于朝廷要案,苏莜并未多问:“那后日把地形图送过去行吗?朱府地形我只知道大概,有些细节之处,需同姐姐商讨一下。”

    傅蛰颔首同意,“好,这事不急,劳烦苏姑娘了。”

    两人面对那样饮了两盏茶,半晌相顾无言,苏莜问道:“世子可还有事?”

    傅蛰摇摇头,苏莜并不想与世子多待,怕了殷如央那个疯女人,万一被她的人瞧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先行告辞了。”苏莜说着要从马车里钻出去。

    “等等,”傅蛰突然想到,苏府曾与朱府姻亲,或许知道一些线索,“你可曾见过这样的银两?”

    苏莜疑惑的看向傅蛰手中的元宝,民间通用的银子大多是马蹄形,或者是碎银子,元宝是官家冶制,用来收税后碎银冶炼统一上交国库的。

    父亲是司户参军,掌管着田地赋税,年年上交税银,所以苏莜并不陌生。

    “自然是见过。”苏莜说。

    傅蛰知道她误会了,“你细看着银子?”

    苏莜纳闷儿,从他手中接过银子,细细端详:“这银子成色似乎更好些。”

    她把银子翻过来,看着下面打的官印,看着似曾相识,和同父亲田地赋税收的银两官印却又不太相同。

    看着她皱眉头沉思,傅蛰解释:“这银子是盐税官银,这里打着小小的盐字封号。”

    苏莜细细瞅了两眼,这才还给傅蛰,嘴里说着:“这银子有些似曾相识,不过我不敢确定,回头我再好好想想。”

    公事谈完了,马车里一瞬间安静下来,苏莜在尴尬的气氛中喝了一盏茶,又起身要走时。

    傅蛰从怀里掏出一个手镯,放在桌子上,苏莜不解地看着他。

    女子杏眼儿懵懂,近在咫尺的玉兰香让人微醺,傅蛰不自在轻咳一声:“这是一个暗器,里面藏着梅花针,针尖是由玄铁制成,就算是铜铁也能穿透。这边手镯上的梅花针淬了毒箭木,这毒一针封喉,不要轻易的用。这一半淬了麻药,能药到一头牛,比你的药劲大,用的时候要当心。”

    傅蛰说着拿起手镯,解开其中的暗扣,示意苏莜伸出胳膊。

    苏莜犹豫,却被傅蛰拉住手腕。他把手镯戴在纤细的手腕,摁下暗扣,迅速放开。

    事情发生在刹那间,若不是手上多了一个手镯,她还以为方才那肌肤触碰是幻觉。

    金玉交织,衬得手腕更加雪白细嫩,肤如凝脂,想到方才指尖上触感的细腻,傅蛰蓦然移开眼。

    这手镯看着不起眼,但材质都是名贵的,想必不便宜,苏莜想要推拒。

    傅蛰抢先说道,“这算是谢礼,你若是推拒,朱府地形图的事,我便不找你了。再有这手镯我府里还有十来八个,不是值钱的物件。”

    话说在这份上,再推拒就显得不近人情了,“那我就收下,多谢世子,我回去一定好好画地形图。”

    傅蛰颔首,没再多说,看着她下了马车。方才她捏着银子的仔细查看,手上染了凤仙花。手指白嫩如葱根,看来是养回来了。

    怀山守在下面,暗暗吐槽,世子爷说的轻而易举,背地里为了这手镯,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