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又川伤好后，先去试了剑阁里的小阵，这算是入门小考，因此轻轻松松，一举拿下。如此一来，虽然不能掌阁中剑，留在剑阁也算名正言顺，只是有时也难免做些打杂的活计，但较之以往自在了许多。

    这样看来像是回到了原点，回想当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一通折腾，跑去了药房那边。

    她念着连小舟的话本，也想看看她那段戏文能映证多少事实，因此养伤期间跑去书楼看了一些事记，但是书上都是大事不断，小事不提，最后知晓的内容也无非是如今万紫宫宫主名讳墨蕖。

    小考一过，她就跑下了山。虽说念着话本是真，其实她更念着小师妹捡的那条狗，那是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狗最好了。

    她一到茶楼，小师妹正从楼梯上走下，见她过来，有些意外。

    又川在山上养了一个月的伤，茶楼的人上山轮换着去，如此一来她师兄师妹并不知道她受伤的事。

    连小舟说，顾南随着众人外出差使，走了快要有一个月了。

    显然这事定得突然，上次他们师兄妹相聚时，又川都没听他们说起。

    又川叫了几碟小菜，叫她和自己坐一会儿。

    “师姐怎地下来了？”

    “当日随你山上捡了小崽子，想得紧，过来瞧瞧。”

    连小舟自然没想到她下一趟山就是为了见狗子，忙说：“啊……挺好的，当日师姐给敷了药，回去又灌了几碗汤，现下正四处乱跑呢！只是师姐现在想见怕是有些不便，天知道小崽子跑哪儿撒欢去了。”

    又川隐约觉出她的不自在，不过这感觉没几下也就散了。虽说她俩才见了几面，比不上顾南来得亲厚，但是连小舟自来熟，让她觉得没有那么生分。

    她点点头，又说当时她讲的那出《花神录》有趣得紧，和别的戏文不同，有些新鲜，便叫她念在了心里，当日这戏也没讲全，就顺便过来听她念完。

    连小舟真没想到眼前这位师姐是个戏迷，竟然把她当日随意卖弄的东西记在了心里。

    山上果然还是太枯燥了，她这么想，花好月圆里杀出她这么一段迥异的故事，瞬间就吸引了人的心思。

    但是接下来的走向她也不知道，因此只能含糊着说她当初看的是残本，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心心念念了许久，以至于那天忍不住同他们提了一嘴。

    “我也想知道三师妹是否生还，里边就数她最无辜了。”

    又川跟着说：“二师兄清正端方却堕了魔，实在可惜，若是大师姐没有生事，兴许没有这么多糟心的东西。”

    连小舟看她是真的喜欢这故事，似乎还有几分入了戏，忙说：“这故事正是要靠着大师姐来引呢，若没了她，可就没这出戏给咱们看了。”

    又川点头称是。

    “真说起来，我可喜欢这大师姐了。”连小舟又说，“抛却他几人不和，大师姐性子才能搬出来也是数一数二的。”

    有人叫连小舟过去帮忙。

    “师姐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那头连小舟下了楼，这头便见柳月微走了上来。

    “柳师兄。”自沈霎又生病后，又川就没怎么见他往外走了，现在在山下见到他，心里便有些奇怪。

    “又川，你也在呀，介意我同你一桌么？”

    又川这桌近窗，视野开阔，可见院中小池幽竹坐落有致，再放开眼，隔过几道院墙，便是外边声闹的街市。

    “乐意之至。”

    柳月微在对面坐下来，又川跟着问了一句：“师祖他回来了？”

    见他点头，又川便不作多想。若是没有苏谙济在，他确实是没可能放沈霎一人在山上。

    柳月微问她：“怎地刚好利索，就下山来了？”

    “我家师妹初来乍到，下来瞧瞧她。”连小舟确乎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又川觉着跟她相处还算愉快，“倒是师兄你，怎地今日也想起下山了？”

    “当日你说山下酒美，如今得了闲，便来试试这桑果酒。”

    正说着，桌上又添了几盘小菜，不一会儿就见连小舟拿了一小壶酒过来，见客人和又川同坐一桌，一时有些惊奇。

    “师姐，这位客人是……”她问又川的时候，柳月微正打量着她。

    “这是山上的师兄，唤他柳师兄便是。”然后她看向柳月微，面上有些小得意，“柳师兄，这是我家师妹，连小舟。”

    今天楼里闲，没有太多活计，连小舟能陪他们坐上一会儿。

    不过因为有柳月微在，过了好一会儿，又川才顺利将话题拐回戏文和狗上，不过这时连小舟又被叫去帮忙了。

    柳月微给自己斟了小碗酒，抬眼看她：“既是念得紧，怎地不去戏楼里逛逛？”

    又川笑着摇头：“没那么想念，无非刚听到，贪新鲜罢了。”

    眼见连小舟在忙，旁边还杵着柳月微，又川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不会知道更多，因此就想先行离开。关于狗的事她也没那么执着，从连小舟那里看来还算平常，就算有什么怪异，连小舟大概也不会说出来。有些人是注定了要去走这条路的，又川没什么想法。

    见又川要走，柳月微问她还有没有别的打算，见她说要回山上，柳月微便说正好一起回去。

    如此，又川暗悔，她应该说自己还要在山下逛逛。

    最后还是和连小舟说了一声，又川便和柳月微出了茶楼。

    柳月微还另外要了点桑果酒，看来是喜欢这个味道。

    现在回去实在太早，柳月微大概也觉得划不来，劝她：“好容易才下了趟山，不如先逛逛再回去？”

    如此，又川去逛了书摊。没找见和连小舟相似的话本，却是有一本吸引了她的注意，叫《残仙集》。

    书中主人公得道成仙又自毁道行，留了一个半仙之躯，故名残仙。人问缘故，残仙就给他们讲故事，故事便集成了《残仙集》。

    这种书写风格虽然常见，又川却看得有些发慌，只觉着里面描述的那群奇人很像穿越者。

    书里的残仙讲了他和同门一同修道，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成仙，他窥见了天机，原来过往种种经历，其实是刻意为之，有一群人自方外而来，非神非仙，非妖非魔，善工善辩，似善实邪，可以给人机缘入长生，也可以引人生邪堕魔域，最爱的是玩弄人心。

    又川刚看完第一回，就去书摊上翻了最后一卷。上面说，遇之，当诛。

    守书摊的是个怪脾气的老叟，街上明明还是热热闹闹的，他却赶着要收摊，如此又川只能将书本放还。

    柳月微过来找她，见她正从书摊那边往回赶，只是眉眼间凝了郁色。

    见人走了过来，他问：“看了什么？这般牵肠挂肚的。”

    她也只能说故事太引人入胜，可惜摊主走了。

    虽然天还尚早，又川彻底没了逗留的心思，柳月微看着也是尽了兴，两人便往回走。

    刚走上跨在溪边的木桥，身后跑来了一个人，又川自觉往边上让让，然后发现跑来的人是连小舟，她怀里抱着的，大概就是那条小狗。

    “小舟？”

    “师姐！”

    又川正想问发生了什么，那边桥头立了三五人，朝他们杀了过来，而他们三人手里都没有兵器。

    不说下山游玩该不该带剑，此时让又川更疑惑的是汲露殿竟然能让这些人杀到山脚下。

    就在这时，柳月微给她们两人各抛了一把剑。

    杀斗正酣之时，山上也下来了几名弟子，眼见战况愈发胶着，立在桥头的那个人总算有了动作，抽出长剑直奔连小舟那边而去。

    又川离她不远，赶忙截杀，那人却是早有预料，停在了他们几丈远的地方。

    似曾相识的剑气。

    又川听到小狗崽一声闷叫没了气，连小舟随之昏倒在地，而她抵不住剑气也没了意识。

    一片黑暗中，她清楚听到有人发问：“任务失败，要重启么？”

    又川不甘心，心里憋的那股劲儿一下子翻涌出来，叫她难受无比。刚想要回答，就听见有人在那边埋怨：“你说过跑到桥上就安全了，我为什么还会死？”

    “我提示过你，成功脱险率70%。”

    “本来还觉得养只小妖怪挺有趣的，早知道这样我不选了……换任务吧，我不要这个了。”

    然后响起了一道机械音：“经检测，世界融合度0.91，小于2.71，接受转换。”

    一片无声又漫长的黑暗。

    又川问：“西桐？西桐？我是不是又死了？”

    西桐说：“没有死，他们捕捉错误把你带过去了，我正在调试让你回去。”

    又川醒来，又是在病床上。

    连小舟死了，她没有那么悲伤，倒是有些为那只不知道是什么妖怪的小狗感伤。

    她听说，那把剑就是之昏剑。剑下死里逃生，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