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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公历1924年8月15日,我搬到了珍珠楼。父亲在投资行业小赚了一笔,遂买下这栋别墅,将我与母亲从老家接来同住。父亲极爱我,为我取名珍珠,意为掌上明珠,幼年时父亲总会把我抱到他的膝盖上,让我贴着他的额头,他告诉我我是如何珍贵,他如何爱我。然后他还会小声对我说,他说他要去坎城,去赚大钱,一旦他赚了大钱,他就要把我和母亲接过去。他说他会在坎城给我建一座大大的房子,里面堆满了好玩的玩具和好吃的零食,就叫珍珠楼,是只属于我的楼。每当我们这样高兴地玩闹的时候,母亲就会像木偶一般站在窗边,她总是喜欢穿褐色的衣服,画很浓的脂粉,看起来像是一个木质的人偶。母亲很漂亮,但是她不说话,也不出门,每日似乎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我不喜欢母亲,我喜欢会笑的父亲。

    我和活死人一般的母亲在乡下住了四年,父亲终于找管家传信来了。父亲没有食言,他为我建了一栋珍珠楼,除了数不尽的玩具零食和漂亮衣服,这栋楼内部处处都装饰着珍珠,就好像神话里的龙宫一样。

    爸爸老了一些,但是他还是很爱笑,他给我介绍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说那个戴着白色手套穿着白衣服的年轻人是我和母亲的私人医生,从今天起,我们一家三口就要在珍珠楼一起生活了。

    我喜欢坎城,这里比什么都没有的乡下好多了,除了老鼠有点多。父亲告诉我,坎城之所以叫坎城就是因为老鼠在民国前叫坎精。

    没办法,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不好。父亲抱着我,告诉我如果看到老鼠害怕,就去他的书房找他,他会帮我打老鼠。

    父亲真好,不像母亲,总是死气沉沉的,哪怕老鼠爬到她的身上她也没有感觉。

    我好喜欢我的珍珠楼,我真希望我们家可以永远住在这里,如果我有孩子,孩子也可以住在这里,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这样无论过了多久,他们都能记得:这个珍珠楼,是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珍珠楼。

    ·

    凌珠搬到黄梅小区已经有四天了,今天总算把最后一块玄关位置整理了出来。

    终于把快递盒打扫干净后,凌珠转头趴在窗台上向外看去,一条黑色的河穿城而过,河对面是一座老旧的厂房。厂房外墙已经爬满了青苔,房顶的玻璃窗破损了大半。门口热心的大爷昨天跟凌珠介绍过那是一个食品加工厂,已经荒废了十多年了。坎城临海,交通便利,在90年代前期坎城的水产品养殖与加工产业,海水珍珠人工养殖行业都曾经盛极一时。那时候的坎城几乎每三家就会有一家人从事相关行业。

    这一场热闹随着时代逐渐落幕,伴随着更便宜的劳动力和原材料的出现,坎城渔业的繁华最终走向了落幕,遗留下的无数工厂那早已断电的冷库中还堆放着数不清的已经预加工过的海鱼,他们腐坏后发出的腥臭味道时常弥漫在老城区的各个角落,提醒着所有人牢记那个充斥着鱼腥味的年代。

    “那个工厂还是蛮有名的,我们这边当地的小孩小时候一定吃过。叫珍珠楼海鱼罐头,你吃过没有?”老人摇着蒲扇,“后来大家都不吃鱼罐头了,说有添加剂。工厂效益本来就不好的,最后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在网上造谣我们坎城的鱼罐头好多是老鼠肉,这下可好,好多厂大大小小的都完蛋了。现在想吃都找不到咯。”

    门卫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从铝箔衬纸的开口处敲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有机会啊,一定要尝尝我们这里的鱼罐头,我们坎城的鱼罐头,那可是全球闻名的。”

    黄梅小区有一半的房子都是廉租房,价格在一千四百元到两千元出头,这在寸土寸金的坎城已经是非常亲民的价格了。但是也由于便宜,这里的治安一直为人诟病,由于事故多发加上人员复杂,这里还被坎城当地人戏称为“老鼠窝”,整个坎城所有见不得光的罪恶都集中在这里了。

    廉租房里没有洗衣机,走廊尽头配置了两台带烘干功能的洗衣机,需要使用的话需要扫码支付,两元一次,甩干需要另加两元。凌珠正在等待自己的床单洗完,洗衣机发出老旧的轰鸣声,震天响的轰鸣声让凌珠什么都听不到,感觉整栋楼都在跟着震动。

    就在凌珠发呆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从门口传来:“嗯?有人洗衣服吗?”

    那是一个年轻的留着齐肩长发的男人,他□□着上半身,嘴里还叼着一根烟。白到有些诡异的脸上是人偶一样精致的五官,他捏在手里的香烟飘出的几缕白烟缠绕在他的指尖,顺着走廊的穿堂风吹到凌珠的方向,一股烟草混合纸张燃烧的味道呛得凌珠下意识咳嗽了一声。

    年轻男人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顺手把烟掐灭了,把手里的衣服放在另一台洗衣机上面:“不好意思啊,虽然这里禁烟,但是这边女生比较少。你是新搬来的?”

    凌珠点点头,有些局促,看着洗衣机倒计时还有十五分钟就想着先回房间等会儿再来。没想到一旁的年轻男人瞟了一眼她的方向:“我劝你不要把自己的衣服放在这里,这里可不是大学宿舍,你离开这一会儿很可能有人过来偷你的衣服。”

    凌珠的动作停顿了,蹲在洗衣机前面小声辩解:“……我,我的,衣服,不,不值钱。”

    “偷东西可不是看值不值钱,很多时候,偷窃只是享受占有别人东西的感觉。能够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对有些人来说是一件很令人着迷事情。”那个年轻男人把盆里的衣服丢到洗衣机里面,一边数着瓶盖倒洗衣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凌珠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气氛陷入尴尬。

    好在没有一会儿男人就倒完洗衣液,扭头和凌珠闲聊起来:“你怎么会搬到这里啊?这边卫生治安可不太好。”

    “我,失业,了。”

    “啊……”男人了然地点点头,与他英俊高冷的外表不同,他倒是挺健谈的,“那挺不容易啊。怎么会失业呢?”

    “因为我,我,结巴。没,没办法,说话,说话快。”凌珠说着,内心却有点委屈起来。

    ——她从小就有一个口吃的毛病,那时候父母离婚,母亲带着她独自打拼,为了兼顾生计,疏忽了对她的关心,也没有及时带她去调整治疗,这个毛病就一直留了下来。凌珠在学校的时候还算争气,虽然曾经因为口吃被欺负,但是最终她依旧在学生时代靠自己考出了一个好成绩。然而走进职场她才知道,她走出了学校的那一刻,最后的公平也离她远去。她的口吃让她几乎在任何实习岗位都屡屡受挫,而相对内向的性格更是让她在几次实习里受尽了欺负和嘲讽。几次实习下来她的口吃似乎比学校里更加严重,甚至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都劝她去看看医生。

    可是目前比起治疗口吃,凌珠更需要谋生。为了不让在家乡的母亲担忧,她必须首先找到安身立命的办法。

    “这样啊……”男人有些惋惜地摇摇头,洗衣机里每一个老旧的零件都在轰鸣,潮湿的洗衣房发黄的白色墙面上全是黑色的霉点,高且瘦的男人双手扶着洗衣机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黏糊糊的空气凝固地挂在屋内,通风口聊胜于无地喘息着。隔壁出租屋里传来短视频聒噪又急促的音乐声。

    一个落魄的艺术家一样的男人就这样像水一样融在这一团垃圾堆里面,和谐又融洽,不像凌珠,在哪里都是格格不入的。只要人类还在说话,凌珠就是那个异类。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男人答应了一声,但是没有回答,转头却问了另一个问题:“对了,你买过老鼠药吗?”

    “老鼠药?”

    “坎城老鼠出了名的多,尤其黄梅小区这种地方还是老旧小区,家里得准备一些老鼠药。”

    凌珠有点毛骨悚然,一想到大老鼠就浑身一阵哆嗦:“这里有老鼠?”

    “很多老鼠,坎城之所以叫坎城就是因为老鼠在民国前叫坎精。”男人有着一双明眸善媚的好眼睛,一笑便会微微眯起,深色的瞳仁就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潭水,“如果你看到老鼠,可以来楼梯间旁边的房间找我,我会帮你打老鼠。”

    在洗衣机轰鸣外,墙角忽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凌珠被那个细小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扭头就看到一只褐色大老鼠站在排水口,一转身就消失在排水口狭窄的洞口。一瞬间的惊吓让凌珠瞬间捂住嘴:“老鼠!”

    那个年轻男人对此习以为常:“下次在洗衣房也摆点老鼠药吧。”

    “……坎城,坎城,没有,治理,治理这些?”

    “坎城的老鼠多得就像坎城的人一样,怎么治理啊?要不然就要把坎城的人都杀干净。只要坎城还有一个人,坎城就会有一只老鼠。”男人晃动着脑袋,半长的头发时不时会遮住他的眉眼,但是他的下颌很干净,干净得好像他到了现在还没有长过胡子,这让他呈现出一种雕塑一般尊贵的质感,“但是没有人了,谁还会在乎城里有没有老鼠呢?”

    凌珠看向男人,有些好奇:“您是,是,是做什么的?”

    男人的脖子不自然地歪了一下,扭头看向窗外,他朝着厂房的方向指着:“我在那边演出。”

    “演出?”

    “我们经常去乡下走穴。但是这两年城市变得繁华之后,就不用去乡下了,那边有个小剧场,在一栋废弃别墅里,晚上有演出。”他表情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观众挺多的,你下次要不要来看看?”

    “如果,我有,时、时间。”凌珠有点发愣,她注意到阳光顺着男人的发梢勾勒出对方细长的肩颈线条,那一层毛茸茸的浅金色的光晕落勾勒出他些许轮廓——凌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他看起来就好像是天下人共有的爱人那样,那种糜烂又明艳、颓废又自由的气息让她无法把视线转开。

    ——如果……

    忽然,洗衣机的鸣叫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被吓了一跳,转头慌张地蹲下来,双手并用地收拾自己放在洗衣机里面的衣服。

    凌珠匆匆忙忙地离开,留给男人一个慌乱的背影,那年轻男人盯着她的背影,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走到排水口,方才逃窜的老鼠站在排水口的位置,伸出两只小爪子像是宠物一般乖巧站着。男人脸上收敛了笑容,头机械地歪过来,他掏出一根烟,默默点燃:“你姓刘是吗?从产业园来的?”

    老鼠乖巧地站着,它的小鼻子一耸一耸地呼吸着,褐色油亮的皮毛包裹着肥腻的身体。他信任地抬着脑袋,就这么用动物无眼白的真挚的眼睛看着男人:“你吓到她了。”

    男人抬起脚,他一点点踩在老鼠身上,一点一点往下积压着,他的鞋盖住了老鼠的身体,只能看到尾巴不着痕迹地痉挛一般抽动了一下。男人提起鞋子,抽出旁边的水管浇在一摊灰色红色的狼藉上。他叼着烟用水冲洗着那一摊烂乎乎的东西,忍不住小声抱怨:“真是坏老鼠,明明知道自己见不得光,怎么还要出来呢?”

    晚上,凌珠打开手机,一条本地新闻忽然冒了出来

    ——下午四时许,坎城高新技术产业园内,我市家电行业龙头品牌新鲜生活家用电器现任CEO刘江突发心脑血管疾病去世,享年4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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