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朝外面望去，天还是黑黑的，但远处已经有些微微亮了。
带上了娘亲送给自己的小鱼，小阿楚出发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想要早些见到娘亲，还想当年问娘亲，爹爹说的是真的吗？
何皎皎也被他的动静弄醒了，她昨日听到了两人间的对话，也是半夜胡思乱想了许久才睡着。
现在，看小阿楚的架势，他多半是要找娘亲去了。
只是，小阿楚的娘亲她也见过。那样清冷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心呢？
何皎皎在小缸里有些苦恼，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等下小阿楚真的会见到他的娘亲吗？
小阿楚匆匆的走过街道，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严肃。然而，他手里却稳稳地端着小缸，心里充满了期待。
终于，到了。
看着眼前修的气派的宅子，小阿楚忽然感到有些胆怯。
他的娘亲就在这里面吗？
鼓起勇气，他走上前在大门口拍了拍。
“谁啊？”
有人出来了，不是娘亲，小阿楚想着。
一身粗布下人打扮的人走了出来，看着有些年轻。
“你是谁家的孩子？敲这里的门干什么？快走快走，别来这捣乱。”
男人呵斥着，推了小阿楚一下。
小阿楚坐到了地上，他手里抱着的小缸没抓稳摔到了地上。
“小鱼！”
小阿楚叫着，走下了石阶去捡摔在地上的鱼。
这是娘亲送给他的，不能摔坏了。
捡起了小鱼，小阿楚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没有水。
小鱼很快会死的，哪有水？
他四处张望，终于在这宅子对面找到了一个小洼地。这里积了些雨水，倒也还算干净。
将小鱼放进了水里，小阿楚看了眼自在游着的小鱼，重新回到了大宅前。
敲响门后，小阿楚强作淡定的开了口。
“我要找我娘亲，她叫关月。”
下人听到后，神色惊讶地看了这个全身发抖的小孩一眼，将人迎了进去。
大门缓缓关上，没人知道，这个小孩见到了什么。
等在外面的何皎皎只觉得格外心急。
以她这个视角，只能看到宅子的大门，大门一关就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她只能干等着小阿楚回来。
不知道小阿楚有没有见到自己的娘亲？他们说了些什么？
何皎皎都无从知晓。
过了不知道多久，小阿楚一个人出来了。
他的小身板从对面走了过来，在风里显得格外萧条。
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却多了股冷意。看着比起之前要多了些成熟。
他安静的走到了何皎皎这里，什么话都没说。
他这是怎么了？何皎皎猜想，他一定是遭遇了些不好的事情。
她心中有些疼惜，可怜的小阿楚。
看了水中的小鱼许久，小阿楚灿烂一笑，极其天真。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伸手将小鱼捞起，一把掐住了何皎皎。
何皎皎有些呼吸不过来，她忽然感到有些害怕。
从前她一直觉得小阿楚跟楚奕之不像一个人，可是，小阿楚现在的样子，倒有些像从前的楚奕之了。
所以，这里发生的一切，真的不是楚奕之的过去吗？
手上的力道有所加重，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作为一条鱼，何皎皎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院里。
小阿楚居然没掐死自己？何皎皎只觉得有些庆幸。
稍加思索，何皎皎心中也有了答案。
估计小阿楚的娘亲真的抛下了他们两个，不然，小阿楚怎么会出现这么反常的举动。
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之前的小阿楚有多喜欢娘亲，现在就有多么恨她。所以，自己作为娘亲送给他的礼物，他自然喜欢不起来。
何皎皎暗暗叹了一口气。
不过，现在自己没被他掐死，还被带了回来。说明小阿楚对她还是有些感情的嘛。
可是此后的几天，小阿楚一直对小鱼不冷不热的。
虽然依旧住在同一个房间，每天按时给她投喂吃的。何皎皎却能感受到小阿楚正在疏远自己。
他的表现也越来越成熟，看着不像四五岁的孩子，无数次何皎皎透过他，都会看到楚奕之的影子。
往日的那个活泼的小阿楚不见了踪影，倒是让何皎皎有些怀念。当然，也更心疼现在的小孩。
现在的小阿楚眼睛虽然依旧一片纯真，但大多数时候都隐藏了内心真实的情绪。
其实这段时间不只小阿楚改变了，小阿楚的爹爹也有些变化。
他原本一向是很温柔的人，现在面对着阿楚，却变得有些严苛。
这段日子，他每天都认真教导着小阿楚的学业。有时候小阿楚犯了错，他也丝毫不留情，只是挥着手中的戒尺，往往打了几下，小阿楚的手就红了。
这个时候的小阿楚也不闹。他只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爹爹，格外乖巧。
这时候的楚玄玉就忍不住落泪了，会一把扔掉手中的戒尺，抱住自己的孩子。
“阿楚，阿楚，别怪爹爹……”
楚玄玉哭诉着，他的声音里有无限的颤抖。
小阿楚抬起头，天真灿烂一笑，像是春日里的微风。
“我知道，爹爹不是故意的。”
更多的时候，楚玄玉会对小阿楚进行一场抽问。
比如现在，小阿楚站在地面上，他的爹爹坐在板凳上问他:“阿楚，爹爹前几日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阿楚原本在看着远处的围墙，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爹爹的问话，他的口已经先一步张开了。
“天下的女子大多无心，虚情假意。”
“阿楚长大了，也绝对不能轻信她们的花言巧语。”
只有四五岁的小孩站在那里，口里说出的成熟话语听着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可这里的人却不觉得。
楚玄玉听着微微颔首，他那张清风明月般的脸上不见往日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峻。
原本是那样温柔和善的人，现在却变成这副样子。
何皎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小阿楚的娘亲真的太过分了，竟然把好端端的一对父子弄成了这个样子。
感慨间，她听见了楚玄玉再一次开口，他的声音夹杂了质问和冷意。
“既然记住了，怎么又去那里了？”
什么意思？是自己想的那样吗？何皎皎趴在缸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小阿楚脸上的表情依旧天真。
“爹爹就不好奇，娘亲离开了我们之后过得怎么样吗？”
楚玄玉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看见。”小孩接着说，“我去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
“爹爹，娘亲她是不是跟我们不一样？”
小阿楚看着楚玄玉，眼里一片澄澈。
他早就明白自己的爹娘跟一般人不一样，爹爹一直在家里带着自己，娘亲却长期在外，很少回来。加上娘亲的穿着打扮与这里的女子也不同，他年纪虽小，也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楚玄玉一愣。他本来就没打算瞒着阿楚，现下人既然问了，他也就顺势说了出来。
“阿楚，你娘亲她，是修真界的人”
……
修真之人，本就与常人不一样。
何皎皎现在听到了楚玄玉的回答，也终于理清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什么小阿楚的爹娘总是聚少离多，为什么阿楚要一直由他爹爹带着了。
阿楚的娘亲是修真界的人，他的爹爹却显然是一个普通人。两者的结合，本就不太顺利。
只因为修真岁月漫长，越是修为高的人寿命越长，凡人的寿命对于修真之人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
依何皎皎的观察，像关月那样的人，身上的修为必然不低。
只是，看着先前的两人感情也不差，为何她会突然抛弃阿楚父子两人呢？
何皎皎停止了思考，她还是不太愿意相信那样冷清的人会这么绝情。
只是，不管怎么样，苦了眼前这两人是肯定的。
何皎皎看着眼前的楚玄玉跟小阿楚说了关月的身份，小阿楚的眉头紧锁着。
越是听着，小阿楚的目光越沉。
说完了一切，楚玄玉像是有些轻松，他从房里拿了一瓶酒出来。
他本来是很少饮酒的，现在却突然起了兴致。
于是，他在院里空荡的石桌上摆好了酒杯。
“阿楚，你想不想喝？”
楚玄玉问着，将酒杯倒满了。
小阿楚还从来没有喝过酒，他好奇地接了过去。
一口下去，他只觉得喉咙有些灼热，辣辣的。
楚玄玉只是看着阿楚的举动，笑了笑，他这笑有几分从前的样子。
接着，他继续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品了起来。
嘭——
几声刺耳的声音响起。
小阿楚有些茫然，看了眼庭院的上空。
远处有东西一下子窜上了天，像花一样绽开了。
楚玄玉安静地饮着酒，看了天上一眼，看向了阿楚。
这是小阿楚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不免有些疑惑。他下意识问道:“爹爹，这是什么？”
“是烟花，阿楚喜欢吗？”
小阿楚没有作声，他眼睛里是烟花绽放后留下的黑暗。
不喜欢。
这种东西，初看挺美，但一下子就凋谢了。
他不喜欢不长久的东西。
烟花放了很久才停止，这段期间楚玄玉喝了不少酒。
看了眼熟睡的阿楚，他靠着石桌，浅浅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