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

    钱建国早就醒了,但不能那么早出门。

    他要沉住气,至少不能让家里人尤其是庄里人看出他的惊慌。

    谁慌,谁就落了下风。

    庄里人正等着看笑话呢。

    到了知青所,屋里只有周倩,请假养伤中,整张脸被纱布包的严严实实,赤脚医生云老收费三元巨款,理由是伤口太多,费药费纱布。

    钱建国进门后,大门堂屋门宿舍门全没关,怕别人说闲话,更怕周倩闹什么幺蛾子。

    周倩见来人是钱建国,毫不意外,眼神哀怨。靠着墙,坐在炕沿边,样子恹恹的,看起来柔弱可欺。

    看周倩这样子,钱建国心里暗喜,有点心眼又怎么,看来没啥大本事,也就只能算计到红文那毛头小子,在他面前还不是得缩着。

    先关心了几句周知青的伤势,又埋怨了几句家里那几个娘们下手太重,才强势开口道:“我家那几个打了你,治伤的钱我们给,再送过来二十个鸡蛋,但你说红文强你,只是一面之词,没证据。我说你和红文谈对象,情不自禁破了禁忌,也会有人信。”

    周倩摸着脸上的纱布,语气淡淡道:“钱上过学?”

    钱建国暗暗得意,矜持点头,克制回道:“初中毕业。”

    “那钱会计知道什么叫掉书袋吧。”

    钱建国老脸一红,转回话题,“可以让你进门,但供销社的工作不能给你。”

    “那就再给我买个工作,公社的行,县城的也行,我不挑。”

    不挑个屁,钱建国心里气,面上不显。

    “你没证据和红文成了事,最先冲进去的是我们钱家人,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谈对象举止亲密点。”

    周知青低头,从自个铺盖下掏出一条肥大短裤,男士的,棉布的,红色的,裆部有块干涸的白块。

    钱建国一看就懂,默默走了。

    但他不认输。女人奸诈,那就让女人对付女人。

    刘青青没想到自己来地里送绿豆汤,往回走时会遇到专门来找她的大队长。

    提着空荡荡的水桶,刘青青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等着笑盈盈的钱大队长,一步步走近。

    钱大队长来意为何,刘青青心有猜测,撺掇她对付周倩呗,最好能让她更恨王倩,她傻傻出手,他坐收渔翁之利。

    “青丫头,我找你有点事,咱去旁边唠。”

    刘青青左右看看,都是等着看热闹的。

    “我觉得这挺好的,有什么话是大家伙不能听的吗?”刘青青语气天真,有着少女清澈的单纯。

    钱建国被噎,脸上的笑容更盛,语气里甚至带了些祈求,“往前走几步,就几分钟。”

    见钱建国如此坚持,刘青青知道逃得过今天,逃不过明天。

    早完事,早清净。把水桶和碗放在原地。

    刘青青努努下巴,示意钱建国先走。

    走出地头,穿过大树,走至庄里主路,上工点,整条路望过去,没人。

    庄里主路,西边是柳树庄大队的成片农田,主路和农田之间稀稀拉拉种了十几棵树,夏天能乘凉,累了走过来能靠着休歇儿;东边是一排排的土屋胡同。

    钱建国走在前面,心里忐忑,他竟有些怕这丫头,这才几天没见,这丫头和之前完全不同。昨个家人说刘青青嘴巴厉害,他不信。

    现在信了。

    今个他来地里才走了几十米,就听四五个人在说刘家青丫头脑子开窍了,之前被周知青忽悠,现在那脑子治服周知青,转半个圈就够。

    刘青青脑子灵心眼多,对付起周倩来,那还不轻松。

    但聪明人会跳进他的套吗?

    钱建国找个了阴凉地,转身,站定。

    跟在其身后的刘青青,站在钱建国对面。俩人之间隔着三四米距离,客气不熟。

    “最近青丫头懂事了,天热,还知道来地里送绿豆汤。”钱建国想先夸几句,套套近乎。

    “钱大队长,您有话就说,几分钟时间不长。”

    刘青青不想和钱建国东拉西扯,她还想早点回家背医书呢。

    她都计划好了,每天三十页,背不完不睡觉,她还得上山割猪草采草药,很忙的。

    钱建国面露不悦,但很快压下去。

    刘青青注意到钱建国的情绪变化,但现在她已经练出来了,不会因为有人朝她甩脸子,就下意识想讨好服软。

    你因为我不开心。

    但我因为你不开心而开心。

    那我赚了呀。

    成就感又加一层。

    钱建国发现,刘青青表情更欢快了,似乎在看什么好玩的事,而现在刘青青跟前只有他。钱建国压下去的火气又往上冒,脖间青筋暴起,停滞片刻,继续挤出笑脸,牙根却死咬着。

    刘青青眉眼弯弯,笑得更加灿烂。美滋滋欣赏人类情绪控制力实例。

    钱建国险些破功,眼睛撇向旁边,赶紧出声说话,“周倩差点坏了你名声。”果然,一旦开始说话,情绪逐渐平稳。

    刘青青耸耸肩,满不在乎道:“钱大队长也说了,是差点。而且差点坏了我名声的,除了周倩,还有钱家的钱红文同志。”

    钱建国语气急切,“那是周倩编的瞎话,红文没想去偷……去偷东西。”他不好意思说那仨字,刘青青是未出阁的姑娘,他要是说出口,显得很不正经。他可是大队长,可不能给刘青青递把柄。

    刘青青轻笑一声,“当时不在现场的钱大队长都知道是编的,所以又怎么能毁我名声。”

    钱建国发现自己怎么都说不过这丫头,他绕,她更绕。

    钱建国无奈,只能更直接,“之前周倩那么欺负你,撺掇你替她打架。现在只要她和红文结婚,就能去供销社上班,你甘心吗?”

    刘青青摇摇头。

    钱建国觉得有戏。

    然后就听刘青青语气冷静地问道:“钱大队长,我更直接点问,让我对付周知青,我能得到啥?解气?我本就不气。周倩过的好不好,又不会影响到我过的好不好。”

    钱建国攥紧手心,鼻孔放大,气愤又耻辱。

    刘青青比他想象的更聪明,难怪能逃出周倩的算计,从中抽身,还片叶不沾。

    钱建国尝试着问:“给你钱?”

    “我爹会挣。”

    “给你介绍门好亲事。”

    “没想法。”

    “给你分配最轻的活。”

    “割猪草挺好。”

    钱会计喉咙发紧,眼睛充血,这妮子油盐不进。

    “刘青青,你别忘了我是大队长!你们一家子还要在柳树庄大队生活!”

    刘青青一派轻松,“我家是军属,你给我家使绊子,我就去县里武装部找人唠嗑。”

    钱建国彻底泄气,摆摆手让刘青青快走。

    刘青青耸耸肩,侧头朝站在地头的俩弟弟挥挥手,让他们回去干活。

    那俩小子来了有会儿了,收到她手势才站在地头边按兵不动,眼睛可死盯着这边呢。

    刘青青挥手的功夫,钱大队长已错身离开。

    刘青青看着钱大队长逐渐走远的背影,心底发笑。

    其实她有办法帮钱家治住周倩,周倩威胁钱家,那钱家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人生在世,总有在乎的人和事。

    威胁周倩,要是再闹就把她在乡下的那些破烂事写信寄给城里周家所在的街道,周家父母的工作单位。周倩会不忌惮?

    再说,周知青最怕什么?永远不能回城。在乡下嫁了人就认命了?才不。

    以此做威胁,才算拿住周倩命脉。

    但她为什么要告诉钱建国呢?

    让他们狗咬狗,相互算计,她看热闹不好吗?

    站在原地,刘青青看向知青所方向。

    昨个傍黑她让二弟去知青所找温思远要筐。

    结果没要回来。

    说什么筐丢在垃圾站了。

    温思远这人看起来挺严谨的,怎么也丢三落四。

    今个傍黑,再让二弟去一趟。

    反正她不去。

    她怎么感觉自个像风筝似的,温思远像放风筝的,他手里总攥着点东西,牵扯着她。

    错觉,一定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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