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宋祺跪在瑞王府门口,面前是被她气得仰倒的宋太傅,还有哭哭啼啼的孙姨娘,面色苍白的庶姐。

    一地的青丝,是她刚刚自己动手绞的。

    宋祺有点走神,她还在回想刚刚的每一个细节,她不应该一见宋太傅就哭的,而是应该先默不作声的反抗,到他上前来骂她时再红眼,到孙姨娘来拉扯时再号啕大哭的,情绪应该有一个铺垫过程才更加自然,唉,又没有发挥好。

    可是这不影响什么,围观的人群可不会细究这些,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围了一圈又一圈,王府的侍卫也不驱赶,握着刀面无表情的守在门口。

    “这就是咱们京城的第一美人宋三娘吗?”

    “是的,我见过她,在我们当家的铺子里买过香。”

    “怎么想不开啊,为啥要绞了头发?”

    “还不是被家里逼的,想不到这宋家,在外端着清高的姿态,家里却如此腌臜。”

    “就是,这宋三娘也是可怜,想不到高门之中也是藏污纳垢,这宋家缺德啊。”

    “听说是家里都是那个姨娘当家,还有那个庶出的小姐,两人变着法子磋磨宋三娘。”

    “这种事,肯定是宋太傅纵容的,但凡家风清正的,哪能出这样宠妾灭妻,嫡庶不分的事儿呀。”

    宋祺假兮兮地呜咽了两声,拿出抹了姜汁的手帕搓了搓眼角,立刻抬起泪眼,哭诉到:

    “父亲可有将我当成女儿看待?先是为了兄长,将我许给奸臣,现在又逼我给别人做妾,呜呜……你可曾记得,母亲去之前,拉着你的手要你发誓好好照顾我,可是呢,姨娘和庶姐欺负我,你全当看不见,娘啊……女儿过得好苦啊。”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传进了宋太傅的耳朵里,他也不知道事态为何会变成这样。

    本来付景嫣让他拿钱来领人,他就一肚子气,想着不管了,可是太子给了他银两,让他来看看,若是宋绮绮不疯了,就领回去,若还是疯疯癫癫,就扔给付景嫣不用管了。

    刚到瑞王府门口,就有账房等着数钱,说不给钱就别想进门,也别想往回走,宋太傅破口大骂付景嫣是强盗,却被孙姨娘劝阻了,无奈只能乖乖给钱。

    账房点好钱,门房连口水都没端给他们喝,两个嬷嬷就扯着宋绮绮,将她直径扔出了瑞王府。

    他本想上前呵斥无礼,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先哭喊着骂起他来,说他假仁义,伪君子,说孙姨娘和宋绯绯是阴险毒妇。

    气得他一口气上不来,拉扯之中,宋绮绮突然拿出一把剪子,跪在地上说要和他断绝父女关系,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姿态如此决绝,慑住了在场的人,围观的人群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甚至有人嚷着宋三娘的生母就是让孙姨娘害死的,还有人骂他们宋家家风败坏,咒他们遭雷劈天谴。

    宋太傅话还没说两句,就变成了这样的被动局面,现在他说什么也没人听了,这些庶民平日里被权贵欺压惯了,也不敢发声,逮着今日群愤的机会,把不平都发泄到咒骂宋家头上去了。

    偏偏宋太傅今日出门,只带了几个家丁,瑞王府的侍卫,也是一副不管闲事的模样。

    宋太傅只好哑了火,好声好气地去劝宋绮绮。

    “别劝了,再多说就要说到兄长为何只是被免职的事情上了,您赶紧将我逐出宋家吧,不然还有没有宋家都不好说了。”这宋太傅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软的不行来硬的。

    果然,宋太傅听到此话,一脸慌张,孙姨娘也顾不上哭了,生怕宋绮绮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

    “老爷,我看她是真的疯了,只会胡言乱语,反正她名声已经坏了,不如就随了她,赶她出门吧,若是让她回去,绯绯的名声怎么办,她还怎么嫁人!”

    宋绯绯也是梨花带雨地哭诉:“绮绮为何要这般,就如此期盼斩断这血缘吗?若是姐姐的错,那姐姐跪下来求你,求你原谅,求你不要和父亲置气。”

    宋绮绮才不给这个绿茶姐姐表演的机会呢,她拿起剪刀凑近脖子,声泪俱下:“求求你们放过我吧,难道今日要将我逼死在这儿吗?”

    宋太傅连连扶胸舒气:“从今日起,宋绮绮不再是我宋家的人了,她已经被我逐出家门了,以后她胡言乱语,惹是生非,都和我宋某人无关了。”

    宋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匍匐在地上答到:“父亲的生养之恩,女儿今生已经竭力还给宋家了,两不相欠,只愿以后陌路而行,互不牵扯。”

    其实她脸上的笑意差点撑不住,所以扑在地上不敢抬头。

    围观路人都以为她是伤心欲绝,却如此决绝,定是被宋家欺辱得太惨,所以不得不走到这一步。

    宋太傅怒气冲冲地爬上马车,又气鼓鼓地跳下来,冲着瑞王府门口嚷到:“把钱还回来,这赔钱货跟我宋家没关系了,她欠的债不归我还,还钱!”

    真是个又计较又虚伪的老头!

    宋祺在心里鄙视他,想到以后不用再和那一大家子恶心的“家人”来往了,真是想立刻去庙里烧一柱高香。

    宋太傅让孙姨娘点清了钱,头也不回地走了,宋绯绯转身时,还嘲笑地撇了眼地上的妹妹,真是太好了,宋绮绮这个傻子,以后她就是宋府唯一没有出阁的小姐了,要拉拢宋家联姻的,只能来和她议亲了,宋绮绮她娘留下来的嫁妆,这回也归公了,以后姨娘就会给自己当嫁妆了。

    王府管事这才叫侍卫将围观人群驱散了。

    宋祺站起身拍掉碎发,连蹦带跳地进了瑞王府。

    若弋抬了条板凳,抓了把炒瓜子坐在门房观赏了整台戏,看见宋祺进来,递给她一杯茶,两人凑在一起点评起宋祺刚刚的表现。

    “据我所知,宋绮绮的生母可是出自陈郡的世家,嫁妆应该很丰厚,这样便宜了宋家,你不在意?”中原女子很时兴厚嫁,若弋替宋三娘可惜。

    “不要了,又不是我的,身外之物摆了,只愿别再和他们扯上一丁点关系,我现在有你和郡主做靠山,还怕饿死不成。”

    若弋将宋祺的原话转告给了付景嫣。

    隔天,宋祺早上绕着王府刚跑完圈儿,回到居住的棠棣苑,便看见侍从进进出出,搬了十几抬箱子放在院里。

    “这是干什么?”

    “郡主赏给你的,打开看看吧。”若弋翘着腿坐在院子里,悠然自在地喝着茶,抬抬下巴,命人将箱子打开。

    郡主喜欢宋祺干脆利落的性子,若弋也喜欢她不拖泥带水、拿得起放得下,不斤斤计较的性格。

    虽然她不争不抢,但是郡主是不会让她吃亏的,这些算是是补偿她的嫁妆。

    棠棣苑的侍女拿出长长的卷册,念一样,下边的人便抬出相应的物品给宋祺过目。

    金银玉器,珠宝首饰,锦帛绸缎,书画瓷器,还有一匣子瓶瓶罐罐。

    “这些是我给你的”,若弋走过来拿起一个瓷瓶:“都是要人命的好东西哦。”

    宋祺笑得很敷衍:“多谢多谢。”

    “你都说了我也是你的靠山,那以后不关照着点也说不过去,别太激动,用完了只管来和我要就行。”

    用完?怎么可能用完,要死多少人才能用完啊。

    宋祺呵呵地笑着,赶紧让人将这东西拿走。

    “你天天绕着院子跑什么呢?”

    “锻炼啊,就是强身健体,这副身子太弱了,我要变得强壮些,不然天天被人欺负也还不了手……”

    “强身健体固然没错,但是若要别人惧怕你,比的不是力气,懂吗?唉,看你傻乎乎的,算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指导你一下吧,保管让你一个月就脱胎换骨。”

    被若弋捏住了肩膀,宋祺只想缩着脖子挣脱,可是她根本挣脱不了,只能含泪被她拖走。

    付景嫣一大早练完拳回来,就看见若弋押着宋祺在池塘边蹲马步。

    宋祺哭哼哼地骂着,却不敢偷懒,但凡她一松懈,若弋就上手拿拧她的筋。

    付景嫣有一瞬的恍惚,这样的情形,以前也同样出现过。

    那时她十二岁,刚刚到京城,太后为她精心挑选的侍从,无趣又死板,只将她当作是侍奉的主子,尊卑分明,规矩大于天。

    她在南疆是欢脱自由的,从小和舅公家的表哥们一起在军营混迹,一下子到了这里,什么事都得按照规矩来,也没有熟悉的玩伴,感觉到孤独苦闷。

    她只能找近身服侍她的侍女说说话,这些侍女里面,有一位叫作清儿的,机敏聪慧,总是能知道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然后将她想要的都安排妥当。

    与清儿相处起来,如沐春风,她温柔妥帖,善解人意。

    在那段孤独的岁月里,只有清儿陪伴她,开解她,其实她也不过只比自己大一岁,却像一位稳重的大姐姐一样,告诉她各大世家的背景,京城里的规矩,各种衣食住行的讲究。

    付景嫣几乎和她形影不离,无论是去听夫子的授课,接受宫中女官的教导,还是去和薛冰讨论学习王府的事宜,都有清儿的陪伴。

    后来若弋来了,若弋从小和付景嫣一起长大,就像亲姐妹一样。

    若弋也很喜欢清儿,清儿教若弋制作脂粉熏香,若弋教她识毒使毒。经常叽叽喳喳地笑闹在一起。

    三个女孩子就是这样,雪天围炉夜话,春日结伴踏青,私底下从来没有主子和下人的区别。

    付景嫣逐渐被拉入权利的纷争之中,若弋和清儿也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

    在太后的暗地支持下,付景嫣渐渐掌控了许多权利,其中由她一手挑选,暗地里培养起来的情报机构听风楼,她交给了清儿负责。

    若弋则指挥暗卫。

    许多年过去了,仿佛三人的关系一直没变,一直都毫无芥蒂,坦率真诚,相互依靠,彼此信任。

    可这只是看上去而已,付景嫣想,她也许一开始就错了,徐清婉,从来没有真心将她和若弋当成伙伴。

    在徐清婉没有选择的时候,她善于伪装讨好,在她手中有权的时候,她又善于钻营,左右逢源,去交换她更想要的东西。

    背叛这一课,是徐清婉亲自给付景嫣上的。

    是她的错,给了别人背后下刀子的机会,她会吃一堑长一智的,她不会再轻易给出她的信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