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早预料到上门会摸门钉,不顺利,西装男并未气馁,他面不改色瞅一眼置物柜上的时钟,时间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不卑不亢地放到桌面。

    “小林先生,小谢先生,我们就是个打工人,你们不领情,我们回去也不好过。”

    他特地把‘不好交代’改成了‘不好过’,并露出忧心忡忡一张脸。

    “原本我们的收工时间是六点,今天做好完全准备而来,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现在我女儿还在幼儿园等着我去接回家,我家孩子是单亲,除了我也没人接了,现在已经六点十分,我上来前还在给老师打电话,拜托让我女儿在学校多待半小时,老师勉为其难才答应,让我快点过去,从这里过去要十五分钟,现在只剩下五分钟给我,这世道大家赚钱不容易,如果你们现在不饿,我看……能否让我先去把我女儿接了,晚点再来……?”他语气打着商量。

    “啊这。”林子显最怕中年人打感情牌,这牌年轻人老年人都不好打,就属中年人打出来是王炸,毕竟上有老下有小的……但是……他拿起桌上名片,“张武是吧,好啊,反正你们拿来的东西这么多,咱也别浪费了,让你女儿也一起来吃呗!张先生。”他还不信这人真有女儿了!

    张武却回以感激之情,“谢谢小林先生,很快啊,半小时内一定到。”转身便下指令,让所有人撤退,他也跟着退到门边,门关到一半,他躲在门缝中跟屋内二人告了个别。

    一时间,逼仄的出租屋恢复原本的宁静。

    “你傻啊。”谢京衔脸上一言难尽,“他们都能买通三院做戏,对文此乐来说,找个小女孩演戏是有多难啊?”

    “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林子显反问。

    “愿闻其详。”

    “其实也没那么深奥。”林子显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文此乐虽然人渣一个,但我觉得咱也没必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吧?”

    “?”就这样?谢京衔沉默看他好一会儿,“你最好还有话要说。”

    林子显也知道这理由说服不了谢京衔,但让人下定决心接受一件事,背后绝对不只有一个理由支撑。

    “做都做了,送都送来了,不吃多浪费啊?你让他们拿回去,他们也就是个打工人,打工人何必难为打工人,对吧?我们又何必跟自己,跟食物,跟打工人过不去?”

    “哦,你还挺善良。”

    “我说这些,绝对不是帮那女的说话的意思,待会就让这个叫张武的一五一十说清楚,他不说清楚咱不吃。”

    “你还挺有骨气,不怕里头下了泻药?”

    “主要是没这个必要啊,”林子显觉得说不过去,“请一帮人要钱吧,做这些东西也要钱吧,你看这煲汤,这水色,一看就不是快餐店的洗锅水结果还卖两元一碗的例汤,都做这么好了,她有什么必要往里下药吗?”

    谢京衔靠沙发上点了根烟,闲闲抽着,冷笑出声,“找一堆人蹲点搞砸我几份工也要钱咯,在那女的眼里能花几个钱?她图的是钱吗?我看她图的是看人倒霉。”

    “啊,你说的又对,”林子显渐渐被他说服,“有钱人的脑回路确实太弯弯绕绕,不是我这种一根筋的能理解的。那待会那个姓张的,带着小朋友来,一大一小不动筷,我们也不吃。我不信他们没良心到连小孩子都坑。”

    谢京衔反正是不打算吃,他头有点疼,伏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抽烟。

    没过多久他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半夜十一点,屋里十分安静,悄无人声,月色倾斜进来,桌上有一张纸条,林子显留话,纸上写着他晚上有活,在“生气的”酒吧,约莫凌晨四点多回。

    字迹歪歪扭扭,后面还有大半,他耐心看下去,林子显说在他睡着不久后,张武就带着一个小朋友上门来了,见他酣睡,还很贴心的说“不要打扰他”,营养餐没任何问题,他与张武和小朋友蹲在楼道吃过了,大家好端端地没任何问题,拨出小半给他放在屋里餐桌上了,让他醒来饿了吃,汤在保温桶里,他醒来大概还热着。

    就这?

    谢京衔将纸条翻来覆去地看,没了?他揉了揉眼睛,脑子里还留有一点混沌感,摸来放在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林子显的聊天框,打字,发送。

    行就行:说好的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没有回应,应该是正在台上演出。

    那天之后,张武和他的闺女成为五零一的常客,每天大箱小箱上门拜访。

    除却第一天,谢京衔堵在门口,用那条残疾的腿横在门前,张武一脸苦笑说:“小哥你就别为难打工人了。”

    后来的每一天,谢京衔都躺平接受了。

    一这不是他屋。

    林子显毕生所愿就是结婚生孩子,有个可爱的小公主,自然抵挡不过人小闺女的可爱攻击biubiubiu。要不是不合适,他都想认人家小闺女当干女儿了。

    二说实在的,他也不能拿张武如何。张武除去第一天西装修身,显得肌肉收敛一点儿,第二天开始就不装了,背心工装裤,简直虎背熊腰,别说他现在断手断脚,就算曾经完好无缺,他从力量上也打不过张武。

    “文此乐故意恶心我的是吧。”

    “文小姐爱你。”张武说。

    又来了,又是这句,这两周他快听得耳朵长茧。

    这不是恶心他是什么?

    月中,谢京衔按时去复诊,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手上石膏卸掉,换成更轻便的夹板,勉强可以穿衣服,不用再在林子显家当野人。

    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不出意外,手上再过两周也可以拆夹板了。

    一般说着不出意外,都会出意外。谢京衔静静看了一眼医生,拿着一堆单子离开问诊室。

    门口,张武正在打电话,看上去毕恭毕敬。

    林子显伸了个懒腰,时至傍晚,饿了,不想回去吃什么营养餐,“门口有个沙县,吃沙县吧,好久没吃了,还真的有点想念。”

    张武挂了电话走来,听闻这句,一脸难办,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三人在医院门口的沙县小吃落座。

    “手一月好全,腿三月。”林子显看着墙上的菜单,开玩笑道,“你说你要是当初学吉他多好,手好了就能上班。”

    “那多没意思。”谢京衔说,“还是打鼓更爽。”

    “没钱了更爽。”林子显嘀咕道。

    张武点了一份炒饭,回头饶有兴趣问起:“小哥是搞音乐的?”

    “业余玩玩。”谢京衔点了两份云吞,一份斋的,一份拌的。

    张武心直口快,“这段时间没见你玩……”顿了顿,“不好意思。”

    “没事儿。”谢京衔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好。”张武松口气,笑了。

    “不过,”谢京衔话锋一转,“你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么?”

    张武刚安的一颗心重新悬上来。他略有所耳闻,不敢出声。

    “就这,你家人渣大小姐爱我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啊。”谢京衔冷呵一声笑。

    听得出来谢京衔只是在阴阳怪气,并没有生气,张武佯装苦笑道:“小哥儿,我们这种粗人,不懂什么情啊爱啊,文小姐待我们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对你们身边人是好。”谢京衔眯了下眼睛,一脸恹恹,不欲再说。

    朝夕相处这么一段时间,张武对这两位兄弟已有初步了解,谢京衔生气时一般都是不说话,一声不吭,擅长冷战,频发于没睡饱时,平时倒不怎么生气,很好说话,也很好养活,好像对生活没什么需求。

    至于他一脸恹恹……他总是一脸恹恹,他就长这样,面无表情时就一脸恹恹,长着一张痞帅的脸,周身厌世的气质,连吃饭都不积极,张武就没见过他积极的样子。

    林子显不相信文此乐是这么一个形象,对他话里的可信度存疑:“她对你们有多好啊,能值得你这么肯定。”

    张武的话都快让林子显以为他身处于古代,主人买下奴隶,给一口粮一张席,奴隶就要感恩戴德,进一步以身相许,退一步做牛做马。

    张武立马说:“好的不得了,小林哥,在文小姐底下工作的,别说出事了帮抚养后代到成年还给找工作,家属有什么病,都可以进文家的私人医院走特殊通道,我以前当兵的,后来爹去世了妈身体不好才退役,退役后在武馆工作,前队长的介绍下跟了文小姐,队长女儿先心,我妈心脏搭桥,现在还能活泼乱跳的,就是文小姐帮的大忙。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能给文小姐工作挤破了脑袋。”

    林子显‘咦’一声,惑然又惊讶,“这待遇,还真挺好啊。我这要是有个人这么对我家人,我也能给她卖命。”话音戛然而止,林子显话锋一转,他搂着自个儿兄弟,“但不好意思,她这么对我兄弟,我能恨她一辈子。”

    “小林哥你真的是……敢爱敢恨。”张武龇牙笑道,转身从旁边的冰箱拿出三瓶豆奶,“我不知道文小姐跟两位小哥有什么隔阂,但两位小哥能事情一码归一码,我张某实在感激不尽,如果往后我有什么得罪的事……烦请多多包涵。”

    “反正该感激感激,该得罪得罪是吧?”林子显瞪他一眼,“你也不赖,好人坏人你全当了。”

    张武苦笑:“小林哥,有些事情,等你当爸爸了你就知道,无可奈何啊,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我女儿不行啊,我得给我女儿谋一条出路,她不是来这世上吃苦的。”

    “你明知道她来这世上绝大概率是过苦日子,你还赌?”谢京衔忽然问。

    “最初也不是这样的。”张武叹了口气。

    “孩子妈妈呢?”林子显忽然想到,可可曾经跟他说过,妈妈不在了。

    “走了。”张武说。

    “走了?”林子显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车祸,当场不治身亡。”

    “啊。”林子显没想到,“抱歉。”

    “没事儿。”张武说,“走两年了,一开始释怀不了,但是在可可面前得强打精神,久而久之就麻木了。”

    点的东西一一上来,谢京衔沉默撕了筷子,忽然听见张武问:“对了,整天就看到你们住在一块儿,你们亲人呢?”

    谢京衔没吭声,保持沉默吃云吞。

    林子显说:“我孤儿。”

    张武:“抱歉。”

    “没事儿。”林子显摆摆手,“像你说的,都多少年了,提起来没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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