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眛既然将这些听学的领到碧云谷，自然是要带着他们入困妖阵近距离见识一下妖兽。说来这困妖阵实在是精妙，竟依照妖兽的习性分别划分领地，若不是修士根本不能发现有结界相阻隔，定以为是在深山遇到妖兽呢。

    若璃敲了敲结界，里面的狼妖竟连眼皮都不抬。他喃喃自语道：“也不是在凝气修炼啊，倒像是在昏睡。按狼的习性，冬日也不会冬眠，他们怎么这么贪睡？”可他不知道，自己说完转身离开时，阵里的头狼悄悄地抬眼皮，挣开了一条缝，紧紧盯着眼前这些人。

    “我还以为真如书上说的这般凶猛呢！”南星跟在若璃身后，小声道：“看着也就是比正常动物大几倍而已。”

    若瑜沉声道：“还不是因为它们失了妖丹，如果……”他故意没有说下去，瞧见南星脸上又漏出恐慌，若瑜得意地撇开了头偷笑起来。

    “说来也奇怪，碧云谷是从哪里收集来这么多失了妖丹的妖物的？除开少见的植物系，常见的妖兽基本都集齐了。”若璃依旧拢袖前行，打量着这些被困住的妖兽。

    “你说的也不对。”若瑜指了指远处半山腰的红枫，“植物也有呢。”

    “那是一年前移植过来的，本已经是成了精的红枫，却不知怎么在化妖阶段失败，连同精灵也消散了。我父亲在外云游时遇到，就想着移回碧云谷兴许还能等到它再次成妖。”杜仲说着不自觉流露出自豪的神情，“毕竟乔木就算不化妖，只要在一个合适的环境，生长个几千年也是常见的。”

    “令尊……”若璃顿了一下，不知什么意味地说：“好像对妖物很感兴趣。”

    南星道：“看来碧云谷是不赞成妖魔必除的，还能给它们一个生存的地方，这倒是好事。”

    “它们既然已经失了妖丹，自然没必要赶尽杀绝，况且这样安排对仙门研究妖物有利，也算得上两全其美。”杜仲解释道，话里话外都看得出来他对碧云谷的自豪。

    若璃听罢只是莞尔一笑没再做声，他显然是不赞成杜仲所说的。未失妖丹前，暂且不论善恶，妖兽在自己的领地是何等的威风？光是不被束缚在这小小的阵法中，那种自由就值得以命相博。单论若璃自己，若是失了金丹，从道术一流的修士变为平庸的寻常百姓，他定是不甘愿这样苟活的。哪些占山为王的妖兽，又怎会因为碧云谷的收留而觉得是最好的安排呢？

    “别瞎想，走啦。”若瑜用肩肘撞了一下略微失神的若璃，“说来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多愁善感的。”

    “接下来去哪？”若璃没接话，自从遇到洛林之后，他再也没办法和其他修士那样看待妖物，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算得上是妖的半个同族。无论是同理心，还是是非关，他都尽可能从妖的角度去试图理解它们的立场。

    南星几乎缩到若璃身后，小声道：“去看碧云谷里最大的妖兽，白虎！”

    “你要是一直这么在我身后猫着，札记上打算写些什么？”若璃揉了揉心口，低声道，“怎么还是心慌慌的。”

    若瑜皱起了眉，道：“请白薇把个脉吧，总不至于你死撑着回将台岭才处理。”

    “也算不上死撑。”他又揉了揉眉心，“再议再议。”

    他们几个只当是来游山玩水的，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十分散漫。嘻嘻闹闹的，和其他同窗一点也不搭。

    林梵凑到苏沂旁边，压低声音道：“别看了，你这学宫标杆可要好好做个表率。”说完示意了一下前面的苏无眛和杜魄生。

    “有时候我是真的很羡慕你们。”苏沂回过头来，不再看队伍最后的几人打打闹闹。

    “没办法嘛，谁让你是独子。无昧仙尊无后，苏涔又道术欠佳。”林梵拍了拍苏沂的肩，“除了你，后继无人啊。”

    等再拐过几个山头，到达一处断崖，前面便再没有去路。本以为可以看到白虎妖了，大家一拥而上，可是放眼望去，除了不见底的深谷和各种山头，哪有什么白虎？

    杜仲落在最后，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兴奋道：“说来我还是第一次到这呢，快去瞧瞧。”

    “好啊。”南星嘴上答应得爽快，双手却颤颤巍巍地拉住了若璃，不让他往前走。

    “你和你大哥当真是亲的吗？”若瑜瞧见，竟忍不住掩着嘴笑出声来。

    若璃摇摇头，苦笑道：“没事，你就在我身后，出了事我护着你。”

    可是凑到人群里时，连根虎毛都没有看到。小辈们瞧不见传说中白虎，开始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

    “这白虎的习性难以捉摸，多数时候是见不到的。你们想要看到它，可能得守在这一段时间等它露面才行。”杜魄生面容和蔼地解释道，说完还伸手招了杜仲过去。“你既是主，就好生招待同窗。我还有些事务处理，就不便作陪了。”

    苏无眛到碧云谷后，并没有如若瑜所料想的，要把讲台设在碧云谷，只是让他们一路观察着阵中的妖兽。见杜魄生要告退，苏无眛才开口道：“碧云谷妖兽基本看遍，札记在岁末考核前提交。观察这白虎的机会难得，你们耐着些性子，好生等着。”说完不顾弟子面面相觑，和杜魄生离开了。

    “原来这还不算是岁末考核？”南星有些失落，显然他低估了西畴学宫的岁末考核。

    “总不至于练胆就是考核吧。”若瑜瞧了一眼南星，又笑道：“瞧瞧，这么多人，谁像你这个样？”

    “你别嘲笑他了，害怕妖物也不是他能控制的。”若璃见南星这样实在是不成样子，只好安慰道：“也许他再大点就好了，现在他还小嘛。”

    “就是！”南星附和道，却忘了若璃比他还要小几个月，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是日光都倾斜了，想是离黄昏不久，这些人还是没等到白虎现身。围在断崖边的少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没了兴致，都散开找地方坐着休息。见断崖边没了人，若璃才肯走过去仔细瞧瞧。可是南星又不敢轻易离开他，便猫在他身后，也跟了过去。

    “就看一眼啊。”南星慢吞吞拽着若璃外袍，反复和他确认道。

    若璃站在崖边，回头道：“你要是害怕就留在若瑜那，跟着杜仲也成。”

    “我不！他们只会吓唬我，好嘲弄一番。”

    “真是拿你没办法。”若璃有些发笑，他拍了拍南星拽着自己衣服的手，“行，就看一眼。”说完转头看着深渊，这深渊实在是深不见底。除了高耸的几座山头漂浮在流云之上，流云几乎遮掩了所有视线。流云涌动，却带不起山上林涛。

    “好了没？”南星额上的细汗早就浸了出来。他虽说害怕，但是跟着若璃站在崖边也仔细看着深渊。

    若璃转过身道：“好……”可突然他心口袭上一阵绞痛，竟没能把话说完。强忍着抬起头，却看到南星惊恐的神情，他用力拽着自己道：“快……走……”再看其他人，都已起身盯着自己身后。若璃回过头，却在流云中看到两轮红日，照得流云都变成了红霞。

    南星拽着若璃道：“它在盯着我们，快走！”可他哪里拽得动若璃，只能焦急喊道：“若瑜！”

    稍稍回过神来，若璃马上带着南星离远了崖边。其他人则顺势围了过来，可除了那两轮红日，竟连白虎妖的身影都看不清。

    “你干了什么？”若瑜望着若璃问道，白虎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很难相信和他无关。

    “就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做。”说着他还揉了揉心口。

    劲风袭来，吹得若璃衣袂飘飞，一种不祥的感觉迫使他迅速转身，将南星等人挡在身后。两只大爪子扒上断崖，山头大小的脑袋贴着结界溅出滋滋的电石火花，投下的黑影将若璃几人吞没，那两轮红日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们。

    “杜仲……”南星刚刚看着那白虎猛扑过来，直接瘫坐在地，他颤颤巍巍地指了指白虎，一字一顿道：“你们的结界，没问题吧？”

    也不知道是受什么驱使，若璃竟抬起右手扶上结界。才对上那白虎的眼，若璃心口竟疼得让他站不起来，只能顺势扶着结界蹲坐在地，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他脸颊滴落。

    若瑜眼见情势突变，担心是至阳体质到了爆发的极限，忙大声叫道：“白薇！”

    白薇之前的目光锁定在白虎身上，当它跃到若璃身后时就已经注意到了那边的状况，连忙赶来。和若瑜对视了一眼，得到他的点头后，伸手就要强行搭上若璃的腕脉。

    若璃见状心道不妙，只能大袖横扫，飞出数枚梅花镖，将身边的人驱散一丈开外。“别碰我！”他强忍着疼痛低喝了一声，右手掩遮双目，让人瞧不出神情。

    “你！”若瑜难掩积压多日的猜忌，直言怒道：“你知不知道你身子状况有多危险？”

    黑云积压，接连不断的雷声炸响，伴着虎啸掀起阵阵阴风。在若璃倒下后，那白虎一跃后撤，蹲坐在山头上，仰着头朝天怒吼。不过一瞬，其他妖兽像是感受到号召一样，整个碧云谷的妖兽伴着虎啸开始骚动起来，在各自的阵法中怒吼着相呼应。

    西畴学宫的弟子倒算得上镇定，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场骚乱，但是碧云谷的弟子却乱了阵脚。杜仲先是直接通知了杜魄生，再是安排在场的弟子到阵前镇守，还要下令其他弟子赶来支援。

    “这是怎么回事？”苏沂赶过来，这话问的显然是在问若璃的状况，却也是不敢靠近他。

    杜仲许是有些着急，以为他们问的是妖兽暴走的事，直言道：“碧云谷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这么多年来，妖兽都是很温顺的，如今还是小心些为好。”

    话音还未落，一道闪电直劈在若璃身后，伴着电光大家都看清楚他捂着心口面目狰狞的样子。

    若瑜没来由地烦躁，才不理会碧云谷的骚乱，上前就要强行动手，打算压若璃给白薇诊脉，他大声道：“这事我绝不允许你胡闹！”

    可虎啸一声接着一声，强而密集的雷连连劈来，其他妖兽也纷纷在阵内暴走，善火的放火，御水的纵水，顷刻间整个碧云谷便成了炼狱。就在混乱中，白虎没将结界劈开，反而在若瑜赶来前震塌了若璃所在的峭壁，使得他整个人伴着碎石直往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