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洗过澡后，才早上七点钟。
俩人各坐在餐桌的一边，有些莫名地，迟来的尴尬。
他洗过头，头发擦得半干，眼眸也像洗过那样明亮，手里一包豆浆，他洗澡前叫的早餐外卖。
外卖小哥还是个熟人，就住在这附近，看到他，还倒退一步看了看门牌，问他什么时候搬到二楼了，还这么傻叉安个指纹锁，这不明摆着跟小偷宣战吗？
……他早说什么来着？
瞧吧，不是他一个人这么想。
昨晚出了不大不小一件事。
仍然事关沈苓。
昨晚她带谢京衔走后，民警带人回派出所做笔录，孙曜坤和那个女主播做完笔录，文此乐让潘朋义找的律师也到了。
双方信息一核对，律师当场拟了一份财产约定书，沈苓和几个家属逮着人在大厅签字。
孙曜坤认为有些要求太过分，不同意签字。
此外孙曜坤与女主播之间的关系被定义为嫖.娼，按有关规定拘留十五天，罚款五千元。
另孙曜坤给女主播打赏的金钱，以及加微信后转账，加起来起码超五十万以上，沈苓此前不知情，律师认为该行为侵犯了夫妻双方对共有财产的处分权，沈苓要求追回，向法院起诉撤销孙曜坤对女主播的“赠与”。
女主播一听要被追回五十万，当场不干，站起来就要跟她‘说理’，差点打起来，最终被民警拦下。
闹到最后，孙曜坤父亲来了，据闻老母亲昏倒家中，现在在医院躺着。
偏偏这事儿还没完，昨晚的派出所很热闹，除了他们还有另一伙人报案，有人认出来女主播是某平台的小网红，几十万粉丝，因热衷整活，平时活粉不少。
那人偷偷拍下他们争吵的视频放到网上，起初只带了女主播的网名。
而孙曜坤家是做化妆品发家的，这几年大力推广，给不少大V网红投广告带货，故而网络知名，算是近几年比较火的网红牌子，也是不少品牌的眼中钉。
视频发出不久后，有人认出来视频中孙曜坤的父亲，孙弘量，于是某对家暗中投钱，直接空降热搜第七。
词条也很醒目——#雀春兰二公子出轨网红被原配捉奸#。
热搜趋势预备。
符煣煊大清早的夺命连环call，就为此事一桩。她昨天去某国际巨星品牌发布会的after party，与俊男美女大小牌明星们疯玩一晚上。
七点钟准备回家，看到这么个热搜，便给文此乐打电话，听文此乐说完来龙去脉，语气里充满遗憾：“早知道昨天你们这么精彩，这个after party我不去也罢。”
文此乐哈哈两声，“反正无论你去哪边，你都会遗憾。”
“也是。”符煣煊笑道，一边卸妆，一边说，“还好你没跟去派出所，不然那人把你拍进去，被有心人带出中怀，那热度估计得转到你身上。”
文此乐开着免提，手指拿捏着核桃包半拉撕开，慢悠悠道：“你现在去看热闹也不迟，他们现在在医院。”
符煣煊哽了半晌，“去看老人家热闹？我干不来这种折寿的事儿。”
文此乐嗤笑一声：“你以为孙老太是吃素的？她那位外面多少女人？上到八十，下到十八，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孙曜坤这种小打小闹能让她进医院？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符煣煊一顿：“那我这妆还卸吗？”
“别卸了呗。”文此乐揉了揉腰，缓缓气，才说，“我帮沈家这么多，反正是跑不了。”
符煣煊撇了撇嘴角，“你家什么时候让你跟人低过头？天王老子来了也有你老子顶着，你压根不用跑。”
“话是这么说，但做人也不能太嚣张。”文此乐打了个呵欠，看眼时间，“十点医院见。”
她还得再睡个回笼觉。
通话结束后。
“你以后不要再把精.液弄我头发上。”她声音平平道。
这次她能容忍，下次真不一定。
“……都说不小心了。”谢京衔没想到她会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有点冤枉，“我说出去拿套，谁不让？”
“这不是你弄我头发上的理由。”文此乐不接受这个说法。
“我是想弄到背上。”谢京衔捏皱了豆浆袋子，觉得她有点无理取闹了。
“这不是你弄我头发上的理由。”文此乐重申一遍。
“……你见过谁家的精.液这么听话？指哪射哪？”谢京衔也有点生气。
文此乐：“反正不能再有下次。”
谢京衔：“最好是别再有下次。”
“你跟我说的不是一件事。”文此乐低头喝了一口豆浆。
谢京衔才不管。
他镇定把豆浆喝完，把面吃完，收拾好垃圾，丢下一句：“我去阳台抽烟。”
俩人闹得不太愉快，虽然在文此乐看来，只是谢京衔单方面不愉快。
文此乐低头看邮件，头也没抬。
片刻后，她愣住。
他哪儿来的烟？
再抬头，阳台空荡荡，哪儿还有人？
她稳稳当当坐在餐椅上，厘清思绪，不由地乐了，忍着不适趿拉拖鞋到阳台。
阳台边上有一双拖鞋，只可能是刚才脱在这儿的。
文此乐在脑海中，随意判断一下他逃跑的动线，可能是踩着阳台旁边的空调外机，爬到三楼去。
这一带楼层挺矮的，爬一层楼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轻而易举。
只是踩这看上去年久失修，岌岌可危的空调外机，怎么想都有点危险。
不过那人估计也不知道什么叫危险，性格挺莽。
文此乐回到室内，继续吃早餐。
没过一会儿，一门之隔，楼道里传来脚步声，空荡荡地脚步声回响。
尽管脚步声有意控制放轻，但刻意放轻才是心里有鬼。
她走到门边，兀自拉下门把手。
门外一大一小，双双看过来。
“……”
感应灯没亮，楼道里昏黑一片。
文此乐僵在原地，倒是没想到他说送弟弟上学，原来是真的。
“早。”她低头看着小孩。
谢旭从未见过她，这栋楼他没有不认识的大人和小孩，蓦然看到陌生人，居然也不胆怯，以为她是新搬来的邻居。
“早上好，大姐姐，我叫谢旭。”小男孩朝她小幅度鞠躬。
他经常能在这栋楼看到新邻居，就像幼儿园会随机刷新新的猫猫。
然而也像猫猫会消失在某天一样，这些邻居会消失于某天的清晨。
文此乐心想：好有礼貌。
这居然能是谢京衔的弟弟？
她惊讶抬头，望了一眼某人，而后撑下膝盖，与小朋友缩短视线距离，声音温和：“你好，吃早餐了吗？”
“啊？”这下轮到谢旭愣住了。
他是没吃早餐，幼儿园里有早餐，平时家里的习惯是上学的路上垫垫肚子，楼下很多早餐店，他和阿姥每天换一家都不腻，一三五吃各种各样的汤粉，二四吃各式各样的包子和粥。
可是这位姐姐是怎么知道他没吃早餐的？而且她说话总是在瞟自己的哥哥……
很可疑哦。
“还有很多。”文此乐站起身来，避让了下身体，贴近门板。
“哥？”谢旭仰头看向自家哥哥。
谢京衔只好让她拿一包豆浆和一袋拇指生煎，再给他拿一个牛肉饼。其实他饱了，牛肉饼只是给他做做样子，总不能他看着谢旭吃。
文此乐反身回去，给兄弟俩拿了吃的，多了一包豆浆给他。
小朋友接过食物，跟她鞠躬道谢。
“不客气。”文此乐对他笑道，随后抬头对谢京衔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
谢京衔当没看到，催促谢旭下楼。
到一楼，他让谢旭在旁边的台阶坐下。
“走路不能吃东西，吃完了再走。”
“哥。”谢旭朝他笑，露出狡黠精明的小眼神。
谢京衔拍了拍弟弟的后脑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装什么事儿，“不许跟姥姥说。”
“你和大姐姐是男女朋友吗？”谢旭戳起一个生煎，往嘴里塞。
他说话还奶声奶气的，话语内容却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超前。
谢京衔说：“小屁孩，谁教你的？”
“这还用教？”谢旭睁大眼睛，“我们班有好多对了，大胖和小妮都在一起一年了。”
谢京衔愣了下，“你才三岁，才刚会说话没多久。”甚至现在话都说不利索呢，口水音听的他难受。
谢旭点点头，“小妮说他们是托儿所的交情。”
“……你可不能学他们。”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谢京衔郁闷地牛肉饼都吃不下了，眨巴眨巴几秒钟，说：“你要向我学习。”
谢旭也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交男女朋友哪能这么随便的？你起码得是真喜欢，不能糊弄人家感情的。我问你，你现在有喜欢的女孩儿吗？”
谢旭呆呆地看他，支支吾吾，不敢说。
谢京衔知道他喜欢谁，小朋友瞒不住事，他平时老羡慕花花家有很多绘本，连带着对花花也很有好感，这在小朋友眼里就是喜欢，同时他也喜欢很多人，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
谢京衔低头看了一眼他怀里的拇指生煎，纸袋子沾着油，谢旭手上，白色校服上也沾了一点油渍。
“如果你只有一份拇指生煎，你是愿意给哥哥，还是愿意给喜欢的女孩儿？”
“一半……”
“不能一半，要全部。”
“那当然是给你了，这还用说吗？”谢旭皱着眉道。
“你看，这就对了，你现在最爱的还是哥哥，是家人，但真正的喜欢不是这样的。你愿意向哥哥学习吗？”
谢旭张了张嘴巴，懵懵懂懂，点点头，追问：“那真正的喜欢是怎样的，哥哥？”
“是你长大后攒钱，给爱人重新买一份。”
谢旭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过后又皱鼻子，他低头，看着自己挓开的手掌，一份拇指生煎要十个手指头这么多钱……
“可是，哥哥，如果我永远都买不起拇指生煎，那怎么办？”
“傻瓜，那你还是先爱你自己比较好。吃吧，哥帮你拿着。”谢京衔将拇指生煎的纸袋子拿到手上，让他戳着吃，弄脏衣服不好洗。
谢旭对他绽开笑容。
谢京衔也对他笑了笑，心里五味杂陈，想起他和花花，班上的大胖和小妮，心里总是怪怪的，也没什么进食的欲望了。
等谢旭吃完拇指生煎，他才咬了两口牛肉饼，谢旭执意让他吃完牛肉饼再走。
谢京衔想说不饿，不爱吃，回来再吃，几个答案在脑海里轮流播放，最后还是选择吃完再走，免得谢旭问东问西，还要问他昨晚去哪儿了。
“还记得哥哥给你看过的小朋友防性侵口诀吗？”他蹲在谢旭面前，小口咬着牛肉饼，随口问。
“知道。”谢旭连忙点点头，摸摸肚子，“宝宝有个小肚肚。”
谢京衔：“然后呢？上上下下——”
“要保护。”
“如果有人向上摸？”
“大声说出不不不。”
“如果有人向下摸？”
“大声说出不不不。”
“如果有人摸屁股？”
“不不不！”
“这些都是坏动作。”
“大声说出不不不。”
“如果遇到坏动作？”
“见到哥哥要说出。”
不用他再引导，谢旭已经会哼唱接下来的防性侵口诀，“宝宝宝宝不害怕，回家告诉好哥哥，哥哥姥姥很强大，宝宝不用再害怕。”
“乖。”他静静听弟弟念完，摸摸弟弟脑袋，“这些都是坏动作，你即不能对别人做这些动作，别人也不能对你做这些动作。如果有人摸你肚子，”他边说，边指说的位置，“屁股，还有尿尿的地方，无论是谁，包括认识的人，你一定要跟哥和姥说，听到没？”
谢旭认真且笃定地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知道，哥哥。”
“乖。”他对谢旭笑笑，从口袋掏出纸巾，给他擦擦嘴，“快吃吧，上学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