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2010年,8月初

    “今天要出门吗?”影山妈妈一脸诧异地看着穿着整齐的儿子,“不是说今天没有训练吗?”

    距影山一与去世已经有一个月了,虽然儿子影山飞雄除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外,行为举止都一如往常,但是作为母亲,她还不由得关注着他的状态。

    “晚上要去烟花大会,就不在家吃饭了。”

    “诶?!”影山妈妈震惊地张大嘴巴,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和朋友出去玩吗?有几个人?就穿运动服?”

    “是排球部的队长组织的,应该二年级全部都会去吧。”

    与母亲的情绪完全相反,影山飞雄神情淡漠地回答道。

    “不穿运动服,那应该穿什么。”

    “祭典不应该穿浴衣吗!”

    影山飞雄歪头:“这样吗?”

    对于母亲所说的“常识”,他一无所知。

    “几点集合啊?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啊……”

    “六点。”

    “那应该来得及!”

    影山妈妈急匆匆地跑上楼翻找了一番后,又跑下楼,怀里抱着蓝色的浴衣。

    影山飞雄听话地将浴衣换上。

    看着换了一身衣服走到自己面前的儿子,影山妈妈指出问题:“你这个腰带系得有问题啊。”

    说着,便亲自动手替他整理腰带。

    “这是爸爸年轻时候的浴衣。我还担心会不会有点大呢,没想到正好。”

    影山飞雄这才低头仔细观察起身上的衣服。深蓝色条纹的浴衣,虽然散发出一股陈旧的味道,但是保存得很好,几乎看不出历史的痕迹

    反复地打量了一番儿子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又有些遗憾:“啊啊,应该事先熨烫一下的。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啊。”

    “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怎么没有什么好说的!妈妈还希望你能多讲讲自己在学校的事。”

    影山飞雄撇嘴说:“……我本来没打算去的。”

    前不久的排球部集训,自己犯了好多次不应该有的错误。说到底没能挺进全国大赛,还是因为训练不足。

    “就算部里没有训练,也可以去市民体育馆训练的。”

    影山妈妈断然否定了他的想法:“说什么呢!朋友邀约当然要去啊。”

    影山飞雄对此并不认同:“不是朋友,只是队友。”

    “队友不就是朋友吗?大家都是一个社团的。”

    影山飞雄很想告诉妈妈:一个社团的不代表就是朋友。

    比如排球部成员和他的关系只算是同学;再比如及川学长,和他的关系更多是竞争对手;再比如星野胡桃……如她所说,他们只是“前后辈”的关系。

    虽然他坚定地这么认为着,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和母亲告别后,前往约定地。

    到达约定地点的影山飞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妈妈骗我。

    除他以外压根没有人穿浴衣。甚至街道上穿浴衣的男生都屈指可数。

    阶上快人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反复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后,不禁感慨道:“影山,没想到你还挺重视啊。”

    因为之前集训大家有些闹得不愉快,作为队长的阶上快人想着找一个机会磨合关系。于是主动邀请排球部的众人一起去烟花大会。

    作为队内最主要矛盾点的影山飞雄一开始是拒绝他的提议的,但经过多方的反复劝说后,他才同意一起来。现在他却是队里唯一一个穿浴衣的人……

    所以其实他一开始只是在不好意思吗?

    阶上快人如此乐观地想着。

    但很快,现实打了他的脸。

    走在最前端的影山飞雄仿佛遗忘了他们一般,径直地向前走去。阶上快人多次提醒他烟花还有一个小时才燃放,所以现在大家先找摊位吃点东西,但对方依旧没有在店铺前多做停留。

    几个队员对他的行为表示不满,于是不再选择追赶他,而是愉快地闲逛起小摊。

    阶上快人叹了口气,在二选一中选择后后者。

    当影山飞雄意识到这个事实时,他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回头也已经看不到队友的身影了。

    他不愿停留在摊位前,是因为总是会回想起之前爷爷带他逛祭典的画面,于是他为了抛掉脑内的胡思乱想,只能不停地向前走,头也不抬。

    他停下四周张望了几秒,但很快便放弃了寻找队友的想法。

    无所谓,反正最后大家都会到观赏烟花的地方集合。只要他先过去就好……

    等等,观赏的地方在哪里来着?

    之前他是顺着指示牌走的,但是现在环顾四周都没再看到有指示牌。

    “那个……”他决定向路人问一下路。

    然而被他搭话的女生,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脱口而出:“我有男朋友的!”随即惶恐跑开。

    只留影山飞雄呆愣在原地:“嗯?”

    他完全没搞懂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背后传来喊他名字的声音。

    “影山?”

    熟悉的声音对他而言犹如从天而降的救星。

    他惊讶地看着意料之外的人:“……胡桃学姐?”

    星野胡桃倒是对遇见他没有太多意外。

    “是和排球部的人一起来的?我听英君说你们今天要一起来的来着。”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生后轻笑出声:“没想到你还穿了浴衣啊。”

    “我怎么没看到其他人?”

    “刚才起就找不到他们了……”

    星野胡桃直白地道出事实:“也就是说你迷路了呗。”

    “但、但我们约好了在观赏烟花的地方见面的。”

    “那你已经走过了啊。”星野胡桃用手指指了一个方向,“从河道口那边下去,才是官方推荐的最佳观赏点。”

    影山飞雄愣住:“诶?”

    星野胡桃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你没看指示牌吗?”

    “没仔细看。”影山飞雄低下头,“我刚才想找人问路的,但是她看到我就跑了……”

    “那不是当然。”星野胡桃挑眉,“你是对你现在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认知啊。”

    影山飞雄:“?”

    “帮我拿着。”星野胡桃将手中的刨冰递到影山飞雄的手里,空出手后,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将镜头对准他,咔嚓一声。

    随后她翻转手机,将屏幕那一面朝向影山飞雄。

    “你自己看看。”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脸,影山飞雄自己看见都要紧皱眉头。

    事实上,他现在也的确在皱着眉。

    他现在竟然是这样的表情吗?影山飞雄完全没有意识到。

    星野胡桃如此评价道:“是孩子看见都能哭出来的凶恶表情。”

    “现在还好一点了。刚才你一回头,差点都吓到我了。”

    “抱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星野胡桃摆摆手。

    “用手机联系他们吧,说不定他们都在找你呢。”

    “我没有手机。”而且影山飞雄不觉得他们会找他。

    “这样吗?那我问问看吧。”星野胡桃试图拨打电话,却显示无信号。

    “周围人太多了吗……到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吧。”

    “嗯。”

    影山飞雄点点头,然后便跟着星野胡桃,传过狭窄的过道,来到店铺的后方的小道上。

    星野胡桃再次尝试拨打电话,但听筒却传来对面无法接听的人工提示音。

    “看来那边信号也很差啊……”星野胡桃这么说着,手指飞快地敲打起屏幕,“算了,发邮件问一下吧。”

    影山飞雄看着手里的正在“坍塌”的刨冰:“胡桃学姐,要化了。”

    “马上马上。”星野胡桃迅速编辑好信息,点击发送。

    她接过刨冰碗,并认真地看向影山飞雄:“还是让父母给你买个移动电话比较好吧。训练晚了也方便联系。”

    从她之前对于影山家的了解来说,他们家也是能支付这一费用的。

    影山飞雄摇摇头:“没有必要。”

    之前爸爸也和他提过这事,不过当时他觉得没有什么人需要联系就拒绝了。

    “诶?你没有朋友要联络吗?影山。”星野胡桃再一次直白地道出真相。

    直白到影山飞雄都被迫转移话题:“前、前辈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但星野胡桃显然没有打算绕过这茬,她笑着回答道:“不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影山飞雄不自然地抬高音量:“那不需要去找他们吗?不应该呆在这里吧。”

    星野胡桃摇头:“没关系。本来就是有意分开的。”

    为了给雨宮和树制造出一个完美的告白环境,她和三岛瞳可是费尽了心思。

    “而且——后辈一副要哭了的表情,作为前辈就这么断然离开,之后被雨宮知道绝对要说我无情了。”

    从刚才起,眼前男生那“凶神恶煞”的脸变得柔和了许多,星野胡桃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的那副表情,是为了强忍眼泪五官挤成一团。

    影山飞雄怔怔地站着:“我吗……?”

    “不然呢?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吗。”

    星野胡桃之前就听到雨宮说,集训时影山飞雄和队里其他人闹了矛盾。据国见英描述,他就像是一点就着的鞭炮一样。不仅对其他人发火,自己犯错都要用加练惩罚自己。

    这次排球部“团建”就是雨宮和树提议的,想让他们借此磨合一下关系。没想到影山飞雄竟然直接脱离了大部队。

    影山一与的去世显然对他造成了很深的影响。言行举止,各个方面上。

    就连上次母亲秋山凉子见到他后,都关心了一下:“他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星野胡桃叹了口气。既然被她碰上了,还是多少表现地更像前辈一点吧。

    “晚饭吃过了吗?”

    “还没……”

    “距离烟花燃放还有半个多小时,先吃点东西吧。”星野胡桃拍了拍胸膛,“想吃什么?我请客。”

    然而,她的从容,在看清面前人噙满泪水的眼睛后,瞬间消失。

    诶?为什么哭了?就因为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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