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击

    翌日清晨,温姮的贴身丫鬟紫菀进来伺候她起床梳洗,在梳妆时,心灵手巧的小丫鬟为讨小姐开心,给她挽了个精致的双髻,周围攒上淡紫桃粉珠花,衬地镜前的美人如仙露滴珠般好看。

    温姮看着镜中的模样,忍不住往铜镜后的小丫头看了几眼,此刻紫菀正低着头,小心仔细地抬手给她抿着发髻上的些许碎发。

    “什么时候学会的新发式?”

    听到问话,紫菀眸光一清,声音中溢出几分开心来:“前几日随姑娘出门,看到傅家小姐这般梳着头,奴婢觉得姑娘梳这模样,定然好看,所以学了来。”

    她轻轻一笑,“你定是拿着含珠练手了吧?”

    紫菀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打扮好出门就看见站在廊下,等着和她一同去给母亲请安的哥哥。盛景一身襕袍长身玉立于,见到走过来的妹妹,本就温润如玉的俊脸又添上了几分容光。

    “瞧你今日眉目含笑,必是昨日玩地快活!”温姮闻言得意地抿嘴,本就佳丽资质,这嫣然一笑更显得她柔情绰态了!“我昨日给你带了徽墨端砚湖笔命人送到你的书房,你却不在?何故?”

    “自是有公务要忙,毓章殿后有一处落拓,陛下要修缮,我和杨主事商议去了。”盛景说罢又道:“昨个偶遇子檀兄给我夸他腰间那新绣的禁步,让我着实眼馋,妹妹若是闲暇,可否也给我绣一攒珠禁步,我也好去他跟前秀一回,找回个面子?”说完,他满怀期冀着看向身旁之人。

    子檀是吏部侍郎崔建之子崔衎的字,盛家三年前被一道圣旨调到京里来,温姮虽然对京中世家没有过多关注,但父兄免不了要和他们经常来往,茶余饭后多次提及他们的名字来,久而久之,她对与父兄关系较近的那几人也就有所耳闻。

    温姮莞尔一笑,道:“哥哥想要可是要早些给我娶个嫂子了,虽是个小物件,可未来嫂子之务,我可不敢越俎代庖!”这几句话并无不妥,可钻入有心人耳中,胸中塞满了苦涩,一双亮眸晦暗不定。

    两人说着已到母亲门前,周妈妈出来将兄妹二人迎了进去。一道儿请安、用早饭,出来二人就各奔去处。

    温姮回到房里,想起哥哥早上的话,脑中尽是昀郎挂着她织就的禁步肆意行步的模样,心中泛起甜蜜,手中自然也不落下,吩咐紫菀去找东西来。

    书房里,工部尚书盛毅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儿子带过来的图画瞧着,心里盘算修缮宫殿的时间。

    盛景站在跟前,安静等待父亲的答复,过了几息,那张精妙画纸便被放下。

    “你对立太子之事有何看法?”

    皇帝家事也是国事,君臣一体、荣辱兴衰早就在京官心里扎了根,站对了队,来日富贵可续,选错了人则全族遭殃,万劫不复!

    “《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人各有所适,或过或不及终非康道,儿子以为圣上心中已有明断,只是想看一下当前局势。”盛景低下头。

    “嗯,为父也是这么想。”说着,他拿出压在书底下的两份书信,“只是如今两边都有意拉拢为父,一时倒叫我为难。”

    “父亲可怕丢了尚书之位?”

    盛毅摆手,“若只是降职或外放我倒不担心,就怕搭进去你娘和姮姮。”

    “既然如此,儿子倒有一计。”

    盛景出来时已是晌午,身后的书房里,盛毅发出欣慰一笑。儿子这几年跟着自己磨练到底是有成效了。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炎夏雨多,他要赶紧写奏章上表皇帝去查勘江南水患,躲避这是非争执,或许等他回来天就变了!

    次日早朝,重臣具表靖安王龙章凤姿,可承大统。成熙帝睨着下边跪倒的一众臣工,尚未表态,高成见帝色不虞,立即上前高喊“退朝!”

    出了金銮殿,太师常邕与简平王相视一笑,靖安王党有人喜不自胜、有人紧锁眉头,靖安王本人不辨喜怒,散朝后早已离去。

    萧晔带着一众郎官出城,恰遇去兵马司的萧睿,马上拱手道:“三哥,恭喜你得偿所愿!”萧睿抿着唇,一如既往冷漠脸上扬起讥诮,对对面之人道:“胜负未定,五弟言之过早!”

    这边剑拔弩张之势,而此刻的朝阳宫中,太师举杯庆祝,皇后喜忧参半。

    “此番陛下未表态,看来靖安王不得圣意,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了!”

    “父亲,你真觉得陛下不会立老三吗?”

    太师摆摆手,“不会!若是陛下中意他,定会顺水推舟,而不是匆忙退朝了!”

    “可是圣上不表态,女儿就得整日提心吊胆的。”

    “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了,这个时候千万要稳住,任何人都可以到陛下跟前去提立太子的事,你却不能提。”

    朝阳宫太师再三叮咛,临走时嘱咐她:“陛下现在正烦闷着,你作为妻子,应当做些解乏的东西送去承明殿才是!”皇后反应过来,喜道:“父亲说的是,孩儿这就去!”

    “嗯,忙去吧,甭送了,我认得路!”

    朝阳宫主仆欢洽,而重华宫这方则愁云惨淡。

    重华宫里

    “乒!乒!乓!乓!”

    贵妃砸了一通,伺候的宫婢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来了没有?!”

    掌事总管颤巍巍答道:“回禀娘娘,靖安王殿下说诸事缠身,来不了!”

    “一个小小的兵马司,屁大点的官,怎么就来不了,再去请!”李贵妃气地折断了手中那柄平日里最爱戴的赤金孔雀石步摇!

    此刻,城郊校场里,靖安王正一马当先,提摄长弓,将要正对箭靶时,拉满弓,箭一离弦便疾如雨逝,马快箭急,宛若霹雳,萧睿连发三箭,箭箭中心,周围一片叫号声。在宫门下钥之前这场角争恰好结束。

    侍从奉上毛巾,萧睿边擦边问:“宫里可是又催了?”

    “是,小的给爷挡了三次可是贵妃娘娘传话说爷今晚务必去!”萧睿甩了毛巾,勉强把胸口那股闷劲压了压,说:“明早我去,今晚时候不早了,不去了!”

    他翻身上马,正欲疾驰而去,武安侯世子沈湛勒马到他跟前:“今日这一场三哥技艺越发精湛,看来这次秋狝臣又要输了!”

    “池明休要过谦,三年前射猎上林苑,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必死于熊掌之下,那时你箭法精巧,身手矫健,这三年来必定大有进益才是!”

    “臣近日不曾下场,只怕钝了!”

    这几日武安侯病了,沈世子身前侍奉,已经好几天没练过了,萧睿想到这里问他:“你父亲的病如何了?”

    “不是很好,现下府医日日诊治,只是不见起效!”萧睿问:“可需要请御医瞧瞧?”

    “不必了,父亲说他年老体迈,普通的汤药喝着就行,宫里送来的精贵汤药他无福消受!”

    来回几句话,沈湛要传达的意思,萧睿已明了于心。武安侯这是无病呻吟,但近日御史给他扣了一顶“结党营私”的大帽子,以致他心怀顾虑,不敢去探病。

    “你回去代我向侯爷问好,等我有机会再去府上拜访!”沈湛应是。

    两人心中都有事,闲散地走着,路上静了一阵,沈湛问:“殿下,今天早上朝会的事,您可有对策了?”

    “并无。君心似海,不可捉摸,端看父皇如何决断了!”说着他勾起嘴角,脸上染上几分痞气来。沈湛惊道:“若是陛下否决了立太子之事殿下该如何呢?”

    “那还不好办?本王以后就做个闲散王爷,如了他的意!”

    话虽这么说,可萧睿嘴角紧绷,额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沈湛觉得靖安王他有些看不透。

    沈湛自小陪着他摔跤练剑,对他的脾性还是了解几分,若太子真的是简平王,那他这位“三哥”定不会善了!多想无益,眼看他的马已经跑远了,沈湛也奋马扬鞭立即追了上去!

    虽是炎夏,但夜静更深时,犹有凛寒之气侵衣袭人,灯火阑珊的承明殿里,一碗冰糖莲子汤也见了底。

    “还是皇后最知朕心,知道朕夏夜难眠,送上这么好的东西。”坐在旁边的常后盈盈一笑,温声开口:“臣妾应该的,既然陛下国事繁忙,臣妾就先不打搅了。”

    成熙帝盯着桌案上卷轶浩繁的文牍,手纸不断轻叩桌角。殿角铜漏之声,昭示着时间在无情流逝,又似燃了大半夜的通臂火烛上流向底座重重的烛泪,一滴又一滴,宛若在催魂夺命,灼烧着帝王的心,令他如陷深渊,似要窒息而死。

    “高成,命人掌灯,去重华宫!”

    老三今天在金銮殿的做法无异于逼宫,他要去看一看贵妃今夜能否安寝。

    重华宫内,烛火煌煌,李贵妃身着轻柔糯滑的芍药花纹玉色亵衣,同色素娟亵裤,外套一件轻薄如烟的浅粉色纱裙,上绣缕金折枝桃花,灼灼盛放,映衬着内里风光隐隐约约。

    “这么多年了,你依旧风姿不减,看来朕果真没有选错人!”

    贵妃低着首笑露如花娇靥,皇帝继续开口:“今日早朝,众臣上奏立明郎为太子之事,你觉得如何?”

    她觉得甚好,幽眸流光,风情别致。可今天她等了一天了,入骨的冷淡已经将她那可灼热的心浇得冷如硬铁。

    “陛下,可还记得您曾经问过明郎的志向?”

    那时他刚好五岁,每听闻他讲述先帝扫灭群雄、威加海内之事,他会拍手叫欢,圆圆的瞳孔也会越发清亮。

    “父皇,儿臣长大以后,也要像太祖爷爷一样征讨叛逆,为父皇守江山!”

    后来稚语成真,他十七岁便跟着武安侯征讨四方,短短四年,放诞轻狂的他已经变地眉目深沉,杀伐果断!

    皇帝从过往种种里回过神来,他明白了贵妃的意思,可他不知道明郎的意思,是否也和他母妃的想法相合。

    “朕当然记得,可是茹儿,咱们的儿子长大了,他就会有不同的想法,朕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不然就是亏待了他。”

    他的话让人似觉亲切,可浸淫后宫多年的她怎会听不出话里话外的疏离。

    “陛下怎会这样想,您是天子,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明郎再好,只不过一介臣子,说什么亏不亏待的话呢?况且今日朝会散后,明郎就去了城防当值,您看,他还是这么喜武,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差人来禀告一声。害的臣妾在这里提心吊胆了一整天。”

    成熙帝有些讶异,问道:“你为何会提心吊胆?”

    贵妃走到那双黑舃前,盈盈跪倒,双目含泪道:“因为臣妾怕。”

    “怕什么?”

    “怕陛下将这万里江山交到明郎手里,怕明郎无力承此重任!”李贵妃娇媚的丽容犹如梨花带雨,她一滴滴的泪珠也把皇帝的心泡软了。

    “茹儿,你真这样想吗?”

    皇帝话音刚落,贵妃一个坚定的“是”脱口而出,“中宫有嫡子,陛下若立明郎,将来天下之士口诛笔伐,说明郎鸠居鹊巢,让妾母子何以自处,臣妾望陛下明断!”

    这一刻,跪拜下去的李贵妃心如死灰,从此以后她心里再也没有帝妃之情!

    今夜共枕也是同床异梦,天亮,贵妃幽沉的双眸在盯着那高大威猛的身影离去后,燃起熊熊烈火。

    多亏昨夜明郎送信,要不然她会傻傻地顺着他的话一步步掉进他的陷阱里。她这一生都在靠着这个男人一步一步往上走,现在却发现从他这里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了,往后她只会和儿子荣辱共进!

    靖安王府中,萧睿昨夜整夜未睡,他一遍一遍地在宣纸上挥毫泼墨:

    西园何限相思树,辛苦梅花候海棠。

    写了不知道多少遍,一直写到天亮。直待宫中传来贵妃无事的消息,他才放下笔杆,跌回座椅里。

    熬了一晚上,精神不佳当然不能去朝会,金銮殿里皇帝收到“靖安王谢假!”的请奏,不冷不淡地说了句“准!”

    昨夜摸透了贵妃的口气,今天本来打算问问他,他倒好直接不来了。自从他授他权领城防三万兵马之后,他很少来找他,除了进宫请安,朝会拜见,父子之间突然疏远了许多。

    成熙帝也很矛盾,他发现他突然之间就看不清这个儿子了。父子之间,暗生龃龉的历朝历代不是没有,正是因为见惯了父子相残,兄弟倪墙,所以他更坚定要传嫡长子。新朝才建二世,他要为后世子孙做好榜样!

    他,要等着他表态!若是他真想当这个皇帝,想到此刻,成熙帝杀机毕露,持笏立在下边的傅鸾自然也感觉到头顶那森冷的杀意。

    朝臣奏事结束,皇帝冷冷的目光略过武安侯的空位,心中又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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