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如果爱管闲事是一种病,那么王也觉得自己是重症。

    神仙难救的那种。

    因为他好死不死在着了那蹊跷大爷的道之后,好死不死地算了那么几卦,那几卦又好死不死,算到了某位姑娘的小命儿,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要没啦!

    对,如果一切顺利,他亲爱的陈老板今晚会准时去阴曹地府报到。

    王也捂脸苦笑,老天爷啊,虽然陈兮葫芦里不知道卖的什么药,还差点坑了他一把,可她罪不至死啊。

    出村的路就在眼前,步子往前这么一迈,他就彻底解脱了,旁人的什么生死祸福,都和他没关系啦。

    可是脚它有自己的想法,不听理性分析的使唤,撒丫子就往反方向奔呐。

    王也边跑边将双肩包挂在路边的篱笆上,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小王也啊,你身上的麻烦事儿还不够多吗?

    可转念一想,已经满脑门官司了,不差这一门,于是乎,他将颓然的脊背挺直了,脚步也轻快起来。

    他想好了,等到地方直接使一招“地龙游”,先把姑娘带走再说,三十六计走为上,应该能成。

    没想到跑路计划的第一个阻碍,竟然是陈兮本人,要不是他反应快,自己真成个地鼠给人打脑残了。

    王也拽过陈兮的手臂,念诀“艮字,地龙游”,在包围圈四周飞来的斧钺钩叉杀过来之前,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就下了地。

    这姑娘吧,下了地还不消停,眨巴着个大眼灯问王也:“你不是刚破掉我的困龙阵,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王也咬咬牙,心道:果然是你这倒霉玩意关的我!

    地下空气稀薄,他以周身炁化为代价,维持着两人的运动,费力挤出两个字儿:

    “捞你。”

    风后奇门覆盖范围有限,边缘在不远处树林里,在抵达后,王也解了奇门局,两人从地底浮上来。

    脚刚沾地,王也喘着粗气说道:“现在寅时,吉位为西北方,你要觉得合适,咱往那跑。”

    陈兮用腕带擦去脸上的尘土,顺水推舟:“你算的,当然合适。”

    王也嗤笑一声。

    既然一拍即合,二人一前一后朝着树林深处奔去。

    这村儿地处偏南,满山的大叶乔木。

    本就昏暗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两人头上形成一张缀着惨白光点的巨幕。

    地面的腐叶堆了厚厚一层,又沾着露水,脚踩上去滑腻腻的,王也吊着一口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陈兮身后。

    跑至开阔处,只见前方是一座山壁,陈兮飞身抓住山壁上茂盛的藤蔓,向上攀爬。

    王也站在崖下,心想这姑娘属猴儿的吧,这山壁都快负角度了,还能爬得这么顺溜,他反正是不行。

    不过弯道超车未尝不可。

    极有自知之明的他一脚踩上崖壁,奇门局瞬间从脚下展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出现在他身边。

    八门搬运,走你。

    他作了个弊,直接将自己运送到崖顶,等那“猴儿”哼哧哼哧爬上来的时候,他正盘腿打坐呢。

    王也睁只眼闭只眼,看向站在跟前的陈兮。

    微卷的长发被绑成蓬松的高马尾,白净的小脸上还沾着点没抹干净的泥,高领运动上衣贴合身体玲珑有致的曲线,硬质皮带往细腰上一勒,腰后还别把斧子,宽松工装裤脚在皮靴里扎着,颇有点带刺野蔷薇的飒爽劲儿。

    “继续?”王也指指西北方,正欲起身,肩膀却被陈兮抬手按下。

    “累了,坐会儿。”她没坐相地往地上一歪,靠着块山石:“林中岔路多,一时半会追不上来。”

    王也正绷着根弦呢,瞧人家正主不慌不忙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姑奶奶,您是真不着急假不着急啊,先找个没人的小山洞避避风头也成啊,就这么坐外边当靶子?”

    手不自觉抚上颈侧,陈兮解释道:“他们取过我的血,方圆十几里内,早晚都能追踪到我。躲山洞里简直是等他们瓮中捉鳖,还不如找个开阔地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追踪术,够玄乎的,王也问道:“那么鳖,追杀你的人什么来路?还有,你怎么惹上这种祸事的?”

    “一帮雇来的杀手,我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得,说得够云淡风轻的。

    其实在她刚上来的时候,机智的王道长就悄悄开了风后奇门,因此他能掌握到陈兮的部分身体信息,从心跳呼吸看,她应该没撒谎。

    又是一个怀璧其罪的倒霉孩子啊!

    王也好心道:“我理解你的难处,不愿细说就算了。只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

    陈兮捧着脸微笑道:“洗耳恭听。”

    “新来的那个老头儿,不是善茬,手段嘛,大概是反弹对手的攻击,总之很危险,真要对上了,自己个儿小心。”

    “哦?你和他过过招了?”

    陈兮神色一暗,似有心事。

    “碰巧,试了一把。”王也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继续说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知道我,出家人,慈悲为怀,可慈悲是一码事,滥好人是另一码事,所以一开始,我并不打算掺和你们这些恩恩怨怨。”

    “可你还是来了。”

    “是啊,先前算了几卦,一问你的命数,二问祸的因由,三问我的做法。具体卦象不能告诉你,但最后我决定站你这边儿,因为......”

    王也仰头,手向后撑着地,望向夜空:

    “你不该是这么个结果啊。”

    许是因为月光的暗淡,星辰之辉显得更加明亮,照着崖上一双相对而坐的人。

    陈兮看着他,惊觉他那双眼睛,仿若清潭,虽只方寸,却能容纳下整片星河。

    她是什么结果?

    陈兮自己当然知道,她的生死劫,早就有人替她算过了。

    人在所谓命运面前,渺小如天地间一蜉蝣。

    她能做的,只有尽人事罢了。

    尽人事中,当然免不了算计,可她或许算计了一个,世上唯一一个会为她的命运发一声叹的人。

    嗯,她探过这个王也的底细,圈儿里的网络上关于他的只有只言片语,是个低调人儿,但在圈外的网络上,身为京圈顶流王家三少却毕业即出家的他,倒是引起不小轰动。

    说实话,她对“富二代”人设不咋感冒,可几天相处下来,他这人给陈兮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温厚得跟他保温杯里的温开水一样。

    她嘛,大起大落人情冷暖都见识过,也自信有识人之能,因此一开始,她是不愿把这样一个人儿给拉进生死局的,这么干于心不安。

    可当年阿婆留下的卦象... ...或许正是他王也,能改变自己既定的命运。

    “王也。”

    “嗯?”

    嘴快脑子一步叫出了他的名字,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道歉、感谢?在他可堪称为大义的行为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萍水相逢,就能做到如此吗?

    她哑然,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王也,对面儿的人呢,也安静地回以注视,耳畔只能听见微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

    良久,陈兮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根透明包装的巧克力递给王也。

    “吔,什么情况?”王也一脸狐疑地盯着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陈兮。

    “吃吗,补充补充体力。”

    王也摆摆手:“女士优先,怎么着也得先紧着您的嘴呀。”

    见他警惕的样子,陈兮笑着撕开包装,掰了一半塞嘴里,又将剩下的塞王也手上,边嚼边声音含糊地说道:“放心,这回没加料。”

    “这回?您这意思是上回加料了,哪回啊?感情我这千挑万选的,选了家黑店啊!您要是做包子是不是得人肉馅儿的啊,陈二娘?”

    王也含恨把另外半块巧克力吃了,砸吧砸吧嘴:“行诶,哪买的,链接发我一个。”

    “自己做着玩的,打发时间,有机会再做的话匀你点儿呀。”

    “您......考虑转行做美食博主吗?”

    得到肯定的“美食博主”乐呵了一会儿,不置可否,指尖萦绕起淡蓝色的炁,往地面上一点,接着,九个“人头”冒出来,眼睛齐刷刷盯着王也看。

    “妈呀!”

    王也被惊悚到了,他哪见过这阵势,光速歪着身子往陈兮那挪了挪,爪子顺溜地揪住她的衣袖。

    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发现这九个看上去由炁组成的脑袋,就是那九个帮陈兮打群架的大玩意儿。

    “我去,您倒是提前知会一声啊,整得跟恐怖片儿似的,福生无量天尊哟,我最怕这个了。”王也悄摸松开手,讪讪道。

    身边的女孩捂着嘴偷笑起来,平日水光潋滟的杏眼笑成一弯月牙,溢出的笑声碎碎的,像银流苏碰撞一样好听。

    她没打算放过出糗的王道长:“您不是道士吗,专治妖魔鬼怪,还怕这些?”

    王也呢,大手一摊,端的是一个实实在在:“我怂呗。”

    真诚这种必杀技,在哪都好使。

    王也一米八几的大个儿,跟个猫似的缩在自己身边,脸盘子上清澈坦荡的浓眉大眼下还沾着遁地时留下的尘土,陈兮心里莫名痒痒的,鬼使神差般地捏起袖子,抬手想给他擦擦。

    这时,王也捞起半边T恤角,将脸埋进去蹭了蹭,嘀咕道:“都十月了,还这么热,这一脑门子的汗。”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的举动悄然隔绝了陈兮悬在半空的手。

    刚才还痒痒的心被人攥住一般,陈兮默然垂下手,笑还在脸上挂着。

    她勾勾手指,“九歌”施施然从土里升起来,或乖巧或张狂地立在那里,而她自顾自地介绍起来。

    “这位执剑的是东皇太一,天之尊神。持桂枝的是大司命,掌人间寿数。一手抱娃一手拿剑的漂亮姐姐,是少司命。”

    被唤作少司命的灵微微福身,对陈兮笑了笑。

    王也从衣服里抬起脸,看准时机插入话头:“等会儿,九歌,是屈原诗集里面那些吗?”

    “对呀,王道长博学,这几篇好像没往教材里写来着。”

    王也谦虚道:“博学不敢当,就是课本儿注释里有。这位拄拐的,河伯爷爷,这位顶着小太阳的,东君前辈,腾云驾雾的,除了云中君还能有谁呢?还有这位穿虎皮裙儿的姐,您是山鬼吧,我小时候看哪吒传奇可喜欢您咯。”

    “老王你还真是自来熟。”

    “远处缠绵的那两位......嘶,想不太起来了。”王也挠挠头,扭脸移开视线,小声问陈兮:“他们神仙还搞对象呢?”

    “湘君和湘夫人,他俩呀,怨侣一对。”

    陈兮抱着膝盖,下巴往膝头一搁:“我这人没什么朋友,多亏了祖上留下的这几位神仙,一个人的时候,才不至于闷坏了。”

    是啊,王也心想,这一个个不是打情骂俏就是打打闹闹,跟看情景剧似的,够狗血,够刺激。

    “能收了这帮家伙,您祖上可真是能人。”王也捧哏道:“不过你说了这么一通,应该不只是想介绍咱和几位神仙哥姐叔伯认识认识这么简单吧。”

    “嗯哼。”陈兮摇头:“就是认识认识这么简单,毕竟待会动起手来,互相有个照应。”

    风声中,夹杂着细碎的脚步声,淡淡血腥气飘过鼻尖,那来自被斧头砍中的伤口。

    夜,还长。

    陈兮屏气凝神:“嘘,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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