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恬一直坐在座位上，看着迟简欣的背影，右手死死抓着椅子的一角，刚刚倒也没敢出去，“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宝贝？”
苏恬神情担忧，迟简欣点点头，“没事。”走到座位上坐下。
“怕不怕？”
“我还行，没什么好怕的。”这事相比高二上学期那会遇到的，也算小巫见大巫了，“刚那人挺多的，你不用担心。”
言卓在对面跟旁边的人热火朝天地交谈，“导演说我的CP试镜由我来对戏，我寻思，那得增加点难度啊，我就给自己整了套奇装异服，扎了些奇形怪状的辫子，想看看试镜的演员老师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和我对戏的。”
“你是不知道啊，简欣姐演技有多厉害，我当时根本没想到她能熬过那个关头的。”
“就第一轮试镜，剧本里本来没有的动作，我直接把手上那水一扔，杯子整个倒在地上，她竟然临时就想通了应对策略，跟我毫无违和地对戏，就……很丝滑，好像她的一切动作都是顺理成章的，要是不说这是试镜，你都找不到理由说这人是演的。”
“当时那眼神，绝了！而且每一次都是很隐忍的状态，你不喜欢这个角色都不行！要是变得歇斯底里那也是可以的，她就不，整个人把自己的内心部分隐藏起来，但情绪又是完全能传递出去的，甚至传达得更有层次感，更到位，让别人心疼得很啊！就特别适合有反转魅力的角色哈哈哈。”
“我之前学过武术，她也是，我使了点小把戏，故意把跟她的打戏难度提升了一倍，但她丝毫没有慌乱，我想你不是学街舞的吗，心理素质好就算了，武术基础也这么厉害，本来觉着她只是会点但不擅长，结果没想到啊。那还是我平时认识的欣姐吗？”
“对对，还有最后一段，需要我把全部行头卸了，正常装束去表演，当时简欣姐和我演完，我看到选角团队里，有几个眼里闪着泪花的，真不夸张，只是他们掩饰得好罢了。”
“可惜易老师没在，我是真想知道他看到会有什么反应。”
易楚刚盯着一页剧本看，看了半天还是在那一页。
“你是懂彩虹屁的。”顾逍道，“不过有一说一，虽然言哥讲得情绪高涨，但当时确实是那么回事。”
“顾导，你这就不是彩虹屁了？”言卓反问道。
“行了，你的表演也很精彩。”傅导道，“净挑新人说。”
围读会上，傅导言简意赅，“先试几段。”
“哦，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大家都熟悉了吧？简短说一下。”
“各位好，高佳许，饰演江语。”坐在最角落里的女生面目冷淡，说完，轻微点头便靠坐在椅背上。
“大家好，我是苏恬，饰演反派女二吴艺鸢，以后多多关照呀！”苏恬抬手跟大家打招呼，很是热络，“好多合作过的伙伴！”然后一把枪biu地射在对面的言卓身上，言卓配合地捂着心脏，一阵被射中的狰狞和挣扎后的甜蜜，大家笑了起来。
“苏恬老师还是这么可爱哈！”言卓回应道。
苏恬又笑了笑，尔后转向易楚跟他打招呼道：“易老师。”
易楚点了点头。
“各位老师好，我是新人演员迟简欣，今年刚毕业，饰演女三号江穆。”
“北城电影学院的！这位新人朋友还跟我同级，大家多多关照。”先前跟苏恬玩闹的言卓笑道，“简欣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易楚看了眼言卓。
言卓注意到易楚的目光后，跟他热情搭话道：“易老师，她还是我剧里的CP呢！”好像这是个大家刚知道的事一样。
“好巧，她在剧里也是我搭档的妹妹。”易楚回道，像在说“我没什么回你，也用一句废话回一下吧。”
……掌声和欢笑声此起彼伏，导演看了眼手表：“都介绍完了啊？”
“刚好，我们的编剧老师也来了，她这些天挺忙的，过段时间还要生孩子，大家好好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啊。”
回眸，正是当时在访谈节目的观众席后排遇到的那位孕妇，亦即畅销书《将军》原著作者，知名作家、编剧陈萱。
陈萱看到迟简欣后有意喊道：“迟\'警官\'？”迟简欣都快忘了这个称呼，等反应过来时，泄气般地笑道：“陈老师你还记得啊。”
见大家投来困惑的目光，陈萱解释了一下，“我跟她之前见过，一个特别机警的女孩。”
落座后，陈萱抬手指了指她，“机灵鬼。”像在戏谑当时迟简欣接到电话后以为对面是诈骗分子，说下了国家反诈APP的那事。
言卓看热闹不嫌事大，“要不说她机灵呢，她刚刚抱着个死老鼠，明知道易老师怕，还朝他喊\'易老师，是老鼠\'，逗他呢。”
迟简欣的笑意僵在脸上，想着要是能有橡胶手就好了，直接伸长手臂越过桌面把他眼睛蒙上，这样他观察能力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强了。
“别说了，我当时还把盖子打开一点，想看看易老师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她把盖子合上了，盖得严丝合缝，才抱着去易老师那边。”顾逍好像在为自己没有看到易楚受到惊吓的模样，感到惋惜。
易楚抬起头来，看了眼迟简欣。
刚好迟简欣也在看他。
目光交汇的刹那，迟简欣像这次对视只是偶然那般，自然地转回头将看向他的视线收回。
进入台词表演阶段。
“一来就这么狠啊？”苏恬看着台词笑得开怀，“这样我会心疼高老师的。”咳嗽了两声，进入戏剧状态，“江语，我一直很佩服你，生来就恣意潇洒，现在你死期到了，还能这么惬意。”
顿了顿，“是不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事，能戳到你心底深处去呢？”
言卓朝她竖起大拇指，苏恬回了个比心。
高佳许眸光浅淡，宛若琉璃，冷笑一声，“在看清你的真面目后，我倒是不必再惊恐什么，本就这样的人，我又何须去期待你能做出什么呢？”抬眼看向苏恬，依旧是从前那份恣意。
轮到迟简欣，“姐，姐！”上前就使出刀剑把苏恬手中的剑打飞到地上。
“吴艺鸢，家姐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对她的吗？”
“咳咳咳。”高佳许咳出了血。
迟简欣收回剑，一脚踢在苏恬的腿上，“以后你若再敢动她一根毫毛，我绝不会饶了你。”眼里是一份怒意夹杂着隐忍。
“快走。”迟简欣对着身后的高佳许道。
高佳许想要站起身，却浑身没有力气，在地上倒下的易楚勉力拾起一把剑，扔到受伤的苏恬脚边，带着蔑视与嘲讽般，抬腿就抱着高佳许走。
“哈哈哈哈这里易老师就耍个帅一言不发啊。”
易楚手里拿着笔，嘴角微扬，“嗯，这里是面对爱人生死，包括他自己也沉入谷底的状态，这一阶段是比较隐忍稳重的，也有点大家说的冰山脸，原本乐天派的性格在这阶段开始有更明显的挣扎和顾虑了。他表面再怎样无惧无畏的性格状态，已经无法掩盖过往和现在要面对的种种问题，属于角色必须要找到真正的出路的时刻。”
“人物是这样的，大家别说我易老师哈。”言卓调侃道，“怪编剧老师。”
编剧陈萱摆摆手，腼腆地笑：“这就起内讧了？”
……
“好，剧本围读会就到这，后面试的几个片段，发挥很稳定。就是最后那一段，苏恬，你的情绪给得还是有点多，想要放太多东西进去了，反而让角色的情感表达过载，这个角色是复杂的，但不该是属于演员本身个人化的复杂，你是有什么顾虑吗？这个人物到最后是有悲壮感的。”
“大家回去或者私下再互相讨论一下啊，不要让表演成为自己的个人秀，要跟着角色的真情实感走。”
顾逍在一旁继续说道，“你试镜时候的台词状态就很对。”
傅导直接插入一段话：“对了，我不管你们私下有什么交集，发生过什么，总之以后我们就需要把自己投入到这部剧中，我看是不是有些朋友以前发生过什么，不要被那些影响啊，我们是来拍戏的，不是做戏的。”
“这次围读大家都还是很投入的，这很好，我希望的是接下来长达五个月的时间里，大家都能持续精进，拍好戏。”
顾逍对刚傅导那段感知力惊人的话多少有点震惊，而后做圆场，对迟简欣道：“简欣，你的角色很关键，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多问多讨论，跟哪位老师都好，不吝啬交流，看好你。”
结束后，大家一一离开，迟简欣不知去了哪，背包倒还放在室内。
易楚站在座位旁，接到了奚范的电话，“老易一起吃个饭不，以后你忙起来只有咱俩聚餐的时间就少了。”
“那你快点。”
“不过我上午吃太多了，等会随便吃两口就行。”
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易楚把剧本合上，看向门外。
奚范过来，看他深思熟虑的，“想什么呢？”
“如果你遇到一个，本来关系很好，却突然有一天消失杳无音信的人，几年后又见面了，你会选择怎么做？”
“消失了？什么信息都找不了？那得看他什么原因。”
“不知道什么理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所有的联系方式也都联系不上。”
“不会出事了吧？就像有人写的小说、剧本那样，有时就这么巧呢？”
“问过她班主任，说是换了个地方读，没有其他什么事。”
“这样的话，倒也没有必要断绝联系啊？”奚范抛出困惑道。
“具体怎么做，我也无法给出答案。不同性格的人处理方式不一样，不过一般来说，哪怕理智上会思考分析和就事论事，感情上多少会失落的。”
“特别是如果一声不吭就消失的时间点具有特殊性的话，那自己肯定很难不在意，甚至可能会置气，恼怒或自我怀疑。当然这取决于两人分开前的关系状态和这个人本身的性格特征。”
经纪人一边耐心地说一边笑，还鼓起了掌，“不愧是我的艺人。经你这么一假设，我这感受情绪什么的一下就上来了。这围读会才刚结束，你就又给自己琢磨剧本的空间了，可以可以。”
他两手一拍，“这不是《将军》的剧本吗？你拿自己编撰在现代背景下的故事做类比嘛。”
“真实事件。”易楚简单地回复了句。
“这个我知道，你要让自己提前入戏嘛，通过这种高度真实的假想找灵感是不？跟角色共鸣。”
“倒是我确实不该，把你酝酿得这么好的情绪给破坏了，咳咳，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
“我倒是相信你的想象力。”
迟简欣从外边回来，耳边戴着个耳机，“易老师。”
身后的奚范看了眼手表，“还没回去啊。”
“奚老师又回来啦，”迟简欣笑笑，“刚有点事。”进里面收拾背包去了。
“哪有这么巧的。”奚范又回到之前的话头跟易楚道。
“嗯？”奚范忽而瞳孔放大，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看向易楚，又看了眼正在垂头收拾东西听着音乐的迟简欣。
他做了个哇的嘴型，眉头微皱，“还真是……”声音压低了道：“你们——以前不仅认识，还是朋友？”
易楚不置可否。
“老易，我这肚子饿得咕咕叫，实在顶不住了，得先去吃饭了。你们也早点去啊。”
他又把声音压得像蚊蝇大小，在易楚旁边道：“你们有这么一段过往就不奇怪了。前面发生的一切事就都能理解了。”
“还记得六月份你上节目那次吗，硬是要从后门走，是不是也是想着可以见到她？”
“还有前几天你拍的什么天空，里面那个真是她，我回去的时候又认真看了一遍，当时真以为只是你不小心捕捉到的有点像她的背影。”
“不过你小子没事拍她做什么？”
“这个是巧合。”易楚道。
“哦——风景照。”奚范给易楚找了个理由，“我对这个还是了解的，你对风景的喜爱程度不亚于我认识的一个摄影师，关键拍照风格还很像。不过他没露过脸就是了。”
“算了，我这聊起来没完没了，我先去吃饭，你看我这肚皮，一上午没吃都瘪了。”奚范拍了下易楚的肩膀，“你这快拍戏了，不趁这时间解决一下？”
奚范又补充了一句，“——原来你刚刚问我就是在思想这事呢。”奚范看向迟简欣那边，“都过去这么久了，没准人早没放心上了呢？有什么不能说开的，去，跟她讲两句。”
门外奚范越走越远，迟简欣深吸了口气，“易老师，我有些话想跟你说。”