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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一阵穿堂风,凌珠打了个寒颤,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我、我……”她目光游移在洗衣房内,最终战战兢兢地望向角落里的捕鼠器,“老、老鼠?”

    “嗯,还是一只很肥的老鼠呢。”男人畅快地笑了起来,走过去蹲下身准备开始处理死去的老鼠,“在坎城你要是不会杀老鼠生活可有得无奈了,所以这也算必备技能啦。杀死的老鼠也不能直接丢哦,毕竟这玩意脏得很,还会传播病毒,如果老鼠的尸体被其他老鼠吃了,按照坎城的老鼠数量弄得不好还有鼠疫,所以啊,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你来看看。”

    凌珠战战兢兢走过去,方才无人知道那一个瞬间她把上午挑剔她的办公室主任想象成了那只老鼠,但是她依旧心中生出一些愧疚与自责,母亲总是教育她不要指望别人会生出善意为自己买单,她也一直努力不去责怪任何人,不去埋怨自己的境遇,只是安分地努力度过每一天。

    方才她内心所想让她自己都有些不齿,但是那种羞愧也难宣之于口,她只能默默走到男人身边,看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老鼠还被压在捕鼠夹中间,肌肉组织最后驱动着身体时不时挣扎一下。男人从侧面打开捕鼠夹,翻了翻自己随着烟一起带上来的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一瓶喷雾:“捂一下嘴。”

    凌珠连忙捂住口鼻,就看到白色的喷雾落在老鼠身上,像是一层细雪一般覆盖了灰褐色的皮毛,黑色的痛苦,连还在流血的口角位置也被喷上一层白霜。喷完之后,男人将用塑料袋将老鼠连着捕鼠器一起扎起来,提在手里晃了晃,耸了耸肩膀轻松地笑起来:“好了,现在把它丢在楼下垃圾桶就好了。”

    “这、这是,什么?”凌珠看着男人手里的喷雾,有些好奇。

    “这个啊?这是老鼠药,本地人叫这个‘珍珠粉’,喷上去就是白白的一层,有一点淡淡的鱼腥味。因为老鼠这种动物连自己同类的尸体都吃,为了防止蚕食同类可能引发的鼠害,我们只能把这些老鼠身上喷上珍珠粉,这样吃了这些老鼠的老鼠就会脱水最终渴死,身体也能比较快地风干。”

    “嗯。”凌珠答应了一声,这种新奇的处理办法让她产生了些许兴趣,她好奇地接过喷雾,方才内心的不安与忏悔也就被瞬间遗忘了。

    “凌珠,你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吗?”男人语气柔缓,他的善意与示好是如此鲜明而磊落地摆放在凌珠面前,就好像坎城为她呈上的第一件贡品。

    见凌珠摇摇头,男人便继续说道:“凌珠,我希望记住,在坎城,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的,但是这种可以的前提是你知道后果,你知道这一切最终会带来什么。如果你可以接受最重的后果,那么无论你在坎城做了什么,坎城都不会质疑,它是一座,可以包容一切,可以为所有生物提供机会的美好的城市。”

    “怎、怎么,可、可能……”凌珠笑了起来,她和男人并排走下楼,经过了刚才教导捕鼠的事情之后,她对这个陌生人明显卸下了最后的防备,“没、没、没有,那种,地方。”

    “有哦,坎城就是,只是你还不认识它而已。这是全天下最公平的城市了,无论是老鼠、鱼,还是人类,只要你许愿,它就一定能满足你,只不过很多时候,很多人在许愿的那一刻,并没有真正意识到愿望的分量,他们只是想要那个愿望中间很小的一部分,而只有当一切真正实现的时候,他们才会开始后悔。”男人把垃圾丢进了垃圾桶,“对了,你等会儿要去吃晚饭吗?”

    虽然对对方尚未言明的邀请有些心动,凌珠还是压抑住自己想要赴约的心情,毕竟工作才是第一位的:“我、我等、等一下,去招、招聘,会看,看一看。”她停顿了一会,脸上泛起一片绯色,耳尖都跟着涨红,“明、明天,我请你,吃、吃午饭?”

    “明天吗?”男人嘴角露出一个温暖阳光的笑容,与他颓废艳丽的气质恰好中和出独特的魅力,“好呀,你知道我住走廊尽头那一间,你就直接来找我就好了,我上午都在房间里的。”

    “好。”凌珠朝他认真点点头,接着略有点局促地摆摆手,咧嘴笑了起来:“明、明天见。”

    男人也朝她摆摆手:“明天见,面试顺利。”

    ·

    下午的空气如此闷热,街上熙熙攘攘,坎城热闹得过分,从白天到黑夜,永远有无数人在任何一个角落忙碌,这种忙碌带着至死不休的癫狂,而凌珠的口吃则会打乱那种让人着迷的忙碌。所以坎城不欢迎她,不欢迎一个本能无法忙碌的凌珠。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刚刚才杀死了一只老鼠,凌珠总觉得那种熙熙攘攘的人声的底层似乎暗浮着老鼠啃噬木料发出的短促的声音,像是打字机从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无休止地这样运作着。

    下午的招聘会恰好就也在高新技术产业园内,就在管理办公室所在的高新技术展览馆B场馆里。经历了早上的事情,凌珠有些紧张,总害怕自己又遇上早上那个办公室主任。她有点不安地想要戴上耳机阻隔噪音,却看见前面新区的会展中心人们开始往反方向跑,不少人和她一样带着简历就这么忽然扭头跑向车站的方向。

    她隐约感到紧张,连忙拦住一个年轻的女孩:“怎、怎么了?”

    女孩一脸惊魂未定:“别去了,都停展了,刚刚死了一个人!太吓人了!”

    凌珠还没问清楚,女孩全身一阵剧烈的颤抖,用简历捂住嘴也不管凌珠,飞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无数人都从场馆的方向走过来或者跑过来,焦躁的声音在耳边重叠反复,场馆坐落在不远处,闷热潮湿的空气和灰白的天空安静地为他布置出宁静的背景板。

    两个男生拽着彼此从凌珠身侧擦肩而过,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肩膀,其中一个飞快回过头,一脸冷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凌珠摆摆手,他便像是已经吓傻了一样自顾自说了起来:“别看了,全都取消了,刚刚房顶做支撑的钢筋砸下来砸到人了!拦腰砸的!太吓人了!”

    ——钢筋?

    男生说罢,拽着同伴匆匆忙忙就离开了。

    一种诡异而混沌的念头凭空生长,凌珠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好几秒,才忽然朝着场馆跑去,穿越过紧张而惊恐的人潮,她一路跑到了警戒线外面。最后停在了黄黑两色的警戒线边缘,远远的看到了圆形房顶位置缺了一条金属的支撑,而地面上多了一片诡异的,巨大的金属。就好像被什么驱使一般,凌珠忽然感觉到很平静,这种平静带着必须要达成什么的坚定,她伸手拽住了警戒线,眼神直直地看向那一条倒在地上的房梁,俯身穿过警戒线,朝着出事的方向走去。

    一个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立刻拦住了她,但是凌珠依旧看到了她内心超越了自我意志想要看到的场景。

    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把半个多小时之前的景象放大重现了一遍,一支带着尖细高跟的黑色皮鞋落在凌珠面前,在皮鞋后方不远处,一双腿扭曲着倒在地上,青灰色的脚上还穿着一双过时的丝袜。她只能看到这么多,那条钢筋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能看到的只有腰部以下。

    扭曲的双腿,掉落的高跟鞋,散落的工作牌,黑色的西装裤……

    “小姐?这位小姐?”凌珠被一把拉住,黑色的衣服立刻挡住了她的视线,“小姐,这个场景不适合你看!我带您出去!”

    那个声音的主人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到警戒线外,凌珠这时候才惊出一声冷汗,下意识捂着自己的嘴。那位巡查员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您现在好一些了吗,小姐?”

    凌珠点点头,嘴唇却又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好,我非常抱歉让您看到这场意外。请问您可以自己回去吗?”那个人的声音虽然一直很清晰,但是他的模样却在视线中不断摇晃,可能是刚刚冲击太大,凌珠无论怎么想看清楚面前的人,眼前却只能留下模模糊糊一片灰白色的阴影,和黑色的简笔画线条:“可、可以。”

    “那您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您休息好自行离开就好。”那人得到了肯定答复,转身将要离开。

    凌珠却忽然拽住他的衣服,急切地喊了出来:“等、等一,下,是、是意外,吗?那、那个人,是,是意外?”

    那一团黑色的线条停了下来,片刻的安静之后凌珠听到了一声轻笑:“当然是意外,这位小姐,不是意外是什么呢?坎城只有意外,坎城只接受意外。我们很快就会处理好的,明天您就可以照常参加招聘会了,凌珠小姐。”

    ·

    城市在凌珠的视野中晃动,她飞快地奔跑着,街上的一切热闹似乎都因为这晃动的视野变得仿佛跳跃的火苗一样摇摆不定:“我、我要,离开、离开,坎城!”

    ——直觉告诉她,一种极端的、几乎吞噬一些的恐惧感正在从内部一点点吃掉她的灵魂。

    那永远没有停歇的老鼠啃噬木板的声音变得越发嘈杂,夕阳落到坎城高楼林立的南区,灰白色的太阳即使日暮西山也没有丝毫光辉万丈的美景。哪怕即将落下,它依旧只是用着死灰色的垂暮的神态一点点消失在高楼之中,就好像坎城不配拥有一轮健康的太阳。

    “我要、我要,回家!”凌珠擦过脸上的泪痕,顺着楼梯跑上去。

    她打定主意要离开,打定主意要回到妈妈身边,打定主意不要呆在坎城多一天。

    ——但是她在自己家门口停下了脚步,目光望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夕阳在她背后终于完成又一次冗长又枯燥的落日,黑色笼罩着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凌珠脸色爬满了泪痕,她忽然想起,如果明天自己要走,有哪里有时间和那个男人吃一顿饭。

    “我、我要、我要,告诉他,今天的、的事情。”她小声对自己说道,“我、我要跟他、跟他道歉。我、我不应该、不应该把、把主任、想象、象成,老、老鼠……”

    紧张惶恐暂时消退之后,凌珠冷静了不少,她扶着自己的门把额头抵在门上,小声平复呼吸,半晌,终于冷静下来:“我,去找他,问一问……”

    决定了之后,凌珠走向了尽头的那扇门,鼻尖忽然闻到了一丝熟悉的腥味:“珍珠粉?他在杀老鼠吗?”

    走廊尽头代表着男人的那扇门虚掩着,凌珠才轻轻在上面敲了一下,门便自己打开了一条黑色的缝隙,里面没有开灯,只能闻到浓烈的珍珠粉的腥味。

    “先、先生,我、我是,凌珠。您、您在家,吗?”凌珠壮着胆子对门缝喊了一句。

    没有回答,这句问话就好像被吸入门后未知的无尽黑暗那样。

    “先、先生?”凌珠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一阵剧烈而诡异的水声从门后传来,就好像什么湿漉漉的东西砸在地上那样。

    凌珠有些担忧,左右踟蹰片刻,又害怕人在房子里出了事情:“我、我就,就在、门、门口,看一眼!打、打扰!”

    说着,凌珠打开门,手机对着黑暗的门内照过去,却忽然照到了一团潮湿巨大的鱼尾,而鱼尾上方连接着人类的身体,白日里的男人就这样躺在地板上,上半身趴在沙发扶手位置,下半身鱼尾在膝盖处歪折,躺在潮湿积水的地板上,他扭过头看向门口,后颈露出一排鱼鳃一样暗色的纹路。惊艳的脸慢慢顺着逆时针方向扭曲到一个诡异的角度,把男人纤长的脖子扯得每一片鱼鳃都竖了起来。

    忽然,他倾斜到九十度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欢迎光临珍珠楼,凌珠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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