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些日子。

    阿楚的学业在他爹爹的教导下总算有了进步。比起一开始读书的磕磕绊绊，现在却能倒背如流。进步不少，楚玄玉也明显心情舒畅了不少。

    这日，他终于准许了小阿楚外出。

    小阿楚已经许久没有出去过了。现在得到爹爹的批准，难得有些高兴。

    他终于抱起了装着小鱼的缸子，出了门。

    站在大街上，小阿楚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是傍晚，天边的云彩发着昏黄的光芒，让人有些发晕。

    小阿楚身边围了一圈人，他们多是住在这里的熟人。现在正对着小阿楚指指点点，许是知道了这对父子的遭遇，他们言语里多了些可怜。

    小阿楚冷着脸，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他的步子虽小，走得却挺快，像是怕有人追上来似的。

    终于，拐了几个弯后，小阿楚停在了眼熟的地方。

    这里是？何皎皎看着眼前高大的树，上面的枣子大都已经掉落了，只有小部分还挂在上面。

    小阿楚还想来打枣？只是，他不怕再有学生来拦着他吗？

    小人将何皎皎放到了一边，转身离开了。

    回来时手里照旧拿了一根竿子。

    他走到树下，高高举起手里的竿子，一下，两下，三下，树上的枣子被他打了下来。

    何皎皎在一边等的有些着急，但出奇的，没有人来阻止。

    这时候的天一点点黑下来，她才想起，书院里的学生应该是回家了。

    难怪没有人来。

    随着地上的枣子越来越多，小阿楚才像满足了似的，收了手。

    他从地上捡起了刚打下来的枣子，在衣服上随意地擦了擦，用衣角兜住。

    随后，他走到了小鱼身边，将小缸提着带走。

    还是熟悉的地方——桥边，小阿楚将小鱼放下，坐了下来。

    他用自己白嫩的不再肉乎的手抓起了一颗枣，放进嘴里。

    甜腻的很，但他依旧吃得很开心。

    这是自己今天打下来的。

    一颗眼泪从他的眼里滑了下来，小阿楚像未察觉似的，继续往嘴里塞着枣子。

    何皎皎待在缸里静静地看着他。

    小阿楚，吃吧，生活已经够苦了，就应该多一些甜的。

    在桥边待了许久，小阿楚吹着夜风慢慢地向自己的家走去。

    他想通了，娘亲都已经走了，再难过都是没有用的，他还有爹爹，今后，他要和爹爹两个人好好生活。

    还有手里的小鱼，小阿楚朝何皎皎看了一眼。

    这是娘亲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

    拐过弯，远远的，小阿楚看到了火光。

    那是？小阿楚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爹爹！

    小阿楚抱着小鱼用力地跑着，泪水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

    原本熟悉的宅院，现在已经倒塌了大半，熊熊烈火将它包围住了。

    只是走在外面，就已经觉得炙热的要把人给融化。

    无情的火蛇仍然猛烈地燃烧着，燃尽了他心中对未来无限的期盼。

    他的爹爹还在里面啊？谁能救他？谁能救他？

    小阿楚无措地站在外面，寒风凛冽，他的心里一片冰凉。

    他和他的爹爹明明只有这一门之隔，但是从今以后，就是天人永隔了。

    小阿楚趴在地上，不断地哭泣着。

    大火一直燃烧着，将人心中的期盼一点点带走了。等到天亮时分，原本伫立着的院子化为了一片废墟。

    有人从这里走过，惊奇地发现有个孩子倒在外面。脸上都是脏污，他们把他和身边的小鱼都带到了医馆。

    一天后，小阿楚颤抖着眼皮醒来了，他睁开的眼睛有些像黑玛瑙。

    小阿楚醒了？何皎皎在水缸里担忧的望向他。经过接连不断的打击，不知道他还抗不抗得住。

    她看着小阿楚张开眼睛看了眼四周的环境，像是知道自己在哪里后，小阿楚沉默了，他低着头，掀开被子下了床。

    一天没吃东西，小阿楚走路有些没力，险些载倒在地。

    他也不吭声，只靠着床沿缓了缓。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恢复了些力气。他抱着自己的小鱼，离开了房间。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孩走了出去。

    大街上，小阿楚坚定的朝自己家走去，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小阿楚看着这荒凉的景象，没有哭，甚至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只静静地坐着，闭上了眼睛。

    金色的阳光从云朵里透出来，打在了小阿楚的身上，让他有些暖洋洋的。

    那一刻，自己仿佛回到了爹爹的怀抱。

    天黑后，小阿楚离开了这里。

    他说过的，要好好生活下去。就算爹爹不在了，他也会努力活着。

    然而，事实上，小阿楚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他的衣着已经许久没有换过，看着脏乱的很，加上没打理过的脸蛋，别人只把他当做乞丐来看待。

    因此，当他因为肚子饿伸出手去拿馒头的时候，别人只会对他进行打骂。

    “小乞丐，没钱就去乞讨去吧，我这可不是吃白食的地儿！”

    骂完的小贩看到了他手里紧紧抱着的鱼，眼睛一亮，开了口。

    “嘿，小乞丐，你把这条鱼给我，我就不收你钱，怎么样？”

    小阿楚当然不会同意，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小贩。

    小贩被他眼里的狠劲吓了一跳，表情有些不自然，骂了一句，讪讪的走开了。

    小贩走后，小阿楚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着手边的小鱼，心里有些迷茫。

    说到乞讨，小阿楚是不陌生的。以前在路上行走的时候，他没少见过。

    然而，内心的自尊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可是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小阿楚蜷缩在地上，身上没有半点力气。

    晕晕沉沉间，天上下起了雨。

    嗒，嗒，嗒。雨势渐渐大起来，街上的行人都回家了。

    雨水啪的一下掉在了小阿楚的脸上，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躺着了，不然会生病的。

    强撑着，小阿楚站起身，抱着小鱼走在了街上。

    找了半天，小阿楚只在这街上找到一处破庙。

    这庙以前有些名气，只是后来逐渐衰落了，也就没人过来了。

    现在，光是站在里面，就有大片的雨水从头顶漏下来，风从坏掉的大门吹进来，冷的很。

    小阿楚抱着小鱼走了一圈，找了处不漏的地方，顺着干掉的茅草躺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才有一丝放松。偌大的世界，好像只有这一小块地方才属于他。

    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穿在身上有些不舒服。小阿楚脱掉了外面的衣服，继续躺在了茅草上。

    不知多久，可能是吹了太多风，淋了雨的缘故，小阿楚身上已经发起了高热。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疼痛间，他的眼泪再一次哗哗流下来了。

    他在昏昏沉沉中想，要是有人能像爹爹一样，能照顾自己那该多好。

    但是现实是，只有身边的小鱼陪着他，他看了身边的小鱼好多眼，最终闭上了眼睛。想着，自己多半是熬不过去了。

    对不起啦，小鱼，这次我要抛下你去见我爹爹了。

    何皎皎在一边看得心惊，小阿楚这般不会真交代在这里吧？这可如何是好？

    只是，作为一条鱼，她什么都帮不上忙。急得只能在缸里游来游去。

    许久，小阿楚没有动静了。

    雨势下得更加猛烈，伴随着电闪雷鸣。

    突然，破庙外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少年声。

    “师父，咱们进来避避雨吧。”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率先进入了，他眉眼含笑，身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春活力。

    “这个破庙也太破了吧？不仅刮风还漏雨，真是太寒碜了。”

    “和风，不可造次。”老者的声音响起，平和中带了几分威严。

    “知道啦。咦，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小孩。师父，你快过来看看？”

    和风叫了师父一声，蹲了下来仔细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那是一个小孩子，身量不长，衣服上满是脏污，此刻正躺在稻草堆上昏迷不醒。

    但是比起先前的凌乱，现在的脸由于经历过雨水的冲刷显得格外干净。虽然有些苍白，但也挡不住他本身的精致。

    凡间的小孩都这么好看的吗？

    和风想着，多亏他今天碰到了他们，不然估计就要命丧于此了。

    老者走上前，看了小孩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瓶丹药，从中取出一颗喂给了他。

    “师父，他会醒过来吗？”

    和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孩，人还没有醒过来。

    “会的。但他先前烧得过于厉害，即使给他服了丹药，也不一定能让他完全恢复。”

    两人静静地站着，看着稻草堆上躺着的小人，没有说话。

    何皎皎在一边的缸里吐着泡泡看着两人没有说话。

    她知道，眼前这两个人来历不凡。仅从老者淡定的语气就能让人感知到，来自于他身上的沉稳气息。

    这样的人她也见过不少，他们大都是修真界里出来的。可是，与他们不同，这人身上却有着极强的一种威压，那是强者身上所独有的东西。

    何皎皎只小心翼翼地在缸里待着，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也许是上天庇佑，或许是他们不在意。总之，他们没有关注到何皎皎。

    良久后，庙外的雨渐渐小了，破败的屋檐上也不再有水珠顺着瓦块流下。

    静坐的老者和少年和风终于听到了来自身边小孩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