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皎皎听到他的话一愣，内心却没有该有的喜悦，反倒是有些心凉。
他真的变了，或许他还没意识到，他已经跟她在纪娘子身边时已经完全不同了。
何皎皎莫名觉得心里有些混乱。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楚奕之给她端了一碗肉汤过来。
看到一团团肉泥捏成的丸子，她出奇意外地没有了往日的胃口，下意识想到了那些暴尸荒野的，无人收敛的尸体，脸色青白，蹲下身子就开始呕吐。
楚奕之进来时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看她这副可怜模样就了解了事情真相。
沉默收拾好狼藉的一面，楚奕之走了出去。
他不能告诉她真相，一个字都不能。这件事本来就从头到尾与她无关，不应该让无辜的她来背负。
到了晚上，何皎皎的情况更加糟糕了，发了高烧，嘴里还说起了胡话。
期间，楚奕之一直陪在她身边整夜未眠。现在的他，照顾起人来已经熟门熟路。
在昏黄烛火下，他的脸显得有些冰冷，偶尔，只在听到她在叫他的名字时，才表情放柔。
就这样过下去吧，只要她在他身边，平安就好。
到了天亮的时候，何皎皎才终于退了烧，安静睡着。
门外，两名白衣服饰的弟子安静守着。
“你们来了？”楚奕之把门轻轻推开，没有半点意外。
“真君，大家都在等你回去。”
“是吗？”楚奕之面上闪过迷茫，他看见了远处鱼肚皮般的白。
“知道了，我会出发的。”楚奕之回道。
“那那个女妖？”弟子补充了一句，这可是来前师尊特意嘱咐的。
“此事，与她无关。”楚奕之的眼神有些冷，直直看向那两人，直把两人盯得后背直冒汗。
“真君，这也是掌门的意思，你这样，可是在违背他老人家。”
弟子有些头疼。真君一向聪明，不会在这时候犯糊涂吧，应当是被那女妖蛊惑了。
“我的耐心有限。”
“再说一遍，此事与她无关，要回去，也是我回去，如果你们想动她，我只能说，尽管来试。”
弟子面面相觑，终是下定了决心，打算与真君大战一场。
他们此番都是为了大义，断没有徇私的可能。
剑拔弩张间，一道轻柔女声传来。
“且慢。”
楚奕之心里一惊，朝后看去，见到了面容憔悴的何皎皎，她正倚着门看着他们。
“不用打了，我跟你们两位回去，不过我要你们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楚奕之在两名弟子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没有插话。
“楚奕之，原来你一直瞒着我的就是这件事。”
何皎皎看向他藏在身后颤抖的手，不自主地咳嗽了两声。
楚奕之看着她，眼里有些担忧。
何皎皎不甚在意说道:“我是怕死，但更怕不知为何而死。”
“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死。”楚奕之说着，语气里夹杂着肯定。
“可你应该清楚的，对现在的我来说，就算是死也好过苟延残喘的活着。他们不会放过我，魔族的人更不会放过我。楚奕之，我就是个累赘，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
为什么，还不丢下她？难道真想要天下人对他群起而攻之吗？
“皎皎，你从来不是我的负担。只要你想活，我就可以带你走，无论哪里都好，只要你想，我就陪着你一起。”
何皎皎突然笑了，虚弱的脸上出现一抹艳丽。
“可是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不想再继续浑浑噩噩了。纪娘子你还记得吧，还有阿宝，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就让像他们一样的普通人来承担，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为了保全自己放任别人被伤害，就是正确的事情。”何皎皎说完，顿了顿。
她看着楚奕之的眼神有些冰冷，缓缓说道。
“楚奕之，相比所有人，你更让我觉得可怕。”
楚奕之的身体一斜，他的身板向来不算单薄，此刻，却脆弱的似乎要被风折断了。
“所以，不要来掺和我的决定，那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何皎皎转身进了屋子，她简单收拾好行李，跟着弟子回了远山门。
人走后，楚奕之在原地站着如同不会说话的石像。周边的一切似乎离他远去，他觉得自己像被再一次被抛弃，只留下他一个人。
四周格外寂静，这次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何皎皎到远山门后就被囚禁了起来。身边虽然有人照顾，却不会像楚奕之一样，事无巨细。
才被伺候了一阵，这副身子就变得这么娇气了吗？何皎皎有些气恼。
不过，经过了身边人的透露，她内心也清楚。这次，自己可不会轻易脱身了。
千雪被伤害得那么深，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而背靠着魔主离夜这一棵大树，她必定会更加如鱼得水。就像现在，轻而易举，就能让这里的人把她献出去。
即便是成为魔族入侵的棋子，也没人能置喙。
当然，还有一个傻瓜。
她听身边人说，是楚奕之向长老们求情才争取到了三日延缓时间。
这个傻子，三天又有什么差别呢？横竖，她都是要去送死的。
沉思间，何皎皎已经察觉了房间里的不对劲，门外居然一片安静。
“皎皎，出来。”
是楚奕之的声音，他怎么摸到这来的，是还嫌自己说的话不够伤人吗？
何皎皎闭了眼，假装没听到，却耐不住心中的愁绪，终于起了身。
推开门，何皎皎就看到楚奕之一身奇怪的打扮。
无他，实在是他的装束太奇怪了。
从何皎皎认识楚奕之开始，她就只见到过他穿黑白两色，头一次，她看到他身上穿了一向只出现在自己身上的颜色。
绿色，显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沉稳了下来，像古画里安静的美男，一丛修长的青竹，一块通透的美玉。
“你说的我都考虑过了。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所以，跟我出去，好吗？”
楚奕之没有错过她眼里的那丝惊艳，心里已经有了更多考量，人靠衣装是对的，这一步计策他走对了。
何皎皎被他的外表迷惑住了，很是顺从地同意了。
然后顶着宗门内人的错愕眼光，两人一起逛了楚奕之平日里会待的地方。
楚奕之一边扶着她一边介绍眼前的竹林。
“这是我曾经练剑的地方，因为刚来的时候年岁尚小，总是会不小心从剑上摔下来。”
何皎皎看着他，努力想象着小时候的楚奕之练剑的场景，最后都一一归到了梦里。
“阿楚，你刚进宗门的时候有多大？”何皎皎心里有些急切，她迫不及待想要验证一些东西。
“五岁，怎么了？”楚奕之想了想回道，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那就跟小阿楚一样大，他会是小阿楚吗？
可是，那个时候，她离开前，小阿楚还不能说话，他是怎么恢复的？
何皎皎沉吟了一会儿，问他:“你在宗门内可有与你关系亲近的人？”
“师父算吗？”
“除了你师父呢。”
“早年有一个师兄，比我年长几岁，在我入门的时候很照顾我，后来因为跟妖族的人牵扯在一起，死了。”
楚奕之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悲伤的情绪。
何皎皎内心有些悲伤，那样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年居然死了，这也太遗憾了，这件事对楚奕之来说必然是个很大的打击。
何皎皎主动拉起了他的手，希望能给予他一丝安慰。
“不过我已经不难过了。”楚奕之说道，他很仔细地告诉她:“能够遇到你，我就很知足了。”
何皎皎没有办法开心起来，他知道的，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残忍的决定。
可是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刀已经驾到了她脖子上了，没有退路。
楚奕之似乎没发现她的失落情绪，继续说着:“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住处。”
刚坐下，楚奕之就在凉亭中摆了一壶酒。
“这是我金丹那日师父送给我的酒，我们现在喝了也不算是浪费。”
何皎皎接过他倒的一杯，喝了下去，脸上起了朵红霞。
几杯下肚，何皎皎有些找不着北。
“说实话，我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
噢？楚奕之眼神一动，等着她的下文。
“那次，我来找你，差点被你伤到了。呜呜……”
楚奕之沉了目光，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时候的是她。
他竭力压下自己内心升起的后怕，伸出双手，将人拥进了怀里。
好危险，差一点，就要失去你了。
这次，断不会了。
“轻一点，要不能呼吸了。”怀里的何皎皎红着脸抗议道。
再醒来，何皎皎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因为酒的后劲比较大，她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乎。
这是哪里？何皎皎睁着迷蒙的眼睛努力辨清自己所处的环境。
最后，却徒劳无功，一切都归于虚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皎皎觉得自己从始至终都陷在飘渺里。耳边似乎有人的轻语，但都离自己那般遥远。
恍惚中，有人好像给她的嘴里喂了什么东西，味道有些难以言说，惹得她皱眉。那人却似乎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在她的耳边说了好多话。
内容她都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