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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杀人事件

    “怎、怎么可能……”常衡整个人都不好了,“世子不可能是凶手啊!”

    安瑶又道:“这也只是我的推测,不尽然都是对的。”

    常衡忽给安瑶下跪,“安小姐您一定要救救我家世子,他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他怎么会,怎么敢杀人呢。”

    安瑶有苦难言,正因为了解他才知道,他在听到那样的话后不可能保持冷静。

    “常衡你先起来,我们去义庄。”虽然目前看来桩桩件件都对广云晟不利但安瑶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

    常衡眼角还挂着泪,闻言问道:“去义庄做什么?”

    安瑶:“验尸。”

    常衡讶异,“安小姐居然懂验尸吗。”

    安瑶坦然摇头:“不懂。”

    “……”

    “但义庄的仵作肯定懂,我可以问他们。”

    **

    义庄是什么地方,安放死人的地方,正常人谁会无缘无故来这里,也就沈皎这个变态,总用那么一两个不被人理解的恶趣味。

    蒙括守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再踏进去一步,他将草叶揉软了插进鼻孔里堵住熏天臭气,口中也嚼着薄荷叶,如此全副武装扔觉不够,那死人身上传来的臭气几乎将他吞没。

    “小白龙你好了没!”数不清第几次的催促,蒙括的耐心眼看告罄。

    可惜他这一声里头那人未必听得见。

    沈皎换了套衣服,这回不是从上到下一身全白了,他在绣着竹叶的白绸子直裰外面罩了层黑色纱衣,白绸文约,黑纱肃沉,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在沈皎身上被完美融合,使得他看起来清文俊秀有自带一股不凡气宇。

    义庄的工作并不清闲,京城各路衙门收敛的尸体都往这里存放,那些有人认领的还算好说,至于无名无分,面容被损毁又迟迟未能破案的无名尸才叫要命。

    仵作张丰茂短巾遮面,只露出一双洞悉明亮的眸子,他穿着灰白大褂,两只手上都带着羊肠手套,在他和沈皎面前是一具新鲜的焦尸,死状惨烈。

    张丰茂一边翻动尸体,一边耐心给沈皎解释。

    “若生前被烧死,死者口鼻中皆有烟灰,死后则不然,公子看这名死者口鼻中有大量烟灰足可证明此人是生前葬身火海。”

    沈皎恭维道:“老伯好手段。”

    张丰茂将白布给死者盖上,摆摆手道:“跟我师兄比差远了。”

    被烧死的这个年轻人名叫何度,是一名秀才,也是今年科举的落榜生,何度为人热情善交,才学不俗,本以为上榜十拿九稳不曾想因为水土不服,入京后便一直生病,直到科举当日何度更是腹泻不止,白白错失机会。

    若是认真考了,不中,尚且情有可原,如此不中何度难以接受,遂彻夜饮酒作赋,发泄心中积怨,后因烛火引燃纸张,意外引发火灾,在火灾发生的时候何度因醉酒无法脱身,活活被大火烧死。

    何度在京城的亲戚听闻噩耗,悲痛交加,他们无法接受何度死亡事实,一口咬定何度是遭人陷害,面对苦主请求衙门也没法子,只好让义庄这边验尸,佐证真相。

    能劳动沈皎来此的,自然不是这具可怜不幸的焦尸,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听闻广云世子捅死了一人,那具尸体也是张老伯勘验的?”

    “是老朽没错,但老朽也要纠正公子一点,验尸只能验明死者被何所伤,因何而亡,至于凶手是谁老朽不敢胡言。”

    “是晚辈唐突”

    张丰茂不甚在意:“也不怪公子,毕竟此案涉及侯府,坊间流言甚嚣尘上,一时半刻这帮人也冷静不下来。”

    试探到此沈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张丰茂比他想象的更加通透,只怕是……但他也不是轻言放弃之人。

    “老伯这般好手段,看事情又通透困在义庄实在遗憾,可愿往前走一步?”

    院子里零星几名年轻小辈往来忙碌,义庄的一天从来如此,恶臭,枯燥,乏味,但他们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张丰茂拱手:“公子抬举,我与师兄不同,我这人惜命。”

    惜命。

    沈皎眉梢微动,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比谁都明白什么叫“命”。

    “竟被老伯猜出来了,晚辈惭愧。”沈皎半开玩笑道。

    张丰茂上下打量沈皎,眼角带笑:“多年前曾远远见过沈大人,沈大人行为气质虽与过往大有差异,样貌却是未变。”

    “既如此晚辈不便打扰,我可否看看丁二尸体?”

    张丰茂点点头,他朝门外忙碌的身影喊了声又招招手:“千花,你进来。”

    不多时一位看起来很年轻,很白净的少女被唤了进来。

    张丰茂:“带这位沈公子去看看丁二的尸体。”

    牛千花恭谨地给沈皎带路:“沈公子请随我来。”

    当今竟有女仵作?

    沈皎自是惊叹也不免好奇。

    仵作之职不但需要掌握丰富的验尸技艺,也需绝对的胆量,寻常男子都未必敢接近尸体,何况女子。带着几分狐疑沈皎默默跟在其后。

    很快来到停放丁二尸体的地方,牛千花掀开白布,丁二灰白的脸立时出现在二人面前,那张脸灰中发黑,因失了气血皮下出现不同程度的红紫斑痕,沈皎知道那些是尸斑。

    “根据尸斑可以推测,死者死亡时间应在昨夜酉时前后。”牛千花说着食指在一块尸斑明显处用力按压,那尸斑随着压力退散,她松开手尸斑便又复原了。

    沈皎笑问:“你竟不怕?”

    牛千花闻声抬了下头,这是完全出于下意识本能的反应,然后她的视线也不过刚扫到沈皎面上便触电般地又将头深深垂下去,仿佛沈皎此人是比躺在木床上的死人丁二更令人害怕的存在。

    沈皎有些无奈,他抬抬手,“你接着说吧。”

    沈皎离开义庄时已过了饭点,蒙括别的不说对吃那是要求极高,他在门口不知等了沈皎几个时辰,早已饿得七荤八素,饥肠辘辘,见沈皎从里面出来,蒙括用一双冒绿光的眼睛一瞬不错瞪着他,瞧那样子分明想将沈皎生吞活剥。

    “好了好了,带你去吃东西,全京城最好吃的东西。”沈皎连哄带骗的安抚。

    蒙括这孩子也实在,就那么不疼不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忍饥挨饿的怨气就消散大半。

    “最好吃的东西,在哪?”蒙括初来京城对这里的一切还不熟悉,全劳沈皎带路。

    沈皎一边朝马车方向走过去,一边抬手一指,蒙括动作机敏地跳上车前充当那任劳任怨的马车夫。

    见他如此沈皎摇头失笑。

    这孩子也太好哄了。

    沈皎钻进马车,蒙括仍一脸期待地望着他,虽初来乍到蒙括还是打听到些许情报,譬如:宴福楼的烤鸭乃京中一绝,折桂楼的烤奶酥新奇鲜美,还有还有白记的全鱼宴听着也很是不错呢。

    蒙括满心满眼期待,沈皎却道:“走吧,品花楼。”

    “啊?”蒙括不解,“咱们不是去吃饭么。”

    怎么回家了。

    却见那腹黑男施施然一笑,真真是色如春晓,面如玉刀,“这世上还有哪的饭菜比得上自己家里。”

    ……

    安瑶和常衡赶着牛车前来义庄,路上正巧遇到往回走沈皎和蒙括,安瑶此时并不认识他们二人,只是擦身而过的时候觉得跨坐在前面满脸怨念赶马车的少年颇有些眼熟。她垂眸思索,很快将少年和早上在衙门外看见的那两个奇怪的人联想到一起。可惜早上她只看到个背影,并未看清那人面容。

    马车比他们快,且那少年似有心事并未注意到观察自己的安瑶,风带起车帘,车中的轮廓影影绰绰,安瑶探了探头去瞧,终也是一无所获,只看到车中人泼墨似的长发,和一道极为标致的侧脸线条。

    这时常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这老黄牛也太难驾驭了,早知道就该等侯府的马车到了再出发。”

    因二人赶得及,安瑶并未让常衡回府要马车,而是从路边借了老伯一架牛车,同时常衡又给了老伯一些银两和信物让他去侯府传个话,派马车来义庄接他们。

    老黄牛是老伯家中的宝贝,除了下地耕田,进城拉菜,再不让它干旁的活儿,恐怕这老伙计也是头次走那么远的路,牛脾气上来耍赖不肯走了。

    常衡抽打鞭子赶黄牛走,黄牛只哞哞两声,四蹄完全不为所动,安瑶见状从板车上跳下来,她走到老黄牛身前,摸摸它的颈背,又轻轻在它耳边说了些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方才还使倔不肯动的老黄牛居然拉着板车咕噜噜往前走了。

    安瑶跳上板车,唇角挂着清浅的笑意,常衡崇拜道:“安小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瑶道:“方才老伯说过,人有人的脾气,马有马的脾气,牛也有牛的脾气,出发前老伯对我说,这头黄牛年纪大了,小孩子脾气,若只叫它拼命干活,定是不愿的,要多哄哄才行。”

    “竟这般。”常衡神色复杂地扫了眼黄牛,“不过是牲畜,老伯却把它当成人了。”

    安瑶淡道:“老伯和黄牛相依为伴,将它视作伙伴,珍视异常,若非广云侯曾有恩与老伯他断不会舍得将黄牛车借给我们。”

    常衡不说话了,挥舞在手里的鞭子虽仍在抽抽打打,却不再落到黄牛背上,而是一声一下敲在了板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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