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夫婿

    不长的一句话,字字敲进阿檀的心里。

    他声音很淡,甚至听不出情绪,阿檀驻足在原地看着。

    他说完继续低头整理,室内的油灯跳动,映衬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撒上一抹昏黄,配着褐红的法袍安静的像一幅画卷。

    随着动作,法袍翻卷滑落,骨节分明的手从经书上滑过,是阿檀从未见过的肃穆虔诚,仪态专严。

    他非假法师,而是一个真正每日研习功课,超脱尘世的化外之人。阿檀心蓦地被扎了一下,五指扣住漆木盒子。

    “一念法师,那日我并……非。”阿檀话还未说完,门忽地被人推开。

    叮叮当当的银铃碰撞,一阵香风刮过,艳红裙摆撞入阿檀眼里。闯入的少女五官小巧精致,琼鼻微翘带着一丝俏皮。

    像只花蝴蝶般,热情地扑到假法师桌边,“一念哥哥,衣服合身吗?”

    “什么衣服。”

    “这么重要的事,当然是我们成亲用的喜服呀~你还没穿吗?”

    油灯半明,少女倚在桌边,满眼皆是爱意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的藕臂压在他的经书上,沾上一抹墨迹,两种红映在阿檀眼里相得益彰,就连色调都统一成她手里的喜服色,好一对璧人。

    “你快试试嘛,人家要看。”

    少女嘟着嘴,将桌上经书推放到一侧,跪着探出前半身,伸手要去扒假法师的衣服。红裙扫落经卷,轻薄的丝帛经卷在空中打了一个漩,飘到阿檀脚上。

    她垂着头,弯腰拾起。

    正面笔迹工整,抄写着: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

    丝帛很薄,丝线经纬间她自然的反转背面: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背面的热烈直白的情感和前面的戒律清规,像是纸人用身体包裹住的火,燃烧自己,只为看一簇绽放的火花。

    丝帛太薄,让阿檀握在手里犹如无物。

    它太薄,让她看见少女动作之下,假法师一把握在她雪白的腰肢上,将人反扣在桌上。

    他说:“别闹。”

    那一瞬间,阿檀本就不适的心口豁然裂开一道更大的缝,千山界的风雪隔着奇石林刮进她的胸口。时间静止,满世界只余那只手握住的地方。

    眼睛像被什么糊住,察觉自己的异样,阿檀抱着漆木盒子匆忙转身,一头撞在门上。

    “砰”的一声,惊的后面两人都望了过来。

    她顾不得后面人的叫住,用力推开门,冲了出去。

    北忻眼底闪过一丝担心,想跟着出门,却被黑银铃拉住衣袖,“我说的不假吧。”

    想起她之前说阿檀没有开窍,北忻心里有些烦闷。他并不喜欢她突如其来的造访,但因事先有约定,她可以任意时间随意出入他的房间,他也不好发作。

    只冷着脸问:“你今晚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黑银铃收起俏皮娇嗔的作态,半身压在经书上,侧卧着撑起头,“对呀~就是为了这件事。”

    北忻绷着嘴角,收回她扯住的衣角,“我不需要。”

    黑银铃不在意,她坐了起来,勾着嘴角慵慵懒懒,眼里全是得逞的笑意:“是不需要,还是已经看见她落荒而逃?”

    “她如何,我如何,都与你无关。”

    黑银铃看着任意一张丝帛后面都有一句话,感叹道:“也对,你这心机手段,也不需要我配戏。”

    面对黑银铃的冷嘲热讽,北忻的面色没有一丝波澜,“我应下的只有做你的假夫婿,可并不包括和你完成一场婚礼仪式。”

    黑银铃拍了拍手,从桌案上下来。

    “你放心,我不会占你一点便宜。”

    她打量了北忻一圈,撑着下巴道:“我再帮你一把如何?”

    “帮你脱下这身法袍,省得你玩火自焚。”

    -

    门外守候的阿珠看见阿檀出来,小跑着跟了上来。

    “贺夫人。”她追了上来,“夫人可瞧见了,阿珠可有夸大说辞?”

    阿檀无暇顾及,强忍着胸口的酸涩随口应付,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阿珠跟在身后的银饰声让她心烦意乱,频频想起方才房间里的那一幕。

    阿珠还在碎碎念,前面疾行的贺夫人突然顿住脚,她靠着强大的定力才没有撞上去。

    阿檀:“我今日身体顿感不适,可先带我去休息一会?”

    阿珠这才发现贺夫人面色确实不佳,额头红红的,鼻子红红的,她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抱歉。

    “贺夫人,阿珠心太大了,没注意到您不舒服。您当然可以休息,小姐交代了,您是贵客,这次不改衣服也没有问题。”

    心绪不佳的阿檀没有抓住她话里的漏洞,脚步虚浮地走到房间后,门一关上。

    半芽立马从灵界跳了出来。

    她看着眼前散发着糖糖气息的陌生女人,着急地捧起她的脸。

    “糖糖,你怎么哭了。”

    阿檀看着半芽皱着眉,捧着她脸的手腕上尽是牙印。泪水争先恐后地蒙上双眼,鼻子酸楚难耐,任由泪水滑落。

    她低头要抚摸上半芽手上深深浅浅的印记,却被她躲过去,用衣袖遮盖好。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是她无论如何努力也治不好半芽的黑暗幽闭症,是她明明一心想死,现在居然有了不甘心。

    她想问为何让她早逝,又偏要让她提前预知,这像老天爷给她开的玩笑,就是要她余下的时光过的不安生。

    过去的几百年,她努力活得平常,不心动不新奇,不去接触新的人,不去尝试新出的菜品,荒废功法。

    犹如苦行僧的生活,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怕舍不得。她怕离开的时候,不舍的痛盖过死亡的痛。

    所以和假法师之间最好是友情,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朋友的离别很正常。不会让她念念不忘,她甚至可以在他离开之后寻一个新的人替代上他的位置。

    可阿檀终究面对上自己的心,她不甘心,不愿意心口那股涌动的异样情绪,不是离开了会依依惜别的友情,而是让人贪婪的,让人失控的,让无数人葬身又飞蛾扑火的男女之情。

    可她明白的太晚,他已经有了甘心写下那样热烈字句的心上人。

    “半芽,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阿檀抱住半芽,埋在她的肩膀上。

    半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见她哭得双眼通红,什么话也不问。只抱着她不成调子唱着,以前阿檀给她唱的童谣。

    两人的角色对调,半芽哄着阿檀睡下。

    阿檀却全然没有睡意,等着守着她的半芽睡着,她睁眼起身,点燃一支檀香。

    这一夜无人来打搅两人。再来人时,是阿珠在外唤她。

    阿檀将昏睡不醒的半芽收入灵界中,伸手将檀香掐灭,又清理完檀香的痕迹这才去开门。

    阿珠等了来半天,见到阿檀出来,仍是笑眼眯眯。她兴奋地对阿檀道:“贺夫人,昨日小姐说招待不周。今日小姐新夫婿还俗,特意让我们请你一起去观礼。”

    阿檀想了一夜,理清了自己的情绪,虽知住在这里就免不得会听到和他相关的消息,但乍然听到,她的心口还是忍不住痛了一下。

    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道:“怎么今日还俗。”

    “小姐不愿意办成亲仪式,但寨主说了,新夫婿是个法师,他必须要还俗,才能得到我们全寨的认可。”

    阿珠说的头头是道:“还俗本来就是应该的,小姐立马同意了,那今日的成亲仪式直接变成了还俗观礼。”

    “夫人辛苦数月做了喜服,小姐最后却没穿上,很是歉意,所以特意让我来陪着夫人去观礼。小姐说,这样夫人也算是她今后幸福的见证人,不枉费夫人一番心血。”

    阿檀张开的嘴,最后合上。她不仅要去,最好还要借着这位银铃小姐的关系,在黑寨再多一些日子。

    见阿檀久久不说话,阿珠挽住她的手,开启了话痨模式:“夫人,你在外面见过法师还俗吗,那是什么样子的呀?”

    “我未曾见过。”

    “那不如今天见见,我觉得小姐的新夫婿还俗后蓄起长发,一定帅的天怒人怨。”

    阿珠还在劝着,阿檀想着那点晦涩的情,不如就用这场仪式将它葬送。

    她收拾好自己僵硬的面部表情,深呼吸后对着阿珠道:“银铃小姐费心了,今日我怎么都要到场为她添上一份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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