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

    被温思远骂成混蛋的朱刚,此刻刚睡醒,昏昏沉沉地从二楼往下走。

    朱刚心里苦,那天他从许成业那知道他看上的那位女同志是柳树庄生产大队的刘青青,至于许成业是怎么知道的,猫在垃圾站小屋外偷听时,听见的。

    朱刚当天就去办公室找爹说了这事,让爹帮忙找媒人上门说亲相看。爹答应的挺好,傍黑回家后,来他屋里告诉他,一切办妥。但爹说刘同志的爹娘不会同意让闺女嫁给革委会主任的继子。

    其中缘由,爹没说,但朱刚大概能理解。虽然很多人想巴结他爹,但看不上他爹的,甚至厌恶的,也不少。

    他跟着爹干,知道里面很多事简直丧良心。丧良心又怎样,别让自己有良心不就得了。

    朱刚从未质疑,郑向东是如何打听到人家爹娘对革委会的态度,就算对革委会不待见,谁又会往外说。

    朱刚只觉得自己倒霉,看上个姑娘,姑娘家正好看不上他家正干的事。

    但爹都给他安排好了,让他借着和人家姑娘的堂姐相看,和那姑娘正式见一面。

    只要姑娘愿意,那家爹娘是宠闺女的,最后定会同意。

    这事会不会让刘青青名声有损。

    父子俩,都没多想。

    或者说,不在意。

    朱刚没想到自己那天根本没见到人,自家妹妹还把人家的亲弟弟惹恼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就这废物回家还把所有事捅到了娘那。

    这下好了,娘知道他看上了一乡下丫头,这几天,他只要出门,三姨四姨家的几个表弟就像尾巴似的紧跟着他,他去哪都行,但一靠近柳树庄大队,几个表弟就把他拉走。

    行,出门没自由,那他在家待着总行吧。

    娘依旧不放过他,这才四五天,他在自家客厅已相看了八九个姑娘,一张脸都没记住。他把这事告诉爹,但爹说既然娘掺和进来了,这事他就不管了。

    爹的难处他懂。

    爹是继父,又是赘婿,被娘压着骂了十多年,五年前,爹成了革委会主任,娘依旧不给爹面子。张口就骂,不顺心就打。

    四年前,某天,继父开会时,娘冲进去就对继父劈头盖脸一顿骂。娘为啥发火的,朱刚记不清了,反正不是啥大事。娘总能把一件小事当天大的事闹。

    第二天,小姨和小姨夫就被人举报,抓进了革委会。

    娘命令继父把人放了,娘有两个妹妹,但最心疼是小妹。

    继父一言不发,只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于胸前,盯着娘一直微笑。

    当时他也跟着去了,那笑,嘴角向上勾起,眼睛里却全是警告。

    但娘没看出来,只是一个劲的发脾气。

    又过了一天,小姨和小姨夫在里面被人打了。

    娘又去找继父。

    这次态度软了点。

    但很明显,继父并不满意。

    又过一天,小姨夫的腿折了,小姨的脚扭了。

    这次娘彻底软了,抱着继父的大腿,认错道歉了大半个钟头。

    从那以后,继父和娘就分房睡,吃饭也不挨着。

    朱刚以为,继父翻身做了一家之主后,会给他和妹妹改姓,但没有。

    为此他觉得,继父虽然做事狠,但对娘还是留了情面。再说继父对他和妹妹还不错,是娘欺人太甚,不给老爷们面子,继父才反击。所以从那次后,他改口向继父叫爹,继父也把他安排进了革委会。

    朱刚知道,爹不和娘离婚,不是因为和他们娘仨有感情,而是因为爹在当上主任这事上,姥爷出过力。虽然现在姥爷不在了,但姥爷以前那些同事可还有几个在位。

    这几年,爹总避着娘。

    娘也懒得搭理爹。

    爹需要娘稳住老丈人之前的人脉。

    娘想继续当主任媳妇,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嚣张。

    俩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现在爹表明了不会为他去娘那说情,那娘就只能靠他自己摆平。

    爹能把娘治得服软,他也能让娘听话。

    瞎折腾什么,好好等着当奶奶不好吗?

    心怀不满,朱刚吊儿郎当走进了客厅,坐到单人红木椅上。

    果不其然,家里又有客人,红木长椅上年长的一看就是媒人,年轻的那个低着头,身条看起来不错,再看向她手腕,没刘青青皮肤白,这样的还来跟他相看,可真敢想。

    朱刚翘起二郎腿,淡淡地问:“清水县的?工人?每个月工资多少?厂里给分房吗?”

    话落,朱刚被对面单人红木椅上的亲娘瞪了。

    朱刚毫不在乎,他就是为了让这个看起来很害羞的女同志知难而退,他可不是啥货都要。

    媒人见气愤尴尬,赶紧接话道: “朱同志,这位是赵同志,是柳树庄大队的女知青,不是我夸,玉竹姑娘,性子好,长得好,在柳树庄大队是出了名的能干。虽然不是工人,但玉竹可是高中毕业,只要有工作机会,绝对能通过考试进工厂。”

    媒人说得热情无比,斩钉截铁,兴高采烈。

    好像她在给自家闺女保媒拉纤,特别想让自家闺女嫁进朱家享福。媒人也觉得自个太上赶着了,表情收了收,刚想再夸几句赵同志,却被人打断。

    “柳树庄大队知青所,就是那个出了个搞破鞋的知青所?” 朱刚好奇地问,语气就像打听闲话似的随意。

    但眼睛却死死盯着赵玉竹,只想让她回答。

    赵玉竹感受到有人在打量她,把头又低了两寸。

    初进小楼时,她被这大房子晃了眼,暗下决定,就算朱刚是瘸子她都嫁。

    朱刚可是革委会主任的继子,比周倩嫁的大队长的侄子不知好多少。

    周倩嫁过去,住的是砖瓦房。

    她嫁过来,可是县城的二层小楼。

    没下乡前,她家住的也只是平房,加上柴房,才三间。

    但等朱刚走进客厅,她打眼一瞧,再也不想看第二眼,还不如瘸子呢,就那凸出来的门牙,这让人怎么下嘴。

    她低头装羞不敢抬头,是怕一抬头,眼里的嫌弃会露出来。

    到时候,没嫁进主任家,反倒把人家得罪了,得不偿失。

    她这会儿想走,但不能走,只能继续装羞,让客厅里所有人都觉得她太过胆小怯懦,最好别看上她。

    媒人捅了三回赵玉竹胳膊,见这姑娘打死不说话,只好顺势夸道:“大城市里来的姑娘,家教严,没怎么和男同志说过话。”

    朱珍一听,多看了赵玉竹俩眼,长得还行,性子也绵软,找个这个的儿媳妇也行,嫁进来定会听话。

    “玉竹同志老家哪里的?”

    媒人留了个气口,没等到赵玉竹开口,才笑呵呵地接话道:“咱这省城的,家里爹娘可都是工人。”

    媒人面上笑得热情,心里却早就把赵玉竹骂了好几遍,这三块钱可真难挣。

    这姑娘太坑人了,上门找她做媒时,说话大大方方,能说会道的,指定要和革委会主任的继子相看。现在和没见过世面的鹌鹑样,谁能看上。

    朱珍一听,心里更乐意了,省城的岳家,那嫁妆不会少。再让姓郑的运作一番,万一能把儿子的户口挂到老丈人那,移到省城,那儿子就是彻底的城里人。

    而不像现在,户口在清水县叫啥城里人。

    县城就三条主街,一只手数的过来的几个厂子,能有啥好出路。

    如果能接班郑向东屁股下的主任之位,倒是可以,但郑向东今年才三十八,等他退下来,朱刚或许都当上爷爷了。

    算来算去,朱珍觉得赵玉竹这儿媳可要。态度比之前更和善几分,嘴角咧的更大,凸出的门牙完全露出来,随着身子往赵玉竹这边挪动。

    赵玉竹下意思要躲,但左边是媒人,凸门牙的女主人明显是朝着右边的空位来的。

    无处可躲,赵玉竹只能接受朱珍坐在她右边,握住她的手,一个劲夸她皮肤好,手指头好看,眉眼清秀。

    赵玉竹满脸通红,不是害羞的,是觉得羞耻。

    那女人竟然偷偷摸她屁股,她知道有些上了年纪的,喜欢屁股大的,觉得好生养。但不打招呼就乱摸,赵玉竹心里的嫌恶又升了一层。

    主任媳妇就这素质。

    主任真是个念旧情的,成了主任后,也没把这女人休了。

    赵玉竹偷偷挪动身子,往媒人那边靠了靠,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但又觉得太明显,只能闭眼,说服自己要忍住。

    朱刚在旁边看笑了,“娘,别偷捏了,没看到人家嫌你脏,一直躲呢。赵同志,你也不用怕我娘看上你,就算我娘掰开你嘴把你牙口都检查完,我说没看上就没看上。

    ”

    赵玉竹快忍不住了,但她不能发火,虽然知道朱刚说检查牙口这话在讽她是畜生,她娘看上她,和买畜生差不多,但她是下乡知青,以后想回城,在这小地方,豆大点的官都能给她使绊子,更别说朱刚的爹是革委会主任。

    惹他们不高兴了,她这辈子就只能在乡下窝着。

    她后悔来相看了,前天来县城买东西偶然听见主任媳妇最近在张罗着给儿子相看,她惊喜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好一番打听,还给媒人送了一斤红糖半斤桃酥,她才能走进朱家,和朱刚相看。

    赵玉竹感觉右边一空,朱家婶子回到了原来的单人木椅上,但她心里更加忐忑。

    这是相信朱刚的话,觉得她嫌弃朱家了。

    虽然心里嫌弃这对母子的凸牙,但面上可不能被人看出来,更不能承认。

    赵玉竹连忙抬头解释道:“是我身上出了汗,怕脏了朱婶子的手。”

    朱珍脸上僵住的表情,瞬间缓和,心里还多了丝愧疚,她怎么就听信了儿子的挑拨,对人家姑娘有意见,真是笨。儿子可巴不得这相看不成呢。

    朱珍热情邀请道:“快到晌午了,在家吃了饭吧。”

    赵玉竹连忙摆手。

    朱刚接话道:“娘,我去大伯家吃,你想请谁吃饭,就请,别说俩人来蹭饭,来个八九个蹭饭的,咱家也管够。”

    朱珍看媒人和赵玉竹的脸色皆变,语气严厉地训斥道:“朱刚,瞎说什么呢!”

    赵玉竹心中冷笑,还以为会等来道歉,可人家娘始终向着儿子,给她这么大难堪,不咸不淡训上一句,就这样轻轻揭过。

    这样的人家,谁嫁进来谁倒霉。

    就算天天能吃上肥肉,也会被气得咽不下去。

    就朱刚那样的,竟然还看不上她。生怕她会黏上似的,故意羞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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