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宫宴如何散的场她已然记不清了,起身离开的路上,脑中却回荡着父亲在赐婚的圣旨下达那晚徘徊良久,将她叫到身前说的话。

    “阿瑶,为父原只盼你一生安然顺遂,随心而为,长乐无忧。为你想为之事,成你想成之人。若能与知你爱你,你爱你喜之人相伴一生,便再好不过。

    太子性情温润,惊才绝艳,胸中自有山河,容貌气度莫不与你相配。若他不是太子,天下怕再找不出这般良人。”

    父亲顿了顿,脊背渐渐绷紧,极力压去话中那抹苦意。

    “然圣心已定,圣意已决。为父身为人臣,莫能左右。往后,你将是太子之妃乃至一国之后,注定无法全然为你想为之事。

    我请你,不必肩负家族的荣辱兴衰,无需委曲求全违背己意,争宠求子。但要了解殿下的愿景,清正他的后宫,匡正他的过失,守护他的功绩,成你想成之人。”

    沈相停顿良久,是一声叹息。

    “以及最好,不要爱上他。”

    那年她不过十五岁,却对命运的易辙若有所感。她从此弃了骑射剑术诗词歌赋,转去学经史策论理家管财与宫廷礼仪。

    沈瑶不觉得辛苦,也无甚可惜。只是偶尔深夜庭院烛火明灭时,忽然间想到父兄言谈中要带她去的江南塞北;接手家中铺子的路上,看到街旁卖阳春面的小夫妻时会短暂出神。

    她要嫁的人,仅是记忆里柔软的温度和长大后远远长身玉立的轮廓。

    她五岁时和兄长进宫,沈呈一个不察她跑没了人影。小时候是不是应还未记事,她却好像还记得那年冬天,她像在梦里那般不受控制地向前走。

    她在找,没有糖霜,没有花香,全然不知自己在寻找什么。

    直到和他撞个满怀。

    六岁的太子还不是太子,也尚无后边少年老成的持重,惊了一跳,顾不上抚自己的额角就连忙问她可撞到了哪里。而她只能感受到自己连眨眼都放慢了,说不出一句话,只在雪里伸出双手抱住他。

    她好像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了。

    他不知所措,怔怔地伸手拢了拢她披风上的毛领,像一个回拥。

    兄长找到沈瑶时,她正小心地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蛋,将脸凑过去。太子的鼻尖都冻红了,眼眸中一片水光迷蒙。她问你冷吗,我给你暖暖,试图将他也罩进自己的毛领里。他脸颊比鼻尖还红,眼睛不敢直视她,说不冷。

    她却盯着他扑闪的睫毛,没头没脑地说,你真好看,我一见你就,就好喜欢你。你是不是到我府上来玩过,我觉得我们好熟悉。

    他那时候才看着她,放慢呼吸说不曾,但我也觉得。

    沈临比他们身量都高,这场景映入他眼帘就是两个过得严严实实的小团子一见就自来熟地你好我好,仔细一看连脸蛋耳朵尖都是熟透了的。

    他有些无奈地行了个礼,说先带小妹告辞了。但沈瑶小手却还攥着太子的袖角,说你要来玩喔,你要记得我。

    记忆到底太遥远。她记不清雪花纷飞里太子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双唇一张一合。

    或许是一个好吧。

    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见太子从前并不算个君子。往后的九年春秋冬夏,寒来暑往,他再未见过她。

    而那年进宫后父亲不知遇见了谁,回来后一人在院中坐了很久,大雪覆满肩头。后来大病一场,往后九年再未带子女进宫。

    她只在他十六岁被册封为太子时,混迹在庆典人群里抬头望了他一眼。

    少年身姿挺立,容颜俊秀,天光都逊色。冠冕上的明珠掩映下,他也垂眸看着人群。他看着人们,眼里承载了万千子民,再无一个人。

    他大抵是忘记了。她没觉得不忿,只是在那个似是而非的对视里,提前看见了他们的结局。

    冬日里的温度是场错觉。

    风从宫门吹到身侧,他从来离她很远。

    人群走远,元慕被皇后叫走,沈瑶一人走在前面,唤秋跟在后面几步。

    秋风吹起一点衣角,她似有所觉,回过头。

    光影昏暗处,太子立在那儿,目送着她离开。像是一场长久的,默然无言的注视,从遥不可及的回忆里到现在。

    她回头得突然,他还未来得及错开视线,只是掩面轻咳两声正要转身。

    沈瑶唤住他,“殿下。”

    太子立在原处,微微有问询的神色。

    算了吧。无事。那么多话可以笑着将其此一句带过。

    她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的步履迈出了半步便收回来。忽然间提住裙角,小步跑着奔向他。说不出一句话,她只是双手拥住了他。

    他怔在原地,没有问她为什么,伸手在空中凝住片刻,慢慢回抱住她。“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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