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起初文此乐并未留意到这号人。

    海市不再春寒料峭,太阳从云层里冒头的次数逐渐增多。

    地面升温,原来从棉袄到夏衣只需要两个多月。

    那天她上完课,中午在学校门口和文怀远碰面。

    午餐期间文怀远的助理来电,提醒他下午去城西工地视察。

    海市发展较于落后的几个城区都集中在城西一带,相较于东南北,城西一带城中村居多,各种年久失修的建筑,多地待开发。

    文怀远手上就有这么一块地皮,原本要把此地开发成科技馆。

    一期工程的主要展区有:生物万象、地壳探秘、儿童科技园、地球家园、信息时代、机器人世界、宇航天地等,并配有游客休息的休闲大厅、咖啡休闲吧等服务设施。

    这几年画的设计图,堆积起来快要攒够几大箩筐,却迟迟未动工。

    前年配合政府响应和谐发展,现在要把原计划的二期地皮工程开发成商圈里的一环,建成居民楼小区和商场大厦。

    情怀是暂时没了,但商圈能赚钱,所以文怀远也没什么怨言。

    对此文此乐倍感遗憾,一期工程她还提供了好些点子,比如儿童世界的彩虹乐园,梦幻森林等。

    此时此刻,工地尘土飞扬,梦幻森林要变成大人的钢筋世界。

    一切就是这么的现实。

    平时不看还好,这会儿触景伤情。

    文此乐跟在文怀远身后环顾工地一周,没精打采。看完就想开溜。

    临走前,文怀远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话,让她不用太伤心,只要有这份心,以后就有机会。

    “什么心?”文此乐没有被安慰道。

    “现在说你也不理解,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有自己的小孩,你自然就明白了。”

    “那这个道理的理解成本太高了吧。”

    “当然,有什么事是一蹴而就的?”文怀远笑道。

    他晚上还有饭局,把女儿送上车,乘坐另一辆车走了。

    工地尘土飞扬,文此乐早八化的全妆,在工地转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这会儿只觉得脸上尘埃点点,满脸黏灰。

    她让老陈在路边停车,说明了有朋友来接自己,让老陈先回家。

    杨世临回她消息,让她稍微等会儿,他刚在酒吧对账,现在出来,大约十分钟就到她的定位。

    文此乐无所谓,让他到了给她打电话,边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

    便利店里空调开得猛烈,甫一进门,一股冷气从头顶刷下来,文此乐穿得少,打了个寒颤。

    便利店里倒不冷清,墙壁角落有客人在吃泡面关东煮,角落货架有店员在补货,一个黑衣男生,只能看到背影。

    文此乐原本只想进来买一盒糖和一瓶水,经冷气一吹,倒有点想吃些热乎乎的东西暖胃。不过吃什么?文此乐没想好。泡面?关东煮?包点?

    角落补完手里货的黑衣男生,侧身经过她,进了旁边的小仓库。

    正当她在货架前踌躇不定,背后的玻璃双门忽然被从外推开。

    风风火火涌进来几个人,开始在每个货架上扫货。

    薯片,巧克力,泡面……

    文此乐刚才犹豫要不要吃的香冒肥牛饭也被拿走了。

    她双手环胸,没什么情绪地,瞧这群人搜刮一大堆东西,径直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丝毫没有结账买单的意思。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角落几个学生生平没见过这架势,纷纷惊呆。

    这是,零元购现场?

    垫后离开的黄毛,在即将走出便利店时,整个人又折返回来。

    收银台里隐忍怒火的老板,没想到黄毛去而复返,登时一脸惊恐。

    黄毛两手撑着收银台,挑衅道:“老板,上次吃的那个番茄泡面还不错,没有了,记得补一下货啊,下次再来要是没看到,那就,啧啧。”

    “李良。”

    仓库里走出一个黑衣男生,手里抱一个小纸箱,里面装着一些小面包。

    黄毛李良回头撇一眼,没太把黑衣男生当一回事,又或说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冷不丁听见他出声,逐步走近的架势,李良麻溜地飞快推门走了。

    黑衣男生把纸箱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立马箭步冲上去。

    经过收银台时,丢下一句报警。

    文此乐依旧杵在原地,那个男生经过她时,带过一阵微乎其微的风,轻轻拂动她的发尾。

    瞧得出来这个店员不是个好惹的,老板都没说话,他一个店员反而先出头了。

    又或许是亲戚?老板的儿子?听对话语气又不太像。

    玻璃门上有海报遮挡,外面的情况瞧不真切。

    依稀能看到黑衣男生出门,截住黄毛。

    黄毛手上的零售商品掉落一地。

    黄毛的其他朋友围了上来,一副要干架的态度。

    不过都没动手。

    在屋里人的视角里,外面正在上演一场默剧,无声对峙中。

    那些受到惊吓的学生,见没有人堵在门口,本能捉住一切机会,逃也是的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时间,便利店里只剩下文此乐和便利店老板。

    老板和她一样,沉默地往门口的方向张望,俨然不记得方才男生叮嘱过,让他报警。

    又或许老板听见了,只是当成耳边风。

    不报警的话,很大程度意味着这件事发生的很频繁。

    也许他们曾经报过警,但报警也没用。

    估计这群人是这一带的惯犯。

    热闹看够,文此乐从货架上拿下一盒薄荷糖,去收银台结账。

    老板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帮她结账。

    “需要我帮忙报警吗?”文此乐好心问了一句。

    老板先是苦涩一笑,“不用。报过了,没用,报了也没用,监控都让他们砸了,没证据,拿他们也没办法,而且他们上头都有人罩着,报警捉几个小杂碎又能怎样?说不定被拘留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荣誉,一种荣光,惹怒他们老大就不好了,现在抢点东西就当破财挡灾了,没拿人开涮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板碎碎叨叨一大段话,都是在安慰他自己,就当破小财,挡小灾。

    文此乐也不多管闲事,付了钱便推门往外走。

    短短一分钟,门口不知何时又多了几个人,分成两波势力,对面六人,这边四人。

    让她猜对了?这群人就是惯犯,惯犯惯到这男生上班都得带几个帮手?

    黑衣男生不再势单力薄,虽然他刚才冲出门外孤军奋战时,也很有架势。

    这种架势很难描述到点上,只能说颇有一种单刀赴会的英勇感。

    文此乐多看了几眼,还是只能看到黑衣男生的后脑勺,倒是和他旁边的白衣男生无意对视了一眼。

    视线交汇,文此乐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不过也只是那么愣神的一两秒,瞬间被慌乱取而代之,旋即转开了脸。

    小小插曲,文此乐没想太多,往不远处的空地走去。

    “文小姐?”

    “我没认错人吧,文小姐?”

    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一个人。

    文此乐放眼看去,来人也是一头黄毛,和刚才那个叫李良的黄毛是一模一样的色度,她猜测是同一个调色盘里出来的。

    文此乐还没说话,距离她十几二十米的身后,传来异样的声响。

    便利店门口那群人不知何时打起来了。

    “你是?”文此乐停下步伐。

    她个子高,一米六八,鞋跟两厘米,一米七,和黄毛接近平视。

    “我是杨老板那头的。”黄毛嬉笑狗腿子道,“我叫张卓,大小姐您不知道很正常。”

    “哦。”杨世临那头的。

    文此乐作出恍然状,拆了手里的薄荷糖。

    她不说话了。

    黄毛只能绞尽脑汁找话题。

    其实他只是在外边等李良他们去办事,这种事总得有个人在外面负责盯梢。

    碰巧认出来路过的女人是文此乐,还是她孤零零一人,没人在身边作伴,张卓立马抓住这千分之一的机会,过来套近乎。

    倘若哄得文大小姐一高兴,他那飞黄腾达的梦,说不定能照进现实。

    “文小姐,您也是过来找谢京衔这小子的吗?”张卓终于找到话题。

    两个多月前,张卓收到指示,让他们教训一个人,说这人得罪了中怀集团的大小姐。

    大小姐的意思是:意思意思得了。

    张卓不是很明白大小姐的意思,但他们行走社会多年,晓得什么是轻重,给个教训是重拳出击,意思意思……就是不能打人呗?那就是纯纯恶心人咯,这有什么难的?简直和吃饭一样简单!

    既然上头的交代是意思意思得了,那他们平日里,隔三差五给这小子找点麻烦也足够了,当给上面交差。

    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毕竟底层小市民最容易整出同归于尽的事儿,要是把人给惹怒了,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他们这些做小弟的,一分钱一分货,讨的是一口饭,为的是吃了上顿有下顿,还未到替人卖命那么绝。

    张卓收到指示,当天跟粥城老板聊了几句。

    人家打开门做生意,也不想惹是生非,转头就把人给辞退。

    紧接着是一家百年西餐厅,没想到这小子外文挺溜,居然给他应聘上了。

    这种百年老字号餐厅,背后的老板非富即贵,他们还真没法子下手,不是他们这种小喽啰能得罪起的。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服务员而已,上报给杨世临后,没过多久也被辞退了。

    ……

    算起来,便利店这份工作,已经是他这个月第六份工。

    这小子血还真是硬,平均两天找到下家。

    张卓不得不感叹。

    谢京衔?

    文此乐把柠檬糖拍进嘴巴里,“谁?”

    “啊?”一个字,把张卓砸懵了。

    张卓愣了下,惊讶地看向文此乐,整张脸孔的微表情,肌肉走向都充满了小心翼翼。

    “文小姐,不是您交代的,让我们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的吗?”

    难道是杨老板搞错人了?他一脸惊惧,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

    “就是那个啊,谢京衔。”

    他的目光偏斜,笔直落到文此乐的身后方,便利店的前方。

    文此乐手里转动着薄荷糖盒子,凝眉打量他,对这话里的可信度存疑,暗忖反正保镖遍布四周,她没什么可需要担心的。

    沉思几秒,她循着张卓的视线,侧身往身后看去,整个动作不慌不忙,往便利店方向停留,看一眼,又多看了几眼。

    混乱人群中,她的视线聚焦在最显眼的那个男生身上。

    见她不说话,张卓诚惶诚恐提醒:“最高的那个。”

    最高的那个,黑发黑衣牛仔裤,肩阔腿长,身量单薄却挺拔,很轻易就能将他从混乱的人群中描出来。

    仍旧看不清脸。

    文此乐静观默察半分钟,脑海里忽然就涌现出来沈濡的语气。

    ——那小子手真黑啊。

    果然挺黑的,发力点都和周围的人不一样,拳头中下去,至少淤几天。

    不过没刀没棒,光靠拳头膝头抡,这架起码要打一段时间才能分出胜负。

    对这一架如此轻易就能打起来,文此乐丝毫不意外,城西这几年才发展起来,治安跟不上其他区。

    从前更是乱得很,飞车党遍布街头,路边摊都要交保护费,否则没人敢在大街上摆摊,大街上停辆面包车就敢强抢女人儿童,不法分子极其疯狂,街上无差别杀人事件是常事,多个灭门惨案上本地乃至全国新闻报纸。

    码头屡屡出现沉尸,全国著名恐怖故事里的凶宅、灵异酒店原型,海市就有两座,十几年前走路上看窨井下,指不定就能和死人对视上……

    桩桩件件,屡见不鲜,直到这几年监控覆盖,才渐渐好起来。

    文此乐合上柠檬糖的盒子,又打开。

    啪嗒一声,啪嗒两声。

    “我怎么说的?”

    她这话没什么语气,也听不出情绪,让张卓心里咯噔一下,如临大敌,捉摸不透这位大小姐想听到什么答复。

    乍然一听,这句话大致有两个意思。

    一是字面意思。

    二是你们让我失望了。

    张卓选择第一个回答,恭敬道:“您说意思意思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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