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芸恳求着，苍白的脸色显得十分卑微。昭宁不忍见她这副模样，只得叹了口气，轻轻地替她拂去了脸上的泪珠。
“罢了！你我相识一场，我便最后再助你一次，只是不知道我到底是帮你了还是害了你。”
秦昭宁不懂方芸与素迁之间的感情之深，但她清楚，一个从小被世家教导培育的小姐绝不会轻易为了这所谓的情而逃婚。
方芸追求的更多是自由。
她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我已想清楚，我不能保证将来的日子一定是好的，但我愿意走下去。不论我未来如何，始终是你帮了我。”
昭宁扯出一个笑容来，原本悬着的心平静了下去。她又能如何？方芸有她自己的道路要走，她都不惧，昭宁又有何惧？
于是很快两人便商量起了正事来。
方家与钟离氏的婚期定在了大祭祀后的半月。方府君想趁着修筑行宫的势头再与钟离家联姻倒也是个好机会。
大祭祀将近，秦昭宁将时间定在了大祭祀结束的那几日。趁着两位帝王还在离木泽，方府君脱不开身，也不便大肆搜寻，方芸和素迁正好可以随南淮的队伍一块混入南淮国。
秦昭宁从方芸房间里出来时，天全黑了。
提了个灯笼，昭宁不要丫鬟跟着，一个人便打算悄悄地从方府溜走。反正方府君不能拿她如何，府邸的下人大多都知道昭宁和方芸的关系。也都任着秦昭宁出入。
今夜月色不佳，打着灯笼，秦昭宁也走得格外小心。
前门到后院一处假山园林切得不够好，过于弯弯绕绕，一不小心便容易走错道。
不过昭宁的心思并不在假山园林上，此刻，她有些过于平静，一颗心像今晚的月光一样静悄悄地，似被人泼了一盆凉水。
等到方芸离开，方府君很快便会怀疑到秦昭宁头上，可那又如何？方府君不敢动她，秦昭宁不过是多了个不足挂齿的仇敌而已。
昭宁清楚，方芸也清楚。她在愧疚地利用着昭宁的身份，期盼着昭宁不会想到这些而去怨恨她。
昭宁自嘲地笑了笑。
今夜的风声很大，刺骨的寒风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秦昭宁停滞住，耳边传来了脚步声。
这个点，还有人在这儿逛？
不远处的假山处出现一个身影，阴影处走出来一个人。身形高大，不似方府之人。
秦昭宁伫立不动，直勾勾地盯着靠近的身影，那人越来越近，夜色浓郁中，逐渐清晰起来。
俊朗深邃的面容，昭宁一眼便想起来昨日大街上马背上那人。
那人似乎是看见了秦昭宁，特地向她这儿走来的。
“叨扰小姐了。”那人很规矩地作揖，十分客气地说道：“在下是受方公子的邀约至府，却不想迷了方向。”
方府君有一儿一女，嫡子方且筠正是方芸的兄长。
能受方且筠邀请之人必不是寻常人家，昭宁思索着，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人。
这男子到是有礼数，知道秦昭宁在打量他，他也十分平和，规矩地站着，不去细看女子，也注意保持距离。
“你要去何处？”
秦昭宁瞥了眼他腰间的玉佩，淡淡说道：
“若是去榭水居的话，便是走反了。往后直走，再绕过假山，可见一处莲池，莲池深处便是榭水居。”
男子恍然大悟，道：“多谢！”
只听见女子轻微的笑声，他才将目光定在面前女子的脸上，焦黄的灯光浅浅地照明小方天地，女子身材高挑，一袭简单淡色裙子显得清丽柔和，她长着一张明媚动人的脸，此刻显得十分柔美。
只一眼，他便迅速地低下头，眨了眨眼。不敢再与人对视。
“不必谢。”
秦昭宁微笑着，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
她礼貌的屈膝，表示离去，随即转身离去，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冷却了下来，逐渐变成了讥笑。
上京人，达官贵族——周氏。
——
昭宁回到家时，楚微澜和小韶还未用晚饭。
“在等我！”
昭宁饿极了，一屁股坐下，便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又没人与你抢！”
小韶默默地替昭宁倒了杯茶水。
“小韶啊，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秦昭宁赞道，“吃了这么多年你做的饭，从来没吃腻过。”
小韶笑眯眯：“我以后若是给你做一辈子的饭，你总有吃腻的一天。到时候可不要嫌弃我做饭不好。”
“不会不会！”昭宁摇头，“我又不是三心二意之人，怎么会嫌弃你饭做得不好呢？”
楚微澜默默白了眼秦昭宁：“得了吧，照你这性子，见一个爱一个。”
昭宁反驳：“才不是，在我心中，外人怎可与小韶相提并论？小韶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小韶笑眯了眼，连忙又给昭宁夹了好几筷子肉。
饭后，昭宁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给小韶编辫子玩，黑漆的木门旁放着明亮的纸灯笼，今夜不冷，微弱的月亮终于穿过云层露出半张弓来。
稀疏的月光静静地洒落在庭院里，小韶惊奇地发现院里种的几株梨树已经绽放花苞，至于那高大的白玉兰树树叶稀少，枝头硕大洁白的花苞却如一丛白鸽高挺地立于枝头，那颗高大的槐树上的燕子终于归来，似有燕子喃语。
“宁宁，槐树上的燕子又有小燕子了。”
“嗯。”昭宁认真地将小韶的头发梳顺畅，再分成几股编成几条小巧的辫子，最后再挂上清脆的小铃铛。
“明天，趁燕子夫妇不在，我悄悄地去给小燕子送点东西吃吧。”
楚微澜坐在屋内，静静地看着门槛上坐着的两个少女，眼底全是温柔的笑意。
这样的好日子也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阿宁。”
楚微澜叫她，昭宁回头，发现楚微澜手中多了把武器。
“这是？”秦昭宁惊讶地发现这是异宝斋的刀——她看上这把刀很久了，奈何实在凑不出钱买。
“送你的。”楚微澜道，“祭神日，你用得着。”
昭宁欣喜若狂地接过刀，打开鞘，认真欣赏起来。果真是把好刀。刀身是用百年的虎骨炼化，锋利无比且能很好地带动灵力。刀把是海底地白月石所作，轻便不震手。
昭宁一时手痒，竟直奔庭院里，肆意地舞弄刀法起来。
月照刀背，浮出一绺寒光，寒光却似无影，于空中恣意跳动。昭宁的刀法老练，快，刀过落叶，叶生两半；准，刀过白露，白露乱串而刀不沾水；狠，刀风浑然一体，直逼人前。
“好好好！”小韶在一旁不停地鼓掌。楚微澜少许地露出赞赏的目光。
“是把好刀。”昭宁轻轻地抚摸着清瘦有力的刀身，“多谢母亲赠我以刀。我必定好好保管这把刀。”
“是把好刀没错。”楚微澜提醒，“但是终有一天它会配不上你。这把刀没有灵识，你更需要的是一把世间独一无二的宝刀。”
昭宁点头：“如今这把刀配我绰绰有余，今后若是有缘也是今后事。”
“这把刀轻便好使，不如就叫轻风。”
“随你。”楚微澜转身打算回房，却听见昭宁继续说道：
“周氏来人了。”
楚微澜诧异回身看向秦昭宁，昭宁神色自若：“看长相应该是周延的亲系，与我差不多大的男子。今日在方府偶然碰见。”
楚微澜思索片刻，很快问道：“长相如何？”
秦昭宁：“长相俊朗，气质温和。你觉得是何人？”
楚微澜：“周延将军膝下嫡子，才貌出众，年轻有为。世人称之公子瑜，据说他交友广泛，你今日在方府所见之人应就是他了。”
“公子瑜，周谨瑜，是他！”
秦昭宁回想起多年前，大雪纷飞中，朝明宫殿前那跪着的小孩。
还真是故人相见不相识，不过秦昭宁与周谨瑜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认不出也正常。
如今秦昭宁需要思考的是：周氏的人到了，那位是否也到了呢？
最终昭宁得出结论：他还未到！
后面的时间也逐渐证明了昭宁的结论，他确实还未来。
五日后，整个皋羊热闹非凡，离木泽出动了军队维持秩序。而两位帝王也同时率军抵达离木泽。
这是鲜有的两国国君会面，而离木泽各地方的地方长及两国国使则都是提心吊胆。帝王之威，可令两国不得安宁，稍有不慎便是一场浩劫。
燕诏国帝王秦无鄢正值中年，年轻气盛，这些年收复残军，重振国威，立了滔天的功绩。
而南淮国帝王百薮已经耄耋之年，这位君主戎马半生，一手扶起支离破碎的国家，再将被燕诏国压着的家国发展成如今这般繁盛的帝国。他无疑是秦昭宁眼中史上最伟大的君主，更是南淮国人心中的支柱。
两国国君行宫一南一北，而祭祀大典于皋羊郡外邱山举行。
秦君与燕君于鹿台会面，两国虽然一直关系恶劣，但顾及着民生始终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在秦昭宁看来：两国国君一统天下的野心都越发强烈，奈何谁都不肯先撕破脸。上一次的统一还是两千年前，白尊帝后国家一分为五，再经过数年，中原大地一分为二。而这两个国家相互制约，彼昌我竭，我盛彼弱或是不相上下的状态维持了三四代。如今两国差距不大，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明日便是祭神大典了。
这些日子，秦昭宁听从楚微澜的，除了去小月谷给长离送些吃食，其余的时间都待在家里。每天醒了，就是练刀。她如今灵力受阻，不敢轻易调运灵力，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明日的试炼上。
若是在神域里能找到通灵花，离突破便不远了。
但是楚微澜和小韶却担心了起来。
小韶这几天一直在配治疗的药物方便昭宁用得着。而楚微澜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偶尔晚间跟昭宁说话时，也不时透露出担忧的神情。
“不要勉强自己，打得过就打，打不赢就怂，活着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楚微澜替她系着衣服，细细地叮嘱着。
秦昭宁执意要一件红色的外套，再让小韶帮她把头发高高梳起，这样看上去足够耀眼，她说。
昭宁笑得明媚，一袭简单鲜明的红衣，少女高梳的马尾，看上去恣意张扬极了。
“放心吧，我会回来的，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