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遥：......
不巧，正是她这么缺德。
可她又不知道萧炽识海里有什么封印，她当初不过是想给她家猫一颗好玩的珠子罢了。
床上的人发冠不知丢在了何处，一头墨发凌乱地铺在枕上，人躺得纹丝不动，拳头却捏得死紧，陆令遥看不过去这满床血污，随手施了个清洁术。
一阵清风浮动，满室秽物俱消。
她俯下身，将萧炽额头上散乱的碎发拨到一旁，这才看向他紧闭的眼。
怪不得对前尘往事一概不知，原来不是失忆，而是被人刻意封住了。
陆令遥目光微凝，偏头问道：“那灵灵仙童可知如何唤醒他？”
“这还不简单，”灵灵腮帮子塞得鼓起，一边在芥子袋中挑挑拣拣一边含糊道：“你进入他的识海，找到记事珠碎片，取出来不就得了。”
陆令遥秀眉轻挑，屈指敲了敲他的头，道：“出的什么馊主意，神仙的识海哪是说进就能进的，我若不管不顾强行闯入，只怕将人唤醒了也要成个傻子。”
灵灵趴在床前，双颊一动一动的，一派天真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他就是愿意放你进去呢？”
陆令遥掖被子的手顿了顿，心底竟隐有附和的声音响起，试试吧，试一试也无妨，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晕着吧。
她似是被这股声音蛊惑，不知不觉并起双指，轻轻贴上他额心的金色火焰，双眼阖上的刹那，金光闪动，神识入海，如梦似幻，陆令遥心神震动，猛地将神识抽出，险些摔下床去。
她愣愣地看着他额心跃动不已的金色，心绪难平，识海何等重要之地，她本已做好遭到识海抵抗的准备，谁知才一运灵就长驱直入，毫无阻隔。
为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对她毫不设防了？
陆令遥眼底情绪复杂，那日不过神智不清地在他怀中趴了一晚，他第二天便险些说出要负责的话来。
若是等萧炽醒来，知道她擅入了他的识海......
灵灵在一旁撅着嘴道：“我就知道，这人可真偏心眼儿，我刚刚想进去叫醒他，他险些把我神识毁了，你倒是说进就进......”
“喂！”灵灵举起小胖手在陆令遥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呢？”
陆令遥轻轻摇了摇头，甩去乱七八糟的思绪，当下唤醒人要紧，胡思乱想什么呢。
她正色道：“灵灵，他的识海似乎有异，与寻常的大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看到什么了？”灵灵问。
“我方才匆匆望了一眼，没有发现他的神识在何处，也没有疑似记事珠碎片的东西，整个识海好像一间普通的凡人宅院，景象混沌不清，如泡沫蜃景一般。”
灵灵眼瞳倏尔瞪大，喉头咕咚一咽：“完了，你回来的太晚，记事珠和那封印打架，把他困在里头了。”
陆令遥眉心一蹙：“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能将封印和珠子一并取出来吗？”
“能，”灵灵爬到床上，盯着萧炽渐失血色的脸，道：“就是麻烦多了，你得进去等，等他意识到自己在识海幻像中徘徊，记事珠自然会浮出来。”
“没有别的法子么？万一他始终意识不到这是幻像，我岂非得在他识海一直等着？”
灵灵苦恼地垂头想了想：“那就让他神识濒死，记事珠记人记神不记鬼，是个贪生怕死的神物。若觉得这人快死了，肯定会钻出来的......哎哎哎，你干什么呀？！”
灵灵手脚并用地摁住陆令遥拔剑的手，惊恐不已道：“是让他的神识在识海幻象里濒死，不是让你出手把他打个半死啊！”
陆令遥被他的小胖手一按，刚出一寸的剑刃硬生生被他塞回了剑鞘之中。
她不由得失笑道：“谁说我要打他了？”
灵灵神情一懵：“那你拔剑干嘛？”
“说来说去都是一个‘等’字，也不知道这一进去要多久......”
陆令遥顿了顿，避开灵灵的手，“铮”得一声拔剑而出，“不若我现在就出去将那血泉抽干，再掘地三尺把那作怪的妖物逮出来宰了，等我速战速决了却外事，再回来救他。”
灵灵五官皱起，不解地歪了歪头：“对你来说，外头的妖邪比他重要？”
陆令遥提剑起身，摸了摸灵灵圆滚滚的脑袋，道：“当然不是，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他是神仙，陷在自己的识海中几日或许没有什么大碍，可那妖物却是要害凡人性命的，我这一进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出来，万一它趁机大开杀戒......”
“谁说没有什么大碍！”灵灵跳下地，扬起一张小脸道：“他识海里的封印邪门得很，封印一破识海就要自毁，吐了好大一口血，你再耽搁几天，等那封印彻底吞噬了记事珠，就再也别想唤醒他了！”
吐血？陆令遥心中一悸，方才的确见他唇角有一丝血迹，还以为是在血泉中沾染上的脏污，原来竟是他破印伤着了？
“看你剑上这怪里怪气的气息，”灵灵伸出指头戳了戳陆令遥的剑鞘，“外头的妖物也不止藏在水里那个吧，你要找到什么时候？”
陆令遥将剑回鞘，思索了片刻，道：“你说的有理，既然两边都耽搁不得，那不如并驾齐驱，双管齐下。”
灵灵疑惑道：“什么意思？”
陆令遥垂首在芥子袋中翻找了片刻，拎出两只小巧精致的细铃镯，一只套在腕上，另一只递给了灵灵。
“这是什么啊？”灵灵接过，拨弄了一下上面缀着的银铃，两声清脆的铃声双双响起。
“是我从前为了入秘境做的小玩意儿，识海内无法传音，只有靠这东西才能简单联络。”陆令遥替他将铃镯戴到手腕上，圈口伸缩自如，刚一戴上便缩至灵灵手腕大小，稳稳当当，松而不落。
“我现在就进他识海，若外面妖魔现身，或是有什么要事，你就以灵力晃动这铃铛，将我唤出来好不好？”
灵灵似是极喜欢这小银镯，将手腕举到眼前看了又看，颇为不舍道：“等你叫醒他了，这个要还给你吗？”
陆令遥摇摇头，笑着哄道：“不仅不用还，我还把另一只也送给你，怎么样？愿不愿意帮帮我？”
灵灵点头如啄米：“帮！”
他愉悦地摸摸腕上垂着的铃铛，反正帝君这几日忙得很，无暇顾及座下的童子们，待在殿中也无聊得很，还不如留在这里好玩儿。
陆令遥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以内殿为限，四方封符，青色神力没入墙中，撑了个无形无色的结界。
一大一小伏在床边，如出一辙地托着腮，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陆令遥眼底神色晦暗，心中隐隐约约有些猜测。
碎珠破印尚可以说是她无意之举下的巧合，可萧炽的神力亲近那血煞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者，这一路走来，他识海里的封印都豪无异动，偏偏在被拉入血泉之时才有松动的迹象......
他与那血煞女子定然有非同寻常的渊源，只是他受封印所累，不记得了。
陆令遥对灵灵点了点头，随即将指腹慢慢贴上他的额心，清透如水的神识一瞬没入，只余几点闪动的青光环绕在金焰之上。
融入识海的一瞬，她闭上双眼，心中念想，或许这次唤醒他之余，也能为他寻个答案。
只是这答案，于萧炽而言......
恐怕算不得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