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这是星野胡桃第一次参加葬礼。

    这天,在盛夏之中难得下起小雨。本以为会是炎热中的一抹凉爽,但空气却格外闷热。星野胡桃打着雨伞,按着影山美羽给她的纸条上的指引,找到了举行葬礼的葬礼会馆。

    她到时,会馆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他们都是来参加告别式的。

    星野胡桃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拽着黑色的裙子。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她昨晚特意出门,临时买的一身黑色的连衣裙。也因为是急着买的,衣服有些不合身,过于厚重的裙摆仿佛扯着她的身体向下沉没。

    她不喜欢不方便活动的衣服,也不喜欢不得不穿这类衣服的场合。

    她的正式引起了母亲的好奇。

    毕竟在秋山凉子的想象中,女儿对于家中亲戚的葬礼,可能都会不屑一顾。

    “你和那个人很熟吗?”她问。

    “只是见过两次而已。”星野胡桃轻飘飘地回了她一句话后,便出了门。

    这句话也让秋山凉子瞬间意识到,可能正是因为并不是那些所谓亲人的葬礼,她才会如此重视。

    稍稍等待了一会儿后,星野胡桃走到了门口登记的台子前。她递上用白色奠仪袋装好的香典,在工作人员递来的册子上写上姓名和地址后,走进会馆内。

    像这类专业的葬礼会馆,工作人员对整个流程安排的都十分流畅,大多时候不需要亲属的过多参与。而对于来的人,也不需要像在寺庙里那般长时间跪拜。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去找到影山的家属慰问,说到底,她和影山一与的关系只局限于认识,如果不是影山美羽邀请她,她与这场葬礼完全无缘。

    她手持着工作人员给的念珠,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

    下午一点,葬礼准时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按照顺序轮到她进香礼拜。她在香盒前双手合一,低头施礼。这些礼节很早之前,她就在星野家被教导过很多次了,甚至按星野家的要求,是需要跪拜。

    她能够很明显感受到背后有从亲属席投来的视线,但是她始终正视着遗像。

    她回想起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影山一与的场景。明明前一秒仿佛还鲜活的人,现在却静静地躺在棺材中。

    她原以为自己是对于死亡毫无忌讳的人,但如今,一个在她认知中甚至算不上熟人的老人的死亡,却仿佛扼住喉咙一般。

    虽然她未曾拥有过爷爷的爱,无法完全做到将心比心。但她却深刻了解失去曾拥有并重视的亲情后无尽的悲伤和麻木。

    所有宾客悼念结束,已经接近傍晚。工作人员引导众人到会场旁的休息室稍作休息,等待最后的告别仪式。

    刚坐下,星野胡桃的身边便走来一个男人。

    “失礼地问一下,你是星野家的女儿吗?”

    “不是。”

    星野胡桃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诶。”男人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显然愣住了。沉默许久,才继续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星野胡桃还没有坐稳几秒,身边便又传来喊她名字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是她熟悉的声音。

    “胡桃学姐!”

    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的影山飞雄站在她的身后。他似乎是匆忙赶过来的,衬衫的衣领都跑乱了。

    “没想到你会来。”

    “我刚刚才知道姐姐她去找你了。”

    对于这边的动静,周围人投来好奇的视线,星野胡桃站起身,拍拍他的后背:“出去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休息室,期间,几位中年妇女在门口围住了影山飞雄。她们满脸泪痕,担忧地握紧影山飞雄的手,宽慰的同时还拍打着他的肩膀。

    星野胡桃默默地远离了一些,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几分钟后,女人们放走了影山飞雄。

    “刚才是?”星野胡桃问。

    “是爷爷之前担任教练的妈妈队的队员们。小时候在体育馆经常见。”

    星野胡桃难得在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惆怅。

    “前辈不是在东京吗?”

    “前几天回来了。”

    “听说你之前有找过我。”

    “是的。”

    星野胡桃:“为了补课?”

    “不是……”影山飞雄垂下眼,“当时爷爷病重了,状态很差。”

    “之前前辈在县大赛拍的照片,爷爷看到后很开心,所以我想爷爷看到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毫无逻辑的前因后果,听得星野胡桃一愣。

    “那不是我拍的,只是我委托爸爸的朋友……算了。”不是纠结这种问题的时候。

    但星野胡桃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卡在嗓子里,因为在她认知中,影山飞雄和爷爷的关系相当的好。她总觉得主动提及,是在揭别人的伤疤。

    她很少会担心自己的话语会不会冒犯对方这种事。但现在却犯了难。

    见她始终沉默,影山飞雄主动开口:“我从老师那边听说,前辈你家里出了事。”

    就是听说了这个消息,他才没有在期末考前去找星野胡桃补习。

    直到他得到爷爷病重的消息。

    “老师说,你的爷爷也病重了,所以才回家的。”

    “回家吗……”她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神飘忽,“其实那边和我没有什么太多关系啦。”

    她轻笑着说:“总之我接下来还会留在宫城的,也会在这边读高中的。”

    她过于轻松的姿态,让影山飞雄皱眉。

    “前辈你不会感到悲伤吗?”

    没有想到会被如此直白的“质问”,星野胡桃愣住了。虽然明白眼前的学弟只是说话过于直白,并没有讥讽的意思,但她的眼神还是不由得染上了一层怒意。

    然而,当她抬头看清眼前男生皱成一团的苦瓜脸,反驳的话语化成一口叹息。

    显然刚才的那句话并不是质问。

    “我也是。”影山飞雄继续道。

    “爷爷去世,明明爸爸妈妈,甚至阿姨们都哭的很伤心。姐姐也是,虽然她在我们面前表现得很镇定,但是昨晚在和男朋友打电话的时候也哭了……刚才祈祷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是在梦里。”

    他仿佛在忏悔自己的过错一般,絮絮不止地诉说着。

    “但是,这不是梦。”

    星野胡桃看着他:“听起来,你只是没有接受现实,痛苦到麻木了。”

    和她完全不一样啊。

    “等到你真正意识到的时候,悲伤或许会一股脑地冲垮你。或许就在明天,也或许会在很多年后……”

    说着说着,星野胡桃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门口急切的呼喊声打断了她的话。

    “飞雄!”

    “妈妈。”影山飞雄转头。

    “要回会场了。”

    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工作人员已经布置好了前场,进行仪式最后的哀悼,然后就是亲属坐车前往火葬场。

    “走吧。”星野胡桃从影山飞雄的身边走过,拍了拍他的后背。

    “如果真像我说的那样。等到了那个时候,要记得去求助身边的人,家人或者朋友……一个人很难走出来的。”

    她缓缓闭上眼睛:“这是我真诚的建议。”

    *

    翌日,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

    “拜托您了。”

    星野胡桃深鞠躬,身后跟着的影山飞雄也像模像样地躬下神。

    按北川第一的补考规则,是只有补习前的那一次机会可以补考的。如果不通过,就要上两周的补习,等补习最后再进行一次测验。

    而影山飞雄因为葬礼错过了补考,也就是说他会因为补习而错过排球部的集训。

    于是为了能让他正常参加集训,她破天荒地主动替他向教导主任求了请。

    “这次算是特殊情况,但下不为例。”二年级的教导主任长叹了一口气,“要是补习结束后的考试他没有及格的话,下个学期就直接取消补考的机会,直接补一个月的课。”

    “唔!”影山飞雄身形一颤,但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总之,在星野胡桃的据理力争下,教导主任同意了他可以不参加学校的补习,前提是在补习结束的测试考中要拿到及格的分数。

    走出办公室,星野胡桃脸上佯装的客套笑容瞬间消散:“啊——好累。”

    她很少会求人,尤其还是和自己没有关联的人求情。

    “麻烦你了,前辈。”

    看着微妙的有些弱势的影山,她更生气了。

    “既然知道就给我好好学习去,笨蛋影山。”说到最后,她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就算是通宵也给我把知识点都背下来。”

    “我、我会的。”影山飞雄飞快地点头。

    见他的态度还算过得去,星野胡桃也收敛住了想要训斥他的心情。

    两人走出教学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厚重的雨幕。

    “你应该带伞了吧,影山。”

    “嗯。”

    “也是,没带伞怎么过来的。”毕竟早上出门时就下着雨。

    星野胡桃安心地撑起雨伞,正打算与影山告别的时候,从雨幕中走来一个人。

    “胡桃。”

    眼前意料之外的人让星野胡桃张大嘴巴:“妈妈,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没带伞,所以过来接你。”秋山凉子温柔的声音,让人倍感亲近。

    星野胡桃诧异:“出门的时候就下着雨,我肯定带伞了啊。”

    秋山凉子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啊,我忘了。”

    “这怎么都能忘啊……”星野胡桃叹了一口气,“再说,如果我没带伞,我肯定会打家里电话的。”

    “说也是呢。”

    秋山凉子转头看向另一边状况外的男生:“胡桃,这位是你的朋友?”

    “只是排球部的学弟而已。”

    星野胡桃随口一答,便揽着母亲的肩膀,想要拉着她离开,然而秋山凉子却很正式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我是胡桃的妈妈,秋山凉子。”

    “初、初次见面,我是影山飞雄。”影山飞雄一时间卡壳后,僵硬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前辈的……后辈。”

    最后一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废话。

    “飞雄吗,很好听的名字。”秋山凉子亲切地笑着,“希望你能和我的女儿好好相处,如果她有做错什么也请多多担待。”

    星野胡桃强硬地插进两人的对话:“一直是他在麻烦我好吧!”

    秋山凉子单手托腮苦恼地说:“这样吗,之前你还经常打架带着一身伤回来,老师每天都打电话给我……”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星野胡桃大声反驳道。

    影山飞雄很少会见到情绪如此激动的星野胡桃。眼前的场景和秋山凉子所说的话一同冲击着他对于星野胡桃的认知。

    “这样啊……”秋山凉子恍惚,“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吗……”

    星野胡桃凝视着母亲的面庞,坚定地点头道:“嗯。”

    “久到我都快忘光那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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