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机灵地跑上去,扶起韦霜,说:“让我来照顾这位小娘子吧。”
付景嫣看了他一眼,这小孩子瘦得像只猴子,只是那双眼睛,生得不错,透着股伶俐。
“他也是被抓来的。”韦霜还记得自己承诺,刚才,也多亏了他。
付景嫣点点头,吩咐侍卫保护好两人。
一众山匪在张大胡子的保证下,都扔了武器,束手就擒,被侍卫们聚到一起 ,跪在山寺门口。
见付景嫣骑马过来,众人就开始磕头,哭惨求饶。
“尔等口口声声只讲自己的苦处,却不悔过自己的恶行,那些死在你们手里的平民百姓,又去何处诉怨呢?”付景嫣挥手,冷冷开口:
“杀!一个不留!”
一旁早已拔刀的侍卫,刀起刀落……
不一会儿,那些惨叫和咒骂便消失了,四周安静得只剩呼呼风声。
韦霜靠在树旁,望着这血腥场面,屏住呼吸,紧紧拉着小童。
她能感觉到,这孩子和她一样,也在瑟瑟发抖。
郡主……她行事果真如传说中那样,狠决果断。
小童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庆幸自己的选择,不然此刻,他就躺在那些被杀的山匪中了。
他忽然对那位女子生出几分敬畏。
其实一开始,她就没想放过任何一个人,只是为了救人,为了更快解决掉山匪,才诓骗张大胡子的吧?
她留下一些人善后,又命令仔细搜山,不放过一个逃匪。
手段和胆识,不输男人。
宋祺回到庄子上,管家说郡主还未回来,调遣了许多亲卫,好像是去执行什么公务了。
她没在意,今天被惊吓了一番,还遇到个讨人厌的公子哥,实在郁闷,她只想好好回去躺一会儿。
刚刚跨进院子里,就见两名侍卫抱着一个血糊里拉的人急匆匆跑了进来。
宋祺好奇地看了一眼——
韦桓?
他怎么成这样了!
管家立刻找来医师,为其医治。
还好两箭伤的都不是要害,拔箭包扎之后,只需修养,只是他失血过多,灌了一碗参汤下去,就昏睡过去了。
宋祺也松了一口气,这剧情,已经和原书中的不一样了,她记得书中根本没有这样的情节。
血迹从门口一直拖到后院,几个小厮端水在冲洗,空气中弥散着血腥味。
宋祺看着脚下的血,有些恍惚,再次深刻地认识到,他们都不是纸片人角色,而是活生生的血肉,是有思想有生命的人啊。
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夕阳发呆。
听到一阵马蹄声,宋祺起身张望——果然是郡主回来了!
“郡主,你受伤了吗?”
付景嫣浑身血渍,宋祺有些心惊,但她更多的是担心。
“放心,没事的。要麻烦你照顾一下她。”
宋祺这才注意到郡主怀里的女子,她裹着郡主的披风,脸和脖子露出的肌肤上,有许多细小的血痕。
韦霜怎么也……
宋祺让人去请医师,可是韦霜一见到男子,就哭着瑟缩成一团,紧紧裹着披风,不肯让人碰。
看她的模样,宋祺联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她拉着医师到了门外,问他要了止血止痛的药膏,请他开了一副避子汤药。
“韦姑娘,你先把药喝了吧。”宋祺尽量语气温柔地劝导。
韦霜不语,只是默默流泪。
“你想知道韦桓的情况吗?”
“兄长?他怎么样了,他也在府上吗?”听到哥哥的名字,韦霜终于有了反应。
“嗯,你先喝药。”宋祺把药递到她嘴边。
韦霜接过一饮而尽。
“他中了两箭,但是都没有伤及要害,已经治疗包扎了,静养即可,你不必担忧。”
“我要见他!”说着就要下床。
“他睡过去了,还是先别去打搅,等他清醒后再去吧,你也好好休息会儿,换身衣裳。”宋祺见她动作连贯,推测应是无大碍,只是些皮肉之伤。
“让我看看你的伤,不要耽误了治疗。”
这回韦霜没有拒绝,乖乖地配合着宋祺。
她的脚伤得最严重,蹭破了皮,草木和碎石嵌进了肉里。
宋祺拿过清水,为她仔细清洗,用小镊子一点点清理。
“你忍一忍,可能会有些疼。”
然而韦霜全程都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一声都没有哼。
宋祺有些吃惊,没想到看上去娇滴滴软绵绵的姑娘,竟然有这般忍耐力。
她手下尽量轻柔,为她上药包扎。
“身上的伤口,也要清理上药。”宋祺知道她也许遭遇了不好的事情,但是她不想主动去提及,因此小心翼翼。
韦霜犹豫了片刻,还是解开了衣带:“我想洗澡。”
“可是伤口不能长时间浸泡,我浇水帮你洗吧。”
韦霜似有些难为情,宋祺开解到:“都是女子,你不用介意的,就当我现在是你的贴身丫鬟。”
清理干净后,宋祺仔细地为她上了药,再找来干净的丝棉衣服,为她穿上。
也许是宋祺的耐心温柔打动了她,又或许是她劫后余生,想要发泄和倾诉一番。
韦霜紧紧抱着宋祺的手,泣不成声。
宋祺将她柔弱的身躯拥抱住,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到:“没事了,都过去,都是些小伤,过两日,一切就都好了,不会留疤的。”
韦霜失声痛哭,摇着头:“不会好的……我……我没了贞洁……再也不干净了,就如污沟中的虫蚁,往后只能在脏垢和耻辱之中苟活了!”
宋祺握住她的肩,拉开些距离,正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不要这样想,贞洁这种东西,只是男人用来规驯和束缚女子的道德枷锁罢了,不该为了它放弃自己。”
听到了安慰,韦霜反而哭得更凶了,仿佛要将一切委屈都宣泄出来:
“他们……把我的侍女,就那样剥光了衣服……十几人轮着欺负,还逼着我在一旁看……我求他们,我哭着求他们……他们也不放过我,那两个匪徒,将我扔到了柴房……压住我……扯我的衣裳……我真的有想过要自尽的,我真的想过,以死留清白的……”
宋祺听着,心如刀割,同为女子,她能想象,当时韦霜有多么的绝望和痛苦:“听我说,不要去回忆这些痛苦,忘掉它们,那些人,已经死了,他们再也伤害不了你了,他们糟了报应,他们罪有应得,不要让这些毁了你的未来。”
“我有机会去死的,在他们宽衣解带的间隙,我本可以用藏着的匕首自尽的,我虽然从小连杀鸡都没有见过,可是我知道怎么去死的……只要狠心一抹脖子,就解脱了……娘以前教过我的,可是……”
韦霜泪流如泉,仿佛只有眼泪,才能冲刷掉一些心头的屈辱。
“可是……我怕死……我不敢去死,虽然心知,女子该贞烈有节……可是……我心里却只想着,要活下去……”
宋祺拍拍她,安慰到:“你没错,你冲破了那些陈规和愚昧的观念,拼尽全力活下来了,你真的特别棒。让女人失贞去死的教条,是那些歹毒愚夫编造的陷阱,若你真的去死了,我只会笑你是个蠢人,可是你没有,你勇敢,你机智 ,你坚韧,你选择了相信自己。贞,乃是忠于信念不屈,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你做到了。”
韦霜紧紧抱住宋祺,她的话,如水中浮木于溺水之人,让她对于活下去,有了更多的期望。
在宋祺的安抚和开解之下,韦霜喝了半碗粥,放松后,顿感疲惫,沉沉地睡过去了。
傍晚,韦桓终于醒了过来,得知妹妹被救了回来,他坚持着要去给郡主谢恩。
“让他先养好命吧。”付景嫣想让管家去传话,想了想,还是亲自过去了。
韦桓裹着绷带,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听侍者说郡主来了,忍着疼想坐起来。
“躺着吧,别折腾了。”付景嫣挥退了下人,走近榻旁。
这是韦桓第一次,近距离地面见这位传说中不输男子的景安郡主——
她高挑挺拔,阔步而行,待走近,才看清,她的容貌竟然十分秀丽,不像传说中那样可怕,没有普通女子身上那种低眉垂眼的卑弱,眉宇间透着股英气,眼中清澈,但带着几分冷意。
她立在光影中,眉眼轻轻一抬,便会被她周身的气场所震慑,高贵而不自傲,威严而不失庄重,让人心甘情愿地俯首臣服。
韦桓后知后觉,自己裸着半身,这副模样,怎可污了她的眼睛,他赶忙抄起被子,将自己盖了严实。
“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付景嫣抬手打断他:“我在郊外剿匪多日,今日搭救,只是碰巧而已,你的伤,虽无性命之忧,但仍需时日修养,韦家小娘子虽然救了回来,但是糟了匪徒欺辱,陷于惶恐悲伤之中,需要你给她安慰和依靠。”
韦桓一听,心中也十分悲愤,都是自己的错,没有保护好妹妹,才让她糟了难,不过庆幸的是她还活着,可是……
他又想到了家中长辈们,他们会期望霜儿活着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